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清風殿處理政務時,是不喜歡有人打擾的,能進到殿內回話的,無非也就是其素他們幾個瞭。
王芳如今太得意忘形,宮裡他已經不常服侍瞭,除非是當值的日子,不然是不會自個兒往清風殿湊的。
前幾天下瞭旨,叫劉光同重整東廠,他這幾日忙的不可開交,自然也沒時間進宮來。
皇帝倒是不以為意,人就是他放出去的,他甚至還把劉光同近些日子要當差的日子都給免瞭,隻叫他安心料理東廠的事情。
當然瞭,這話傳給劉光同聽的時候,他自又有另一番認知,隻是不與外人提起罷瞭。
此時其素進到清風殿內,往東暖閣裡挪瞭過去。
皇帝也沒抬頭,手中還翻著一本奏折,隻是眼風掃過去:“都做什麼瞭?”
其素躬身回話:“貴妃給瞭縣主個錦盒,叫縣主帶出去。”
皇帝手裡的奏本啪的一聲合瞭起來,冷笑瞭一聲:“她聰明瞭這麼多年,如今真是不管不顧瞭啊?”
“貴妃身邊的丫頭說……”其素抿瞭抿唇,似乎不太想回這個話。
“嗯?”皇帝沉瞭沉聲,隨手撂下奏本,側目看過去。
其素的一顆心隨著這一聲沉瞭沉:“貴妃說,從前十幾年,保全自己就是保全談傢。但是如今陛下有意不讓她和談傢來往,隻怕要出事,如果讓她選,她……她跟娘娘不同。”
果然,皇帝臉色徹底黑瞭下去。
他大概有些無話可說。
他是不愛談氏的,甚至連丁點兒的喜歡都分不出來給她。
柔情給瞭阿羨,尊重給瞭趙夫人,對談氏……他一向隻有捧殺。
談傢人帶給他的傷害,是無法磨滅的。
穆賢皇貴妃出自談傢,隻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恨談傢人一輩子。
更不要說他的皇位——
可是談氏卻從來不懂這一點。
她能堂而皇之的說,她跟阿羨是不同的,無非就是說,她終歸是要保全談氏一族的,哪怕是站在他的對立面。
皇帝冷笑瞭一聲:“她憑什麼同阿羨作比較?誰給她這個資格的?”
似乎是心中氣結,眼前高高疊起的奏本就成瞭十分礙眼的存在。
皇帝大手一揮,一摞奏本就落瞭地。
其素腳下動瞭動,是想上前去收拾起來的,但是轉念又一想,就收住瞭腳。
皇帝冷靜瞭片刻,又問他:“她還說什麼瞭?”
其素所見皇帝臉色,顯然是已經怒火中燒的,就有些猶豫。
皇帝瞇瞭眼:“你是老毛病又犯瞭嗎?”
其素心頭一顫,想起當年孟朝的事情來。
於是他輕咳瞭一聲:“貴妃說,這個錦盒要是縣主帶不出宮,那就是真的要出事瞭。”
皇帝呵瞭兩聲:“你叫人去攔下清和瞭嗎?”
其素搖瞭搖頭:“得瞭信就來回您瞭,縣主那邊估摸著還沒出宮門。”
“不用攔,”皇帝冷聲道,“她不是想試探朕嗎?這場戲,朕倒很想看看,她想怎麼唱下去。”
其素嗯瞭一聲應下來,袖著手站在一旁不言聲。
皇帝想瞭好半天,才吩咐他:“嚴競的事情,都安排下去瞭嗎?”
“都安排下去瞭,”其素端的平靜的回道,“五日後有大朝會,安排在那個時候瞭。”
皇帝哦瞭一聲:“都察院也安排完瞭?”
其素點瞭點頭,然後想起來,皇帝並沒有在看他。
於是忙說瞭一聲是,跟著才又道:“當初上表彈劾的,大多還是都察院的人,現如今想尋出一兩個出錯的來,是很容易的。”
皇帝收瞭聲,手指在桌案上點瞭點:“那就等著吧。這件事情,總歸是要做個瞭結的。”
說完瞭,他又深吸瞭一口氣:“你叫人把福寧宮西側的景肅殿收拾出來,娘娘的喜好你不是知道嗎?多上點心,親自看著底下人辦好瞭。外頭的事情你抽身吧,劉光同也回來瞭,把東廠交給他,他知道該怎麼用。”
其素眉心突突的跳瞭跳:“萬歲是要接娘娘回來嗎?”
皇帝卻搖瞭搖頭:“等辦完瞭甄傢,再叫她回來住,這個名號上……也得動一動,你去辦吧。”
說完後,他又轉過幾個念想,跟著叫瞭一聲其素。
其素本來是要提步走的,聽見這一聲,才住瞭****才在。”
“立後的事情,現如今還沒人敢提,需得有人提一提瞭,”皇帝眉眼間有些疲倦,“你告訴劉光同一聲吧,這個事兒交給他去辦。”
其素心下一驚,一聲陛下就驚呼出瞭聲。
皇帝眉心微蹙,扭頭看向他:“你覺得朕太急瞭?”
其素哪裡敢說是,可這樣確實是急切瞭些。
皇帝失笑搖頭:“朕想過瞭,嚴競的事情一旦翻案,先牽連的還得是他們談府,等到那時候,再有人上表請立談氏為後,就有些露底瞭。還不如現在就叫他們提,一邊壓著立後的事,一邊著手辦嚴競的事。”他點著的那根指頭沒停下來,咂舌兩聲,“而且崔傢不是還要跟談傢聯姻嗎?”
其素這時想起來坤寧殿裡傳出來的那些話。
前些時候兩傢人婚期就已定,崔傢的大姑娘四月就要完婚,如今算起來,也沒多少日子可等瞭。
於是他點瞭點頭。
皇帝指瞭指地上的奏本,其素會意,上前去收拾瞭起來,重又放回桌上去。
皇帝拿瞭最頂上的一本,細細的看,才平聲說道:“他們不是想站隊嗎?正好叫朕看看,他們打算怎麼選。”
其素一愣。
果然,從一開始,崔傢就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個。
可有可無,這四個字對崔傢來說,很可能隨時會帶來滅頂之災。
那崔旻呢?
其素沒有再問,他知道,陛下要做的事情,自然不是他們能夠過多的過問的。
皇帝揮手打發他去辦事,其素才蹲身禮瞭禮,從東暖閣中退瞭出去。
出瞭這道門,仰頭看看天。
這天,也是要變瞭啊。
娘娘一個貞妃的名頭,隻怕到最後,都是保不住的。
連娘娘都尚且如此,旁的人,誰還能叫陛下手軟分毫呢。
其素無奈的搖著頭,先帝一生鐘情穆賢皇貴妃,卻不知這樣竟害瞭這樣多的人,也害苦瞭陛下。
這世間事啊,全都是有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