眼下沒瞭外人,蘇翎悶聲道,“您老要給臣女賜婚,怎麼也不先告訴臣女一聲,臣女也沒個準備……”
“用你準備什麼?嫁妝的事府上自會有人幫你備著,再不濟哀傢也能給你添置,你還自己先愁上瞭。”
蘇翎半晌沒說話。
太後放下茶盞,睨瞭她一眼道,“有話直說。”
蘇翎深吸一口氣,道,“太後恕罪,臣女不想嫁。”
室內靜瞭一瞬。
徐嬤嬤神色訝極。
嫁到王府這樣好的婚事,恐怕全天下除瞭眼前這蘇傢小姐沒有第二個人會拒絕。
難得太後苦心地替她謀劃,她卻這樣幹脆地說不想嫁……
徐嬤嬤悄然看瞭一眼太後的臉色。
太後面上沒有怒色,也沒有太驚訝,隻看著蘇翎道,“理由。”
“……”
蘇翎抿瞭抿唇。
總不能說自己知道蕭容玄以後會殺瞭皇後滿門吧??
她思索瞭半晌,開口道,“太後,您也知曉,臣女就是個無拘無束的性子,管不瞭王府的事……怕承擔不瞭王妃的重責。”
太後氣笑瞭,道,“哀傢讓你管事瞭還是怎麼?就你這樣子,誰敢讓你管事!哀傢是讓你去做個閑散王妃,府上事務自有旁人來管,何須你來?”
蘇翎噎瞭噎,道,“就算不用臣女管事……臣女也與三殿下並不熟悉……”
“這麼說,你是瞧不上容玄瞭?”太後問著。
此言一出,室內靜極。
眾人都有些替這位蘇傢小姐擔憂。
然而太後神色仍是平淡,好像隻是隨口一問。
“臣女不敢。”蘇翎聲音更悶。
“你有心上人?”太後深深地看瞭她一眼,開口問道。
蘇翎張瞭張口,心念一轉,剛準備給個肯定的答案,卻聽得太後道,“你可別蒙哀傢,哀傢可問過承雪瞭,那丫頭日日同你在一處,難不成會連你有個心上人都不知曉?”
話就這麼被堵在瞭嘴裡,太後又道,“既沒有心上人,又沒有定下的婚約,嫁容玄有何不可?他若是不疼你,哀傢替你做主。”
在古代根深蒂固的觀念裡,蘇翎這個年紀確實當嫁瞭,甚至還晚瞭旁人一些。
她其實明白太後的好意。
她曾在京中這般張揚,又因為林慕而落瞭個克夫的名聲,這滿京的世傢子弟敢娶她的,大約也沒幾個。
蘇翎想自己和自己過一輩子,可這心思若是真說出來,便是大逆不道。
古代女子這註定要嫁人的命運估計是抗拒不得瞭,可是嫁也不嫁蕭容玄啊!!
太晦氣瞭!
“太後,其實,臣女還未出生的時候,父母曾給臣女定下瞭一樁婚約……”蘇翎開口道。
倒也不是在胡扯。
是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的。
梁語嫣同都營防守尉傢的薑大姑娘自幼便是手帕交,因得嫁人時間相仿,懷胎的時候也相近,曾經也一時興起指腹為婚過。
隻是後來因得蘇翎幼時走失,薑大姑娘怕惹得梁語嫣傷心,便再也沒提過這一遭。
原主蘇翎從鄉下被找回來之後,也是同那防守尉傢的兒子見過一次的,原主嫌棄他人瞧上去呆呆傻傻的,一副隻會讀書的模樣,不願意同他過多交往,連多見一面都不肯,故而此事便就這樣不瞭瞭之瞭。
太後抬眼看她,問道,“果真?”
“臣女哪敢誆騙太後啊!”
“若真有早定下來的婚約,那自然……是哪一傢的兒郎?”太後問道。
“是都營防守尉程傢的長子,程禦。”
“程禦啊……”太後點瞭點頭,道,“哀傢有印象,皇帝曾贊他是個好學的,如今好像是在都察院當值吧,做瞭個……都事?”
“正是。”蘇翎連連應下。
“哀傢瞧你可不像會安心嫁人的,”太後皺眉質疑道,“可相看過瞭?”
“這不傢裡正籌備的時候,太後您就給臣女賜瞭這樣一樁婚……”
“前陣子問你你又不說,莫不是拿出來搪塞哀傢的?”
“沒,臣女怎麼敢!”蘇翎雖然嘴上這般說著,可眼神還是有幾分心虛。
太後盯著她看瞭一會,道,“這賜出去的旨意就沒有更改的道理,隻是你若是真相中那程傢兒郎,哀傢也不會勉強瞭你。”
蘇翎心中一喜。
這便是有轉圜的機會。
蘇翎雖然自己沒見過那個程禦,不過既然他人老實,大概也不會幹出什麼缺德的事。
嫁過去之後若是尋個相處不合適的借口和離,也不是不可能。
她朝太後行瞭個大禮,道,“臣女多謝太後。”
太後剜瞭她一眼,揉瞭揉發痛的眉心,佯怒道,“若是不成,你還是得乖乖地給哀傢完婚,聽到沒有!”
“是,臣女明白。”蘇翎答得乖順。
……
京郊一座偏僻的茶樓庭院之中,青石磚地之上有晨時細雨洇濕的落花。
庭院之中無人,帶著水腥氣的微風吹拂得樹枝搖曳,清雅幹凈的蜿蜒小路通往古樸的回廊,穿過回廊便是一間隱於修竹之中的雅室。
茶樓裡的侍女也不似旁的茶樓之中那般熱情諂媚,神色穩重地迎瞭貴客入門,徑直帶人進瞭雅室。
薛崇在雅室外間守著,蕭容玄繞過織錦紫檀屏風,推開瞭門進去。
內室之中焚著縹緲的檀木香,青石臺長案之上是縱橫的棋盤,由玉石打造,紋理玄妙。
棋盤兩側的玉碗之中一黑一白,擺放得十分整齊。
長案前容色昳麗的男子緩緩起身,溫和從容地見禮。
蕭容玄一揮手,道,“早說瞭,你我二人不必拘這些禮數。”
顧昭輕頷首應瞭,聲線平淡溫潤,“多謝殿下。”
蕭容玄在長案前坐瞭,也不多說話,起手便執瞭黑子,隨意下在一處。
“你近來如何?”
顧昭執白,淡笑道,“還是老樣子。”
“入瞭夏也別松懈,春寒未散,仔細著些。”
“是。”
內飾之中香煙縹緲。
“手頭事情怎樣瞭?”蕭容玄循例問著。
“吏部新任官員的名單臣已經列瞭人選出來,等待殿下過目。六部近來平靜,並無其餘要緊的。東宮那邊如今知曉收斂鋒芒瞭,唯獨太子妃之父周參議在都師巡邊一事之中言行不慎,如今還未上奏,恐怕明日會因此得到陛下責備。”顧昭手握白子,在棋盤之上落定。
“嗯。”蕭容玄不甚在意,眉宇之中有些心不在焉。
棋局行進瞭兩炷香,顧昭又落一子,看向棋局走勢,輕抬瞭眼道,“不知殿下為何心神不寧。”
蕭容玄將拈起的黑子握到手心之中,笑道,“倒也不是心神不寧,原本就下不過你。”
他將手中棋子落到正中,挽救瞭須臾敗勢,漫不經心道,“皇祖母給我賜瞭樁婚。”
“賜婚?”顧昭頷首,道,“殿下是到瞭成婚的年紀瞭。”
“可人傢不願意啊,你猜是誰?”蕭容玄唇邊笑意帶瞭幾分自嘲,心覺無趣,索性直接開口道,“蘇傢那個小姐,還記得嗎?”
顧昭執子的手懸在瞭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