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像是被馬車碾壓過一場,疼的厲害,骨頭裡都犯著酸、
六柱架子床上躺著的人兒十來歲的模樣,還稚嫩的很,這會兒眉頭深鎖,像是睡的極不安穩。
屋外有個穿湖色衣服的丫頭步進來,手裡的胭脂色票口碗給旁邊兒服侍的綠衣圓臉丫頭遞過去,近前兩步半撩瞭絳紫色紗帳看一眼,嘆瞭口氣:“都快一天瞭,姑娘還沒醒。”
綠衣丫頭捧著碗兒跟在她身後:“魏書姐姐不要急,先前大夫不是說瞭嗎,姑娘溺瞭水,且得休養呢。”
她二人正說話間,床上卻有瞭動靜。
原本雙目緊閉的人,此時睜大瞭一雙杏眼,眼中的驚詫一閃而過,看向魏書:“魏書,你......”
薛成嬌的一句話沒說完,立馬收住瞭,這個情形不太對——黃花梨六柱式的架子床,床上打的是絳紫色紗帳,帳上繡的是她最愛的並蒂蓮,她死前住的是鄧傢莊子,那裡可不是這樣的擺設。
再往床上看,六扇的小屏風擋在床頭,顯然是怕她睡覺時候叫風打瞭頭,這不是小雅居的擺設嗎?!
“姑娘可醒瞭,謝天謝地,”魏書滿心的歡喜,打綠衣丫頭手裡接過碗,跟著就吩咐她,“去告訴邢媽媽一聲,姑娘醒瞭,叫灶上快給姑娘燉湯,大夫囑咐的話可別忘瞭。”
綠衣丫頭噯的一聲拔腳往外跑,魏書捧著碗上前去:“姑娘,既然醒瞭就把藥吃瞭吧。”
薛成嬌滿腹疑惑,腦子裡突然嗡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炸開,蹙眉看著魏書,問話的時候嗓子也有點啞:“我這是怎麼瞭?”
魏書往床邊兒的方凳坐下去:“姑娘還說呢,昨兒一大早說去看蓮花,好好的就叫五姑娘給推下去瞭。要不是我跟著給姑娘去送絹帕,姑娘這會兒指不定怎麼樣呢。”
薛成嬌心頭大震!被崔瑛推下水?這分明是貞寧十一年,她剛住進崔府第一年發生的事情!這麼說起來,眼下這個情況,她真的重生瞭?老天爺是逗她耍的嗎?前世叫她活的那樣淒苦,竟然在她死後,給瞭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她猛地坐起身來,伸出手去攀上魏書的手,弄的丫頭手裡的藥灑瞭一大半,她卻也不管,張口問她:“表哥呢?”
魏書這頭還沒笑著打趣她,外頭一道如泉溫潤的聲音傳進來:“瞧瞧,才剛醒,就吵著要表哥?”
這個聲音,薛成嬌太熟悉瞭,她扭臉兒往外頭看過去,就看見崔瓊踩著細碎的步子往屋裡進,身上穿的還是她們倆一起挑的料子裁的衣,頭上戴的是姨媽給她們倆一人一件添的簪,眼眶一熱,眼淚刷的就流瞭下來。
“這是怎麼說?好好的怎麼哭瞭?”崔瓊乍然見她哭瞭,步子也急瞭些,湊到床前來。
薛成嬌卻歪著身子撲過去,縮進瞭崔瓊懷裡哭瞭起來,嘴裡一邊兒叫:“表姐。”
崔瓊以為她是害怕,輕笑著,順著她的背,把人抱緊瞭:“乖,不要怕瞭,沒事瞭。老五也是個糊塗的,好好的這樣對你,你別跟她計較,她是老幺,驕縱慣瞭,這回母親一定給你出氣,別怕瞭啊?”
聽她說出氣二字,薛成嬌的哭聲收瞭收,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前世崔瑛每每針對於她,都是因為當年她推她下水後被溥大太太禁足瞭半個月,後來溥四叔知道的時候,還罰瞭她抄書,雖然看起來罰的不重,可要知道,崔瑛這輩子最恨的事情之一就是讀書寫字。
她仍舊窩在崔瓊的懷裡,思緒卻轉的極快。
老天開眼讓她重活一世,她絕不能再和前世一樣,就算不至於多出挑,可三房崔周氏的陷害之仇,她卻是一定要報的,那麼前世......前世三房極力想向長房靠攏,希望將來在子孫的仕途上能夠有所助益,而三房的潛大太太周氏又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在靠攏長房的同時也不忘拉攏四房,她可謂是一手托著長房,一手托著四房,即便是丟瞭一個,她也不會吃虧。
而四房呢?四房從前是老祖宗崔昌銘和太夫人胡氏最喜歡的孩子,不說崔溥被安置在四品的位置上,連四房的兩個姑奶奶,嫁的也都是鐘鳴鼎食的世傢大族,當初四房的婉姑奶奶出嫁,因是最小的女兒,老祖宗差點陪上三百六十抬的嫁妝,後來沒能成,據說還是三房從中作梗。
薛成嬌記得上一世裡,四房是極力想要分傢的,論傢產,論官職,四房完全不必依托誰,溥四叔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或許是有自己的盤算,總歸是想要分傢。
而周氏就是看準瞭這一點,巧言騙過溥大太太,為她所用。
她重活一世,周氏的這點盤算,她一定要一點一點的破壞瞭,既然老天爺讓她重活在落水這件事的當口,那她沒道理不利用起來啊。
於是薛成嬌從崔瓊懷裡抬起頭來,咕噥著問:“姨媽要對崔瑛怎麼樣嗎?”
崔瓊拍著她腦袋,吩咐瞭魏書再去端一碗藥來:“這會兒還不知道呢,四嬸帶瞭她來賠罪,在祖母的敬和堂裡,母親也陪著呢。”
薛成嬌略瞇瞭瞇眼,搖著崔瓊的手臂撒嬌:“我能過去嗎?表姐帶我過去吧。”
崔瓊犯瞭難,敬和堂可不是她想去就去的地方,祖母雖然慈愛,但要領她過去,總得祖母點頭吧?但低頭看見成嬌嬌俏的臉,心就軟瞭:“那你先吃藥,吃瞭藥叫魏書給你梳洗,我先去請祖母的意思。”
薛成嬌噯的一聲歡喜的不得瞭,目送著崔瓊出去,她出去的同時魏書就新端瞭一碗藥回來,前世薛成嬌藥吃得多,竟也不覺得苦,接瞭藥一飲而盡,連魏書捧過來的蜜餞都沒吃。
她翻身下床,趿著鞋挑瞭身鮮嫩卻不紮眼的衣服,叫魏書服侍著換上,又往妝奩裡挑瞭支花鳥爭艷如意頭的小簪戴好,歡喜的要出門。
後頭魏書卻攔瞭她一把,有些猶疑似的問她:“姑娘別去瞭吧?既然太太也在,肯定不會叫姑娘吃虧就是,姑娘何必自己過去?五姑娘一向嘴上不饒人,指不定要說什麼難聽話呢。”
薛成嬌腳步頓住,魏書說的她其實知道,前世崔瑛之所以會伸手推她,說白瞭是個下馬威,打心眼裡看不上她這個孤女,雖然皇帝給她父親追封瞭個侯爵,可又有什麼用?她又沒有兄弟,薛傢也沒人能承這個爵位。她隻身一人來到崔傢,是無處可去,投奔姨媽的,今後全是要依托崔傢的名頭,崔瑛是貴女,怎麼會看得上她?要說她父母健在,她隻不過來崔傢小住,憑保定府薛傢的名頭,崔瑛也未必敢小看她,可是寄人籬下,自然另當別論。
她給瞭魏書個安撫的眼神,理瞭理衣服:“我又不是去拱火的,你怕什麼?俗話說冤傢宜解不宜結,我才住進來不久,要得罪瞭這個霸王,今後她少不瞭找我的麻煩,索性現在大傢說開瞭,反倒好。”
魏書看勸她不下,正巧瞭章老夫人身邊的長安往小雅居來,說老夫人叫表姑娘去敬和堂,她便隻好跟在成嬌的身後,一起往敬和堂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