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嬌指瞭對面的矮凳子讓邢媽媽坐,嘴角咕噥著嗯瞭一聲:“說起來又覺得沒臉,我住在崔傢,嬸子卻跑到崔傢這樣逼我,讓全傢人都看著……二叔辦的事也讓人說不響嘴,外祖父那裡還不知如何不痛快。”
邢媽媽趕忙勸她:“他們是他們,做長輩的不自重,這可算不到姑娘的頭上,姑娘不要想的那麼多,什麼事兒都往心裡去,這樣可不好。”
薛成嬌一個勁兒的搖頭:“媽媽想一想,現下三房太太的外甥女也住瞭進來,薑傢是升遷到應天府的,三房太太臉上都有光。可再比對比對我?沒有嬸子鬧這一出,尚且還好,她又來鬧,可不是更給人打嘴嗎?說不定還連累姨媽……”
其實薛成嬌心裡是很煩躁的,她不知道前世姨媽是如何壓制住這府裡的風言風語,一直到後來薑雲璧住進來,崔府中才開始有人把她們兩個做比較。
“姑娘這就是胡說瞭,她是她,與姑娘什麼相幹?又跟大太太什麼相幹?薑傢再有本事,也比不上咱們老爺。”邢媽媽隻坐瞭半邊兒凳,慈善的老臉往下拉瞭拉,頗有些不悅的看成嬌。
老人傢上瞭歲數,不好跟她爭這個,薛成嬌自然也明白,就不再同她分辨這個話題。
她稍想瞭會兒,面露難色:“我是想問問媽媽,這筆錢,到底該不該給嬸子。”
邢媽媽的眉很快就攏在瞭一起:“姑娘善心也忒大瞭,活像太太在世的時候。她為這個連姑娘的面皮都傷瞭,還要給她銀子?姑娘怎麼不想想,這筆銀子給出去,自己今後怎麼過?”
這話裡的意思薛成嬌清楚。
她如今住在崔傢,吃穿都是從自己的銀子裡來,尚且還要看人臉色,也還有崔瑛來推她下水。
她才十一歲,少說還要在崔傢長個四五年,況且將來到瞭該說親的年紀,還要撐臉面,她一個小姑娘又不會經營,可不是全靠這點財產過嗎?
倘若再分出一半來給馮氏,將來萬一有不足的,難不成伸手跟她姨媽要?
“我是想著,總歸還是一傢人,嬸子到應天府來一趟不容易,路途又這麼遠,我做晚輩的真不留情面,傳出去也不好聽。”
她說完瞭見邢媽媽有話說,先一步開口繼續說下去,“當初姨媽把保定府那邊的田莊和鋪子都變賣瞭出去,到這邊之後又重新置辦瞭十幾間鋪子,我沒插手過,全是姨媽在打理。既然在應天府還有鋪子和田莊,將來就是吃租也夠活,倒不如拿出幾萬兩銀子,讓嬸子帶回去。”
邢媽媽坐在那裡微微怔住,細細的打量薛成嬌,好半天露出笑來:“姑娘真是長大瞭,能自己盤算這些事瞭,”她又濕瞭眼眶,又一邊說,“可是姑娘要知道,她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二老爺不爭氣,大爺也叫養成瞭紈絝。姑娘幾萬兩銀子給出去,將來他們再有瞭不足的,又來伸手要,姑娘給是不給?”
薛成嬌的臉立時黑瞭黑。
“可媽媽也知道嬸子的脾氣,她為這個來的,若不給她,少不得要撕破臉,”她說著又自顧自的搖頭,“我才到應天府多久?難道就要跟親叔親嬸鬧翻嗎?那不是真成瞭數典忘祖之輩,叫人笑話我嗎?”
“可是她……”邢媽媽咬咬牙,“她自己不尊重,欺負姑娘年紀小,姑娘依著她一次,她勢必會再三再四的來要錢的!”
馮氏這個人不害臊,這樣的事她真辦的出來,況且她壓根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隻怕現在還做著與崔傢長房攀親的美夢,此時讓姨媽把銀子給出去,還不知馮氏又要如何得意。
可是不給這筆錢,又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件事收場和軟些呢?
她記得前世二房的崔晏在貞寧十三年下場秋試,馮獻榮就是他的座師,而那一場崔晏落榜,隻怕跟馮傢大有關聯。
馮傢自從娶瞭位公主後,越發得意,官場上的事她不清楚,可馮傢針對崔氏一門,她卻是有所耳聞的。
章老夫人斷看不上那樣的人傢,姨媽又一心想把她留在跟前配給表哥,所以崔瑯跟薛炳是絕不可能的事兒,那麼想把馮氏的怒火降下去,就隻能給她一筆錢,至少讓她辦成一件事兒,然後老老實實的帶著薛炳回保定去。
“媽媽替我辦件事吧。”薛成嬌小臉兒揚起來,對上邢媽媽咧嘴笑。
邢媽媽也不猶疑:“姑娘想做什麼?”
薛成嬌同她招招手,自己的身子也湊上前一些,壓低瞭聲:“媽媽去順安堂一趟,把我適才的話都說給姨媽,但卻不要說是我的主意,隻說你看我這兩日憂心忡忡,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不如舍一筆銀子趁早打發瞭他們回去。至於怎麼能叫嬸子不再來,姨媽肯定有辦法。”
邢媽媽略顯吃驚:“姑娘怎麼不想叫大太太知道?姑娘懂事瞭,長大瞭,也有主見瞭,大太太知道瞭該多高興啊。”
薛成嬌卻連忙搖頭,豎起一根指頭比瞭個噤聲的姿勢:“我是怕老夫人知道瞭要覺得我心思太重,肯定該不喜歡瞭。”
邢媽媽想瞭會兒,大約是覺得她說的在理,就哦瞭一聲應下來,又安置好成嬌,起身往外去瞭。
薛成嬌的後話沒告訴邢媽媽。
上一次她指絡子給崔瓊看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懷疑她別有居心瞭,她雖然想瞭借口應付過去,可章老夫人怎麼會是這麼好糊弄的?不過是事情太小,不跟她計較罷瞭。
今次若再讓老夫人知道,她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能想出這些點子,分錢留田,又保全自己的名聲,又打發瞭馮氏,指不定要怎麼懷疑她呢,況且還有崔瓊那裡呢。
看樣子她重生之後,還是有些太急瞭啊,對周氏和薑雲璧——太急瞭,才會在薑雲璧進府前就忍不住出手打擊,結果反倒惹來老夫人和崔瓊的懷疑。
她正想著,魏書打瞭紗簾進來:“姑娘,三房的表姑娘過來瞭。”
薛成嬌猛地回神,一個激靈扭頭去看魏書,問話的聲音都不自覺的拔高瞭:“誰?”
魏書被她這副激動的模樣嚇瞭一跳:“三房的表姑娘……就是前幾天進府的那位薑姑娘啊。”
薛成嬌的手已經捏緊成拳,水蔥似的指甲在手心裡掐出痕跡來,深呼吸瞭幾次,才吩咐魏書:“請她去偏廳,叫瑞雲來服侍我梳妝。”
魏書看她呼吸還有些急促,心下擔憂,便問瞭句:“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去回瞭薑姑娘……”
“不用,”薛成嬌叫住她,“早晚,都是要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