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倏然抬起眼。
“走失瞭?”他皺眉站起身來,“在哪裡走失的?”
“在花樓……”小廝亦是滿臉焦急。
“花樓是什麼地方,你們也由著她去?”男子向來冷靜的眉眼寒下來,下頜緊繃斥道。
小廝平日裡難見自傢主子這般不從容沉靜的時刻,不由愣瞭愣,好半天才想起來要跟在他身後。
“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夫人那個性子,哪裡是我們能攔得住的……”小廝苦著一張臉道。
顧昭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再說話瞭,徑直朝門外走去。
真是不讓人省心。
……
他沒有乘馬車,而是直接欺身上瞭馬,沒多久便到瞭那花樓下。
今日的戲已經散場,花樓眼下很是冷清。
男子下馬,一身衣袍被疾風吹得獵獵,眉眼冷沉如霜。
“主子,我們搜遍瞭所有的廂房,都沒能發現夫人的身影,就連安若姑娘也不知所蹤……”趙管事的神色十分惶恐。
顧昭眸色越發沉鬱,沒有多停留,而是徑直推開瞭花樓的大門。
“花樓裡廂房無數……那原本服侍夫人的小廝現在也尋不見人瞭,花樓裡的管事也不知道夫人在哪一間……”
趙管事越說心下越涼,隻得在心中暗求佛祖保佑,可千萬別讓夫人有個好歹啊!
顧昭袍袖下的手握緊須臾,在二樓數十個廂房環顧瞭一周,卻沒有瞧見什麼異樣。
他隨手推開一間的房門,隻見裡間陳設整齊,亦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
明窗被輕輕支起,整座花樓是方正環回的構造,從上面可以一覽中間戲臺上的風光,視角極好。
顧昭心緒有些亂。
細細密密的慌意順著四肢百骸遊走在心口的每個角落,讓他的掌心一片寒涼。
他輕闔瞭闔眼,勉力壓下心頭泛濫的情緒。
她是個極聰明的女子,就算窮途末路也絕對不會任人擺佈,一定會給她自己創造機會留下什麼東西來。
自己若是她,逃不掉的時候,會怎麼做?
顧昭指尖捻動成青白色,驟然抬眸看向開著的明窗。
他推開窗朝下看去。
在戲臺的周圍,是作為裝飾而圍成的一圈花圃,青鬱草綠,平日裡並沒有人經過。
顧昭視線細細地掃過每一寸地方,直至在花圃外圍的一處,瞧見瞭一絲不和諧的色彩。
那是一塊妃色的碎佈,瞧這模樣像是從衣服上扯下來的。
她素日裡便愛穿妃色。
手倏然握成拳。
顧昭看著那佈落下的位置,比對著對側的閣樓,目光鎖定在一間廂房之中。
他驟然轉身,朝那間廂房走去。
眾人還不知曉到底發生瞭什麼,隻是一頭霧水地跟在他身後。
他來到那間內室之中。
內室之中並沒有什麼端倪,瞧著也像幹凈的模樣,眾人更加不解。
顧昭目光掠過被人刻意處理過的地面,掃向四周不易被打掃的角落,終於在垂簾下面發現一點兒白,他彎身將那東西撿起來。
是一張中心有些泛黃的白手帕。
她曾經告訴過他,她制出的那東西散出去之後不久便沒有味道瞭,不會留下痕跡,隻是這提純精度不夠,遺留在手帕上時可能會微微泛黃。
這是她的東西。
確定瞭這間屋子,男子出門,瞧見瞭錯綜復雜的腳印。
他們顯然走得匆忙,隻有時間收拾瞭裡面的光景,這外面的腳印就被這樣留在瞭廊間,他們以為這花樓之中有數十間廂房,定會同旁人的混在一處無法察覺,卻不想竟會被人知曉瞭到底是哪一間。
那些外來人的腳印多與紈絝子弟不同,多是帶瞭些泥土的,這些腳步通向樓閣上的緩臺。
那裡有一扇緊閉著的雕花朱漆大門。
顧昭看向一直圍著他們頗有不安的老板娘。
“貴客,樓上並非戲樓的地界,想來女眷是進不得裡面去的。”老板娘的語氣有些支吾。
“頂著戲樓的名號,卻暗地裡做著皮肉生意,這是皇都長京環裡,你們好大的膽子。”顧昭身側的侍從反應過來,厲瞭幾分顏色看向這老板娘。
這青樓的買賣本是不違法的,但是在長京裡,因為靠得皇宮甚近,地界肅清,是不準有這些下三濫的玩意的。
老板娘臉色一白,隨即也強硬起來幾分道,“你莫要血口噴人,你是親眼瞧見瞭還是怎麼?我們這戲樓幹凈著呢,更何況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沒怨你們尋人擾瞭我生意就不錯瞭,竟然還端著官架子來教訓我!”
她在京中風雲中混跡幾十載,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識得不少達官顯貴,什麼高官都是見過一面的。
如今看眼前這男子雖一身氣勢駭人,卻是個臉生的。
她記性很好,可以確定這男子之前定從未來過這兒。
可是哪有朝中的官員不到這花樓來尋樂的,就算不上樓享風月樂事,定也是喜歡這花樓裡的溫軟姑娘附在身側陪酒的。
就算這男子是個朝廷官員,定然也不是什麼身居高位的人,心下也沒有太在意,反倒端起架子來。
趙管事暗自搖頭,侍從一聲冷笑。
正被他們這或憐憫或嘲弄的目光瞧著心中發毛時,老板娘卻忽然見著剛剛那一身冷肅氣的男子徑直踹開瞭那雕花朱門。
“哎,你這個人,怎麼還硬闖啊!還有沒有天理啊,我定要去官府告你!”老板娘雖被人攔住瞭,卻恨聲道。
“您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這花樓可歸司斂坊管?”
“怎麼,還想冒充司斂坊王大人啊?王大人我可是見過的!”老板娘高聲道。
侍從一副勸她自求多福的神色,冷笑道,“司斂坊王大人歸我們大人管,你說管不管得你?”
侍從想著自傢主子那臉色,知曉他這一次是真動瞭氣,也不願再和老板娘廢話,繞過她便走瞭。
老板娘猶自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京中大小坊間司皆歸都察院管轄,這她是清楚的。
所以……
剛剛這男子,就是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禦史顧大人不成?
傳聞中那位大人清冷自持,自是不會下場尋歡的。
老板娘雙膝一軟,怔怔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