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一時對崔昱是又愛又恨,氣他辦事這樣瞻前不顧後,沉不住氣。
不過所幸的是魏笠仲很快消瞭氣,他因見是崔津和崔滬兄弟二人一起到的學裡來給他賠禮,又當著他的面把崔昱狠狠地罵瞭一通,一時氣不起來,隻無奈的嘆瞭氣,收拾瞭東西,又深看瞭崔旻一眼,才負手而去。
崔晟躲在屋子外面,見瞭魏笠仲出來,忙站直瞭身體躬身一禮。
魏笠仲初見他時明顯怔瞭一下,但很快面色恢復瞭平靜,沉沉的嗯瞭一聲也不多說話,就走瞭。
崔津因和崔昱畢竟隔瞭房頭,況且崔晟告訴他的時候也說瞭,老太太是為著崔潤不在傢,才請他出的面,這會兒魏笠仲走瞭,他也不好多說崔昱什麼,隻是在他肩頭上拍瞭一把:“回傢去吧,你祖母大約氣壞瞭。”
崔昱心裡還委屈呢,臉上寫滿瞭憋屈。
崔滬在旁邊看著,又不禁覺得好笑:“你還委屈?把你老師氣成那樣,你還有理瞭?”
崔昱我瞭一聲似乎想要反駁,崔旻先他一步開瞭口:“別說瞭,走吧。”
他訕訕的收瞭聲,出瞭門就看見站在臺階下的崔晟。
崔晟因見他出來,先問過一回好,才同他道:“我來的時候老太太特意交待瞭,師傅要是不生氣瞭,叫二哥哥就趕緊回傢去見她,她有話說。”
崔昱也知道崔津和崔滬突然出現,肯定是有人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瞭傢裡,適才又聽崔津說他祖母生氣,就知道今天肯定少不瞭一頓挨罵,這會兒聽崔晟這樣說,唉聲嘆氣的看向崔津:“那二叔你們慢行,我先回去瞭。”
崔津朝他點瞭點頭,他便提步下臺階走的快瞭些。
崔旻幾步追上去,拉瞭他一把:“我跟你一起回去。”
崔旻的意思是,今天弟弟是為瞭給他出頭才鬧瞭這麼一出,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去挨罵。
然而崔滬幾個人走下來時,又伸手拽他:“你別去,讓他一個人去。”
崔旻若有所思的想瞭會兒,才撒開瞭手,沖崔昱點瞭點頭,示意他先走,而後便不多話。
崔昱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事情不管是因什麼而起,都是他鬧出來的,要挨罵也是他一個人扛著,這事兒跟崔旻沒關系,也用不著他陪著自己回去挨訓,所以就走的很快,不多時便消失在瞭幾個人眼裡。
崔昱一路腳下生風,很快就趕回瞭長房裡,他也顧不上到傢裡去換身衣服,徑直就去瞭敬和堂。
章老夫人早就挪到瞭院子裡,黃花梨的藤椅旁放著同樣式雕花的六角小桌,桌上有瓜果點心並著茶水。
老夫人見他進瞭院子裡,這樣的天氣額頭竟還有汗,便知道他一路走的很急,叫金陵去屋裡搬瞭個圓凳出來:“你這會兒知道走的快一點,省得耽誤瞭工夫,回來我罵你罵的更厲害?”
崔昱見這樣的情狀,就知道他祖母已經沒那麼大的氣性瞭,可老太太畢竟心裡還堵著一口氣呢,他也不敢太放肆。
湊到瞭老太太身邊去,伸手拿瞭桌上一隻蜜橘來細細的剝好,給老太太遞過去:“那可不是嘛,一路上就差跑著回來瞭。”
章老夫人卻並不伸手接,隻是眼風掃過他的臉:“魏老先生是你的老師,做學生的,當堂頂撞老師,是誰教你的?”
崔昱喉頭一噎,見他祖母不接桔子,也不當回事,反倒掰下來一瓣送進瞭自己嘴裡。
正好金陵從屋裡搬瞭凳子來放在他腳邊,他便順勢坐瞭下去,這才跟老太太平視起來:“我今日不是要頂撞老師的,隻是跟老師講道理而已,做學生的自然該以師長為尊,但是有理說不通,難道也不許我發聲嗎?”他想瞭想今日學堂裡的情形,嘴.巴裡的桔子也索然無味瞭,幹脆就把手裡剩下的桔子丟回瞭盤子裡,“大哥哥是長兄,學裡兄弟們都在,老師不留情面的數落他,難道讓我幹看著嗎?況且這件事情本來也不是大哥哥的錯,陛下派下來的聖旨,誰敢不遵?怎麼到瞭老師這裡,卻全成瞭大哥哥的不是?”
章老夫人冷眼看著他把桔子丟瞭回去,才抬瞭抬手把那幾瓣桔子拿在手裡,掰下一瓣來吃瞭下去:“你倒想著給你哥哥留面子?那你老師的面子呢?”她這會兒又暗暗地恨崔昱沒心計,便沉聲提點他,“你老師是永寧二十三年的探花郎,當年拒不肯入翰林,被外放京縣做瞭七品縣令,但是兩年後辭官不做,跟著他老師孟老先生雲遊天下。你怎麼不想想,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因你大哥哥去做官生氣?他如果要你大哥哥給他長臉,十四歲中舉難道不夠嗎?”
崔昱腦子裡有念頭飛快的閃過,許久之後他輕輕的啊瞭一聲:“您是說……”
“你心裡明白就行瞭,”章老夫人打斷瞭他的話,又斜他一眼,“你也該學學你哥哥,他今日怎麼不給自己辯解?他不知道這事兒不是他的錯?偏你要強出頭,還敢拿你老師當年不肯入仕的事情來說嘴。”
崔昱一時有些懵,吞瞭吞口水,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心敬重的老師其實會有這樣的私心。
章老夫人看他臉色陰沉,把最後一瓣桔子送進嘴裡:“你也用不著難受,這是人之常情,魏笠仲有經世之才,但是當年的少不更事造成瞭終生的遺憾,不然憑他的才學本領,今時今日便做不得首輔,一個次輔也沒跑。他到瞭這個年紀,心裡有瞭悔意,但是礙著面子又不能說與人知道,這再正常不過瞭。”
崔昱其實很想問一問,那您是怎麼知道的呢?可他知道這個問題他祖母不會解釋,也知道祖母會這樣想,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且一定不會想錯瞭。
章老夫人見他受教,拿瞭帕子擦擦手:“你哪裡都好,就是有時候沉不住氣,我雖然常說你哥哥心事都往深處藏,可這樣未必不好,就像是今日,他必然是察覺出你老師的反常瞭,才會一聲不吭由著他數落。你要記住,我費那麼大功夫把魏笠仲請回來,不是沖著他學問做的有多好,”說著她又冷笑瞭一聲,“這天底下學問好的人多瞭,可魏笠仲隻有一個。你將來要是再敢犯渾,真把你老師氣走瞭,我頭一個不放過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