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賭的是命

作者:七敘歡 字數:2086

……

她最是會磨人。

顧昭自同她成婚以來便深有感觸。

小姑娘累得倒快,她鬧得乏瞭就在書房的榻上歇下瞭。

他卻餘火未退。

嘆瞭口氣站起身來,進瞭後室,躺進浴桶之中的涼水裡才覺得好些。

換瞭身衣服到案前重新坐好,執筆批審著剩下的折子,頭腦中維系清明的弦這才又重新回籠。

他指尖捻過書頁,想起剛才的事,微微咬牙。

就不知曉為什麼,他端瞭二十餘年的禮節理智,在碰上這個如同混世魔王一樣的女子,全都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同樣也不知曉為什麼,到底怎麼就招惹上瞭她。

不過……

顧昭微垂下眼看向懷裡繡得精致的荷包,面上的冷硬輪廓不易察覺地柔和下來瞭些。

倒也不算造孽。

……

京中也算安靜瞭一段時日。

柳堯被皇帝斥責之後,一直待在華山嶺下的閣樓之中,安分守己瞭不少。

可皇宮之中氣氛亦還是不得明朗。

因為長公主的逝世,今年皇宮之中也刻意壓瞭氣氛,處處都隱透著死氣沉沉的意味。

往年本該大辦的秋獵在今年亦遭到推遲,而這也並非隻是因為長公主的緣故,還因為邊境塔佈近來掀起暴亂,皇帝派瞭人出疆鎮壓。

雖然最後也算是大力鎮下瞭這次反亂,但朝廷也付出瞭不小的代價,有瞭不少武將的傷亡。

江領軍也在其列。

他司管六隊行北汜,途徑懸崖被塔佈的敵人埋伏,膝蓋上不慎中瞭一箭。

雖然在將士們的抗衡之下,這場戰役還是險勝過對面,但是江領軍卻受瞭很重的傷,膝蓋骨寸寸碎裂,從今以後想要再如常人一般行走都是困難,更遑論再像從前一樣上沙場殺敵瞭。

皇帝雖然體恤,不僅留瞭他中領軍的官位,還為他提瞭銜。

可江府上的氣氛卻冷清不已。

世間誰人不曉,這武將身上有瞭重傷就如同雄鷹折翼,是毀天滅地一般的打擊。

秦尋蘇翎皆上門為江老爺子瞧過,可皆沉默不語。

這樣的人若是在現代,一臺手術或許能夠挽救一二。

可在各種器械和條件都匱乏的古代,蘇翎便是有心也回天無力。

江淮見她這般神色,心中便知曉瞭。

秦尋之前也說過若這世上有什麼病蘇翎都沒法子瞭,那便是真的沒法子瞭。

勉力壓下眼眶之上的紅,江淮握瞭握拳,抬頭對蘇翎緩聲道,“你還有著身子,快回去吧,別著瞭涼。”

蘇翎很關切地看瞭她一眼,看著她神色之上帶著倔強,沒讓自己露出脆弱來,心中有些心疼,握瞭握她的手道,“你要好好的。”

江淮低聲應瞭,便著人送她回府去瞭。

父親已經睡過去瞭,江淮坐在榻旁,垂著眼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和緊闔的雙目,向來明亮的眉眼黯淡瞭須臾,帶著些許脆弱。

聽到門口有些微響動,江淮回過身抬起頭來。

隻見著一襲玉白色長衣的男子站在門口。

江淮愣瞭一下。

抬眸問道,“你怎麼沒走?”

秦尋將手中的藥擱在一旁的小案之上,輕聲道,“雖然不能治好你父親的腿,但是這藥可以緩解他的疼痛一二……算我盡一份力。”

江淮默瞭良久,再開口時聲音悶沉,“多謝。”

誰傢出瞭這樣的事情都是噩耗。

再加上江傢子嗣稀薄,沒有長子,隻有江淮這一個女兒。

如今父親受瞭重傷,相當於傢中的頂梁柱塌下去瞭一半。

秦尋正思索著應該怎麼安慰她時,卻見她忽然抬起頭來,開口道,“陪我出去練練吧。”

秦尋掃瞭一眼江領軍的狀態,見他睡得還算安然,點瞭點頭,“好。”

陪著她走到後院的操練場。

江傢的操練場不愧武將之名。

長弓利劍一一列在架子之上,在光下折射出熠熠輝光來。

江淮抓住一柄長弓來扔給秦尋,自己亦拿起一把,下頜微揚,指向對面。

“擊那邊的靶子吧。”

秦尋點瞭點頭。

反正他也不會什麼,權當陪陪她吧。

這弓在手中分量不輕,應有十力之重。

見女子手中的弓箭同自己的一樣,秦尋不由開口問著,“你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我十四歲那年,就能拿十力弓瞭,”女子搭箭在弓上,冷風撩起她額前碎發和她火紅的長袍,眼眸被寥寥秋風掃過,輕輕瞇起幾分,“我爹告訴我,若我想要上戰場,十力弓遠遠不夠……”

長箭自她手中躍出去。

穿過長空,破風上靶。

江淮扔下手裡的十力弓,手臂一揮,拎起瞭架子上的十二力大弓。

一隻眼微微閉起,又是一支箭破空而出。

這一支箭穿透瞭剛剛那個靶子,徑直越到後面的靶子上,狠狠地釘在其上。

“就像這樣,當你用十力弓出箭之時,對面的人早就用更凌厲的弓箭穿透瞭你的心臟。”

女子眉眼之間掛上些冷意,薄唇一張一合。

“會死。”

秦尋微怔。

“我和我爹都喜歡戰場,”女子拿著長弓,腳下微動,向旁邊移瞭一步,對準瞭下一個靶子,“所以我爹對我要求也嚴格,他說沙場之上刀劍無眼,不是兒戲,若是傷瞭便是傷瞭,若是亡瞭便是亡瞭。我年幼時不懂,隻覺得他是在嚇唬我,不以為意。直至今日我才明白,在天災沒有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人們總會覺得自己會一直幸運下去。”

“可這份幸運,賭的是命。”

江淮手上發力,一支又一支的箭自她手中被射出去,手都因為不堪負荷而被勒出血痕。

秦尋皺瞭皺眉,開口阻攔道,“你別練瞭。”

江淮沒回他的話,隻是扔下瞭手裡的長弓,卻徑直在架子上拿起瞭十四力來。

那是多少男兒都舉不起的長弓。

這重量對她來說顯然也有些吃力,前些陣子她臂上受的傷還沒有完全痊愈,如今提起這大弓來,手臂上青筋都層層暴起,面上咬著牙,有冷汗自她臉上浸出來,可她還是將那弓舉瞭起來,徑直對準眼前的靶心,眸色堅定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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