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雪中送炭難

作者:春夢關情 字數:4081

談傢在這次的事情上受瞭委屈,而且照著這個發展態勢來看,陛下今日的問責,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裡,打壓、罪責,一樣也少不瞭。

而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一個補償,勢必少不瞭談傢的。

大理寺牽扯進來,屆時少不得一批官員又要倒黴。

崔旻的雲南道監察禦史是怎麼來的?

還不是陛下一手算計出來的嗎?

這樣的算計,隻怕在談昶旭身上再來一次瞭。

至於為什麼是談昶旭――直到今日,薛成嬌都無從得知。

也許是因為談昶年終究是宗子,將來不怕沒有出人頭地的地方。

而且想想前世,談昶旭被彈劾,陛下降罪發落,談傢人使瞭多大的勁兒把他撈出來。

這事兒要是放在談昶年身上,隻怕就沒這樣輕易瞭。

身為談傢的宗子,他的一舉一動都牽連著整個談傢,就如同崔旻一般。

念及此,薛成嬌深吸瞭一口氣,不由的感嘆,這位陛下好手段。

她歪頭想瞭會兒,才抬眼看向崔旻,柔聲問道:“不是說之前舅舅上瞭折子請陛下立後嗎?那今日陛下問責談傢,這件事又怎麼說呢?”

崔旻搖瞭搖頭:“本來陛下對這事兒態度曖昧不明,朝臣有上折子附和的,自然也有反對的聲音。”他說著頓瞭頓,想起來成貴妃的事兒,便又續道,“成貴妃晉位,又搬到瞭景肅殿去,太後又一向喜歡她,如今好些人把註壓在她身上。”

薛成嬌有些聽出門道來。

這就是陛下想要的。

談貴妃一宮獨大太久瞭,久到朝臣也許都以為,陛下要另立新後,非她莫屬。

這時候抬舉瞭成貴妃,實際上也是給眾人提個醒兒,順道拖著立後這件事不予理會。

薛成嬌越來越覺得看透的更多。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談傢的責難就不會太多,不然到最後收不瞭場,難堪的可就是陛下瞭。

“那我上次在津縣的事情,是不是也快告一段落瞭?”

她此話一出,崔旻明顯的眼中一亮。

“你越來越聰明瞭。”這是發自內心的贊許。

時間過去的並不久,在津縣時,他還要教導她,和劉光同來往,也要保持距離,掌握好瞭分寸,別輕易留下把柄。

再到前陣子她被談貴妃召入宮去,帶瞭東西出來。

那時候他是有些許氣急的。

氣的是她這樣沒算計,又怕她被陛下怪罪,惹來一身的禍端。

但是今天,他不過多說瞭幾句話,她就能猜的到,津縣的事情快要結束有定案瞭。

想著,他又點瞭點頭:“終究還是要從這上頭定甄傢的罪的,所以先開罪你二叔,隻是一個開始而已。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保定府薛傢身上時,陛下其實已經在謀劃著如何算計甄傢瞭。”

薛成嬌連連點頭,又哦瞭兩聲,想起薛萬賀來,又不由的失笑:“當日嬸子到應天府來,費盡心思的要從我手裡劃銀子走,沒想到到瞭今日,落到瞭人財兩空的地步瞭。”

“所以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崔旻眼中稍稍暗瞭暗,“當初如果不是他們欺負上門來,今日也未必落敗的這樣快。”

這是實話。

誠然,陛下自己也會尋薛萬賀的錯處,隻是終究還要時日。

如果不是他們欺負到薛成嬌的頭上來,崔旻也不會費這個心力去抓薛萬賀的把柄。

如今姨父雖然不在瞭,兩傢人畢竟還是親傢呢,沒必要鬧的這樣僵。

將來要是給薛傢人知道瞭,雖說是不怕他們傢會如何,可到底臉上也不好看,平白的傷瞭情分。

薛成嬌聽罷,也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樣的滋味,隻是暖暖的,還帶著些許酸澀。

薛萬賀何時到瞭過不下去的地步瞭?

不過是貪圖她手裡的銀子,又以為她孤身一人好欺負罷瞭。

心緒轉動的十分快。

薛成嬌眼珠子也轉瞭好幾轉,軟著聲兒咕噥著叫瞭一聲表哥。

崔旻扭臉兒看過去:“怎麼瞭?”

薛成嬌抿唇半天,話在嘴邊滾瞭幾滾,卻又都收瞭回去。

崔旻看著,咦瞭一聲:“跟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薛成嬌還是猶豫瞭半天,咬瞭咬牙才說出口來:“我想給嬸子送些銀子。”

崔旻眉頭立時緊縮:“理由。”

薛成嬌有些錯愕,就啊瞭一聲。

她想過崔旻可能會生氣,也可能會不理解。

其實這句話,就算是告訴姨媽,姨媽應該都會勃然大怒。

馮氏心不壞,隻是待她混分瞭些,隻想著欺負,從沒拿她當一個晚輩來看待。

崔旻費瞭心力,就是為瞭給她報這個仇的。

現在這口氣出瞭,她一扭臉還要給馮氏送錢,怎麼會不生氣呢?

隻是崔旻的反應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隻是那樣平靜的跟她要一個理由而已。

“嗯?”崔旻見她許久不開口,就稍稍沉瞭沉音調。

薛成嬌這才回過神來。

原本抱在手裡的小食盒,往身上的紅木小案上放下去,盯著盒子裡隻剩下的幾個窩絲糖看瞭幾眼,跟著才挪開瞭目光。

“薛傢完瞭。”她平聲回瞭這麼一句。

說完瞭,才抬眼去看崔旻:“不管二叔和嬸子是怎麼對我的,我還是薛傢的姑娘。陛下下瞭旨意,把二叔的傢產一概抄沒瞭,嬸子和炳堂兄以後要怎麼過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嘆息:“嬸子也是沒有吃過苦的人,更不要說堂兄瞭。這時候送些銀子給她們,是我做晚輩的一番心意。俗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從前母親也常如此教導我,到底還是一傢人,我不能忘瞭做晚輩的孝道的。”

崔旻的胸口湧出一股名叫疼惜的情緒來。

更多的,是對眼前這個姑娘的高看。

她是不同的,她也是善良的。

馮氏和薛萬賀何時把她當做一傢人來看待瞭呢?

可是到瞭今天這個境地,薛萬賀身敗名裂,無人敢去接近。

聽說就連馮傢,都已經不肯再幫襯馮氏這個嫡出的女兒。

可是她卻願意在這個時候去雪中送炭。

他一邊想著,一邊已經伸出瞭手來。

那雙手,原本是平著送出去,朝著薛成嬌肩頭去的。

可是送瞭一半,又改瞭方向,一隻手摸到瞭她頭上去。

開口時語氣是無限的輕柔:“傻丫頭,也就隻有你還想著她們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瞭。”

薛成嬌也不躲開。

崔旻眼底的愛慕和憐惜,她第一次這樣清晰的看清楚。

從前他會隱藏起來,她努力的捕捉過,可是都是無果。

這是第一次,他這樣毫不掩藏的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薛成嬌端的萬分乖巧,站在那裡,略抬眼向著崔旻看過去:“表哥覺得這樣好嗎?”

崔旻放在她頭頂的手僵瞭一下,隨後才換瞭一副笑臉:“你是指什麼?”

薛成嬌頓瞭頓:“陛下那裡――”

她拖瞭拖音:“旨意是陛下下的,傢產抄沒也是陛下說的,我如今要給嬸子送銀子去,是不是會觸瞭陛下的勁兒?”

崔旻之前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她說完瞭,才明白過來她是什麼意思。

崔旻的眸色更柔和些,神情也更軟瞭些:“陛下要的,隻是薛傢一蹶不振,並不是針對你二叔。你今次給他們送銀子,陛下非但不會怪你,反倒會覺得,你是個至仁至孝的姑娘。”

他們這邊溫情未,深宮之中,福寧之內,卻又是另外一番的景象。

王芳雙膝並攏,雙手放在膝頭,頭低垂下去未抬起。

皇帝在大紫檀木的寶座上端坐著,一隻手托著腮:“王芳,你在內宮服侍這麼多年,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自己心裡沒數嗎?”

王芳這時候才抬起頭來,朝著寶座上的那抹明黃看過去:“陛下其實從一開始,就在分著今日,奴才即便心中有數,也難逃今日的下場啊。”

皇帝嗤笑瞭一聲:“急著跳出來揭發孟朝的,是你。主動聯系瞭雲南的,是你。在宮內安排眼線,盯著各宮各院一舉一動的,還是你――”皇帝的聲音越發的沉下去,還投著些許的冷意,“你的意思是,朕算計你?朕把你害到瞭今日的地步?”

王芳心中一凜。

他在宮裡也這麼多年瞭,陛下是什麼樣的心性,什麼樣的手段,他還是清楚的。

陛下說的不錯。

這些年,他得意忘形的過瞭頭瞭。

陛下的這些話,全是一針見血的,一字一句的全都戳中瞭他的心。

這這事兒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沒人逼他,也沒人威脅他。

人總是這樣的。

站的太高瞭,就總會不自覺去想要得到的更多,掌控的更多。

尤其是在劉光同離開京城之後。

如今他走到這一步――登高跌重,其素的話被他記起來。

是啊,他有今天的風光,全是陛下的賞賜。

現在,是陛下要收回這一切的時候瞭。

隻是終歸是不甘心的――

王芳拖瞭拖音:“陛下,奴才的命,您什麼時候收走呢?”他一邊說著,一邊無奈的笑著,“奴才追名逐利是不假,可是服侍您,也是一天不敢不盡心的。從一開始,您看劉光同和看奴才,就是不一樣的啊。”

寶座上的皇帝,略微僵瞭一下,許久之後,才冷笑著開口:“你揭發孟朝,是背棄舊主。這樣的人,朕不可能放心的用你,隻是――”

皇帝長嘆瞭一聲:“隻是你如果沒有做聯系雲南的事情,朕不會對你這這樣的狠手。”他又頓瞭頓,“朕的身邊,隻有你和光同。朕雖然信其素,可他畢竟不是跟著朕長大的。唯有你和光同――可是你太讓朕失望瞭。”

王芳的心一個勁兒往下沉:“陛下既然說起劉光同,能否容奴才問一句。奴才有今日,是自作孽,那劉光同呢?他在應天府中,頗有奴才師傅當年的勢頭,這一點,陛下不是不知道的吧?”

他本以為皇帝會變臉的。

這是挑撥,**裸的挑撥。

可是皇帝面色卻仍舊如常,絲毫沒有王芳想象之中應該有的變動。

王芳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果然皇帝一邊搖頭,一邊嘆瞭兩聲:“你不用這樣挑撥,該信誰,不該信誰,朕心裡有數。光同始終都記得,他是誰的奴才。那朕且來問問你,你還記得嗎?”

王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瞭。

其素果然是懂皇帝心思的,估計這樣的心思,劉光同也是明白的。

隻有他不明白,也沒看透而已。

今天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的。

王芳深深地彎下腰,在地上重重的磕瞭兩個頭。

皇帝搖著頭,手指在面前的書案上敲瞭兩下:“你問朕,何時取你性命,自己來猜猜?”

王芳弓著身子,沒有抬起頭來:“如今應該是軟禁監視起來的,以免驚動瞭雲南,哪怕是驚動瞭白啟桓,也不穩妥。陛下的這一局棋,到瞭最緊要的關頭,又怎麼會一著出錯,叫奴才弄的滿盤皆輸呢?”

皇帝臉上神色舒緩瞭許多:“你心裡都知道,那就退出去吧。你的去處,其素會安排的。”

王芳這時才直起身來,隨後又重重的叩首下去:“這是奴才最後一次給您磕頭瞭,陛下今後要保重龍體,奴才這裡――謝罪瞭。”

皇帝沒再說話,隻是沉沉的嗯瞭一聲,示意他退出去,便後話不提瞭。

再說薛成嬌的縣主府中,她與崔旻一番交談後,就親自送瞭崔旻出小院去。

可是她自己才回到院子中,還沒在貴妃榻上坐下去,崔昱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瞭。

“看樣子你進京數月,和大哥哥的感情很是不錯。”

也許是他說話時語氣中嘲諷的意味太過於明顯,薛成嬌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下的同時,就鎖瞭眉頭瞭。

她扭臉兒直起身,往小院子的門口看過去:“這是什麼話?咱們是表兄妹,我幾時與表哥感情不好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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