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你別怕,爹爹在。”蘇雲言連聲安慰瞭幾句。
他面色之上的怒意消減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眸色,內裡盡是沉重的思量。
他同柳思嫻對視瞭一眼。
柳思嫻隨即明白過來,忙攙起蘇婉容,央人送瞭她回內院好好養護著,自己則又折身返回來,將門也帶瞭上。
“老爺……”柳思嫻看瞭一眼蘇雲言的臉色,低聲喚道。
蘇雲言為自己斟瞭一盞茶。
茶有些冷,澀口瞭些,他微皺瞭下眉。
“你從前還說大姐兒有陛下賜下的好婚事,是個有福氣的,如今看來,咱們婉容不也是個有福氣的?”蘇雲言悠悠開口道。
“老爺的意思是?”柳思嫻剛剛的情緒還未完全緩和過來,看向蘇雲言的目光略有幾分怔愣。
“你別忘瞭,婉容腹中的孩子,可是他柳誠的頭一份血脈!”蘇雲言道。
柳誠是柳傢最得臉的小輩,若是不出意外,未來的柳傢也要交到他手上去。
柳誠現下還未成婚,膝下並無子嗣,故而這頭一份血脈便顯得尤為重要。
一是落不得,怕會損瞭來日的福報。
京中往常亦有一些紈絝的世傢子弟在外惹瞭花柳,就算那些青樓女子是上不得臺面的,傢中長輩也會為瞭平息風波而為青樓女子贖下身籍,換個幹凈的身份,養在府中做個良妾。
二來,大宅院之中本就有著長子必是嫡子的隱性規矩拘著,若非萬般無奈,絕不會背棄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婉容怎麼說也是正四品官員傢的女兒,身份擺在這裡,他柳傢就算再不情願,為瞭自傢的福報,也是要給一個明媒正娶的身份的。
“你放心,”蘇雲言拍瞭拍柳思嫻的手道,“等過些時日,我便向祠堂祖宗請願,立你為正妻,這樣咱們的婉容便是嫡出。這件事讓柳傢的人知曉,他們定然不會像從前那般無作為。”
“可他們真的會迎娶婉容嗎?”
前些日子,柳傢的人對他們拒而不見,在滿京之內封鎖消息,倒是讓柳思嫻心下十分不安,也第一次見識到瞭身處高位的權勢力量。
“婉容腹中可是他們柳傢的血脈!這就是我們的籌碼!”蘇雲言眉眼陰沉道。
“可他們若是讓婉容做妾……又該如何?”柳思嫻神色間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柳誠還未成傢,便是府上納個妾,不也得是滿京知曉的?我倒想瞧瞧他們這個大的一個傢族,有沒有臉面讓一個名門貴女做妾。到時候叫人嘲笑失瞭氣度的,可是他們!”蘇雲言眼眸之中有怒色,聲音也沉冷瞭些。
“老爺所言有理。”柳思嫻本還有些不安,聽蘇雲言講過之後心思卻沉定瞭不少。
這柳傢到底也算作京中最顯赫的傢族,他們如今還有本事封鎖消息,可如今婉容有瞭孩子,他們若是有瞭迎娶的心思,那這消息便封鎖不得瞭。
他們就算是為瞭體面,也定然會以正妻之禮迎娶,否則無端被京中好信之人揣測,對柳傢的風評與柳誠的仕途都無益。
柳思嫻稍稍松瞭口氣,想到自己竟沾瞭婉容的光,終於得以坐上正妻之位,心下更加暢快。
她微微笑瞭一笑,看向蘇雲言道,“如此看來,倒真是咱們婉容更有福氣。翎姐兒雖被陛下賜瞭婚,可老爺您也說瞭,那都察院的顧大人是個短壽之相……可見,這福氣並不長。咱們婉容日後要坐的,卻是柳傢主母的位置。”
“是啊,雖然事情曲折瞭些,不過到頭來,不還是按照咱們想的方向發展瞭嗎?”蘇雲言也笑瞭笑,開口道。
“還是老爺思慮周全。”柳思嫻溫聲道。
……
出瞭蘇府的中年男子被人送到仁濟堂之後,依著禮制道瞭謝,而後見四下無人,並沒有拐進仁濟堂之中,而是七拐八拐穿街走巷,進瞭個店鋪換下一身青色長衫,穿上瞭一襲掩人耳目的深灰,回身拐進瞭瞿陵長街。
長街之中高宅林立,那人停在顧府後門前,守在門口的小廝福身見禮,為他讓瞭路。
他沒有阻礙地走到內室之中。
內室中茶氣氤氳,紫檀長案前坐著兩個男子。
“給大人請安。”他福身行瞭個禮。
秦尋放下手中的茶,抬眸看瞭他一眼,笑道,“陸師兄,回來瞭?”
被他喚作陸師兄的男子淡淡瞥瞭他一眼,顯然已經習慣瞭他這散漫的性情,應都沒應一聲。
“您辛苦瞭。”顧昭頷首,算見過禮,抬手為他斟瞭一杯茶。
“不辛苦,為大人做事,是應該的。前些年若不是您出手相救,舍妹早就沒瞭性命,這份恩德,陸某永世銘記在心。”陸識恭聲道。
“哎呀師兄,你怎麼每次來都得念叨一遍,錦和沒聽煩我耳朵都要起繭子瞭。”秦尋抱怨道。
“怎可對大人這般無禮?”陸識深深皺眉道。
然而他對他的這個被師父一直嬌慣著的小師弟向來沒有什麼辦法,也隻能嘴上訓誡一二。
“就你還端著禮數,”秦尋不以為意,而後道,“成功把蘇府那些人瞞過瞭嗎?”
“嗯,”陸識點瞭點頭,道,“並沒有人懷疑。”
他微皺眉,又道,“那蘇傢二老爺似乎是個貪圖小便宜的性子,我一提藥膳方子,他便忙不迭地答應瞭,竟比我想象中還要容易些。”
秦尋一哂,搖瞭搖手中的玉骨扇子道,“倒不是他生來便貪得小便宜,隻是他如今被人逼到瞭窮困潦倒的地步,幾乎無路可退瞭,恐怕就算在路上瞧見點碎銀子也會忙不迭地撿起來。”
秦尋說著邊看瞭那旁端坐著的男子一眼。
隻是顧昭神色如常,自顧自舉起茶盞啜飲瞭一口,好像秦尋所說的事和他半分關系都沒有。
秦尋笑著嘆瞭一口氣,沒再說什麼。
待陸識走後,他才悠悠開口道,“也不知道蘇傢二房是倒瞭幾輩子的黴,遇見你這麼個活閻王。”
“跟我有何關系,”顧昭神色寡淡,微垂眼道,“不過是他們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