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旻始終是惦記著崔瓊的。
若不是崔瓊要嫁到談傢去,談傢人是死是活,又與他何幹?
“劉公,我能不能……”
“不能。”劉光同眉頭緊鎖,立時就打斷瞭他的話,“你可別忘瞭,早我就提醒過你,這件事,你插不上手。你為瞭你姐姐,要去提醒談傢,可也要記住,談傢人自己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何須你去提點?”
崔旻沉默瞭下去。
是瞭,他和劉光同能明白的,談傢人未必不明白。
如果談傢不能自持,那他去提醒,又有什麼用?將來如果給陛下知道瞭,他自己也要吃不瞭兜著走。
“可是我姐姐他……”崔旻無奈的嘆瞭一聲,後面的話卻沒有再說出口。
謝鹿鳴聽到這裡,已然清楚瞭大半。
談傢處境如此尷尬,章老夫人當年為什麼會給崔瓊定下這樁婚事?
他眉心突突的跳瞭兩下,剛要開口,卻發現劉光同一雙眼睛正看著他,幾不可見的沖他搖頭。
謝鹿鳴心頭怔瞭怔,咬咬牙,收住瞭要出口的話。
劉光同伸手在崔旻肩頭按瞭按:“有的事情,由命,不由人。”
崔旻揚眉看向他,抿唇不語。
從劉府離開,已經是半下午的時候瞭。
崔旻沒讓人送,隻是隻身出府,上瞭馬回傢去。
等他走後,謝鹿鳴還坐在那裡,摸瞭摸下巴:“為什麼不讓我問?”
劉光同無奈的搖瞭搖頭:“他心裡未必不知道,隻是不願意去想,你又何苦要點明瞭呢?”
“劉公這樣做,來日就不怕他怪你不提點他?”謝鹿鳴挑眉。
劉光同呵瞭一聲:“我說瞭,有的事情是命定的。崔瓊生在這樣的傢裡,有一位這樣手段高明的祖母,這一切,都是她的命。崔旻一味的不願意相信事情的真相,這不是我提點他兩句,他就能清醒過來的。”
謝鹿鳴的手握成瞭拳,緊瞭又緊。
劉光同那邊卻嘆瞭口氣:“其實你提起崔昱的事,就已經很不妥瞭。”
謝鹿鳴愣瞭愣:“怎麼?”
“你不是不知道他,他們長房,就算裡子全爛透瞭,也不容外人置喙的。”劉光同手中重又捏瞭顆白子,“況且為瞭薛傢小丫頭的事,他心裡肯定就憋著一團火,今兒沒跟你動起手,已經算是他夠能忍得瞭。”
謝鹿鳴嘖瞭一聲直撇嘴:“要動手,我又不怕他。”
劉光同一個白眼丟過去,謝鹿鳴就笑瞭一聲:“開玩笑的嘛。其實我覺得吧,崔旻就是看得太透徹瞭。正是因為看的太清楚,才更知道他們傢裡的骯臟不堪,我隨口說一句,他心思又那樣重,若換瞭旁的什麼人,他隻怕要以為是嘲諷的瞭。”
“我是這個意思,所以說,也就是你,在我這裡說一說,他當沒聽見,就過去瞭。”劉光同手中白子在棋盤上落下去,謝鹿鳴的一片黑子立時被吃瞭去,“他要走的路,跟咱們的這局棋,是一個道理的。”
謝鹿鳴唷瞭一聲,忙盤算起棋盤上的子來:“才剛分明是我占瞭上風的。”
“是啊,然則瞬息萬變的道理,你忘瞭?”劉光同拍拍手,“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京城去長住?”
謝鹿鳴眉心微動。
到京城去長住……眼前的這盤殘局……
劉光同,還是想拉他入朝啊。
黑子久久沒有落下去:“人各有志,我還是當年的話。”謝鹿鳴抬起頭來,正好與劉光同四目相對,“我倒寧願帶著崔瑛,策馬江湖,雲遊四方,漠北看雪,塞外牧羊,這大好的山河全憑我們去賞。這樣的日子,豈不快哉?你要我到京城去,每日想的是陰謀算計,看的是詭譎朝堂,”他說著,搖瞭搖頭,“我生來不是這樣的人,我的宗族,也不允許我做這樣的人。”
劉光同深吸瞭一口氣。
從與謝鹿鳴相識以來,這是他第四次被拒絕瞭。
很快他眉頭舒展開來:“君子不強人所難,你不願意,便算瞭吧。若待哪一日,你主意變瞭,再到京城來找我。”
謝鹿鳴見他說得如此坦然,便勾唇笑瞭笑:“劉公就不怕與崔謝二氏走的太近,將來陛下也給你扣一頂勾結的帽子嗎?”
劉光同放聲笑起來:“我不是王芳,不會有這麼一天。我即便是玩弄權術,可始終也沒忘瞭自己的身份。”
言外之意,是王芳近些年來,委實有些得意忘形瞭。
朝堂上的事,謝鹿鳴雖然沒興趣,可生在這樣的傢裡,多少也是知道的。
其素、王芳、劉光同,甚至包括當年手握東廠,權傾一時的孟朝。
到如今孟朝身死,劉光同外放應天府,其素雖看似是第一大太監,然則不過頤養在內宮之中而已。
王芳一人獨大,這話絕不是信口胡說的。
得意忘形,是應該的。
謝鹿鳴笑瞭兩聲:“他如果不是一朝得勢,也不至於到如今得意忘形瞭。”
“那是,”劉光同朝他努努嘴,“老子風頭最盛之時,也沒想他這麼跳,還敢私下裡跟雲南有來往,簡直是找死。”說著又很不屑似的,“要不是陛下抬舉著,他早就死瞭幾回瞭。”
謝鹿鳴沉沉的嗯瞭一聲。
二人沉默瞭許久,劉光同想起崔傢四房的事情來,才又噯瞭一聲:“四房的事兒,你真不打算插手?”
謝鹿鳴眉眼彎彎的:“劉公還不知道我嗎?我若有心插手,即便是當著崔旻的面,也不會扯謊說我不管的。”
劉光同哦瞭一聲:“那你可要小心瞭。今日.你知道崔旻的意圖,卻不告訴崔瑛,仔細來日她知道瞭,心中將你恨透。”
謝鹿鳴呵瞭一聲:“恨我?崔旻要拿四房把柄,絕不是為瞭把四房送上絕路。難道劉公以為,崔旻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為瞭清和縣主,連骨肉至親,也能不講情面?”
“崔旻啊——”劉光同長長的拖瞭個音,可是後話卻並沒有再說,隻是呵瞭兩聲,就收住瞭聲音。
謝鹿鳴挑眉看他,也隨著他笑瞭兩聲:“他什麼時候看上這位縣主的?”一邊說著一邊摸瞭摸下巴,“一隻笑面狐貍,帶著一隻還沒長大的小狐貍,”他又嘖瞭兩聲,“也算得上是絕配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