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先前那領頭的衙役,一路回到府衙之中,也巧瞭今日戴融手頭還有公務沒料理完,人還沒走。
這會兒戴融把手裡的事兒稍稍放下,一抬頭看見來人,便咦瞭一聲:“怎麼?不是帶瞭人去青茫山瞭嗎?”
那衙役快走瞭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著磕瞭好幾個頭,咚咚作響。
戴融莫名的心頭顫瞭顫,直覺告訴他,這一定是出事瞭。
選出來去青茫山輪值的這幾班衙役,都是他手把手挑出來的,領頭的帶隊們,沒有一個是冒失的。
於是戴融便更急瞭些,催著問他:“這是出瞭什麼事,快說!”
“京城……京城,”那衙役抬起頭來,眼中慌張甚濃,但見戴融臉色鐵青,便忙整理瞭思緒,將適才青茫山口發生的事情規整瞭規整,才又開口回話,“京城裡來瞭貴人,他自稱是劉光同,叫我回來告訴大人,讓大人去見駕呢!”
戴融立時就慌瞭:“誰?!”
“劉……那位劉提督。”那衙役喉嚨滾瞭滾,顯然是咽瞭一口口水。
戴融騰的一聲站起身來。
他知道京城會派欽差再來江南,上次出的事情,絕對不會就這樣瞭結。
當朝首輔命喪江南,哪裡是這麼好敷衍過去的呢?
可是為什麼來的人會是劉光同?
而且他既然人到瞭揚州,卻又為什麼不到府衙來?
如今他先去瞭青茫山。
不妙……大大的不妙。
戴融神思恍惚之間,又想起來衙役剛才說的話。
見駕?
這兩個字,就很值得推敲瞭。
劉光同即便是個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哪怕是他平日裡尊貴慣瞭,可他也不會狂妄至此,竟對著一位朝廷的正四品知府,用到見駕二字。
於是戴融眸色就有黑瞭兩分,他忙踱步下堂去,稍稍彎腰,扶起那衙役來:“他一個人嗎?”
那衙役果然搖瞭頭:“先頭給瞭我一個官憑,上面說是雲南道監察禦史崔旻,我瞧著他二人身後還有人,打頭的兩個看著尊貴的很,後頭還站著四五十個佩刀的。”
戴融心裡咯噔一聲。
劉光同這種身份的人,給人打前站,去傳話。
那麼他身後站著的人又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呢?
還有這位雲南道的監察禦史……
崔旻這個人,他聽聞過。
當日崔旻小小年紀中瞭舉人,他便已經覺得此子不凡,來日絕非池中之物。
沒想到這不過短短的數月過去,他就已經成瞭監察禦史,做瞭科道官。
戴融當下不敢再多做耽擱。
不要說這衙役口中還有二人身份未明,就單說劉光同和崔旻這兩個人,如今分明是要闖入青茫山的,這座山……可不能叫他們進!
念及此,戴融快走幾步,一邊同人吩咐:“快備轎,這就去青茫山。”
等戴融到青茫山時,已經是過瞭小半個時辰瞭。
他一定青色官轎落瞭地,人從轎子裡步下來,眼珠子轉的極快,就把這裡的情形掃視瞭一圈兒。
最先入眼的,自然是劉光同和崔旻,還有那兩個叫鎖拿起來的衙役。
戴融是見過劉光同的,來的路上他本還有一絲僥幸的心思,想著許是誰冒瞭劉公的名頭,來這裡作威作福。
此時見瞭劉光同本尊,一顆心瞬間叫打的七零八落,還帶著些莫名無措。
戴融強撐著鎮定,上前去與劉光同見瞭個禮,卻又看看那兩名衙役:“劉公這是……?”
劉光同擺擺手,示意他起身來,聽他問起,就哦瞭一聲,指瞭指崔旻:“這位是新任的雲南道監察禦史,戴大人見見吧。”
崔旻倒是極為配合劉光同。
適才戴融到的時候,他也不見禮,也不說話,此時劉光同說起瞭,他才拱手禮瞭禮:“戴大人。”
戴融哪裡還敢隨意的拿喬,忙笑瞭幾聲:“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崔大人青年才俊,難得,難得。”
崔旻回以一笑,算是謙和。
可劉光同的話,卻接的異常的快,還捎帶著把那兩個衙役掃瞭一回:“適才,要同崔大人動手來著。”
果不其然,戴融神色一變,連笑都僵在瞭臉上。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劉光同就已經又開瞭口:“本來嘛,不知者不怪,也不該就這樣鎖拿瞭他二人。本公想來,這一班衙役守在山口,必然也是得瞭戴大人的命令,這算是個公差,再加上崔大人也沒受什麼傷害……”
戴融也拿不住劉光同究竟想做什麼,見他乍然頓瞭聲兒,也沒敢輕易地接話。
劉光同這裡,卻還有後話。
他見戴融此時嘴唇正動瞭動,顯然有話要說,於是話鋒一轉:“可太子殿下和襄安侯府的世子爺,還在後頭看著。戴大人手底下的人,這樣的不知輕重,若是不好好地懲辦一番,怕是在殿下面前,過不去吧?”
戴融立時冒出一頭冷汗來,那衙役所說的二人,此時竟又回到他的腦海之中來。
一個是當朝太子,一個是長公主殿下所出,頗得太後喜愛的世子爺……
江南的這潭水,陛下是硬生生要攪的更加混亂瞭。
可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
戴融忙回瞭神,黑著臉打發人把那兩名衙役押下去收監,來日再做處置。
劉光同也不逼他如何,左右不過是立威,而今這個目的顯然已經達到瞭,那再咄咄逼人,就沒什麼意思瞭。
於是他退瞭兩步,往太子那頭比瞭個姿勢:“戴大人隨本公去見殿下吧。”
戴融頷首,可哪裡敢先行,於是辭讓一番,叫劉光同走在頭裡,他自己同崔旻比肩而行,緊跟其後。
燕翕意味不明的笑瞭一回:“劉光同果然是深諳此道的人。”
太子唇角處也有笑:“拿捏戴融,他會比你我做的都好。”
他二人話音落下,劉光同已經領著戴融近瞭前來。
戴融撩瞭官袍下擺處,就直挺挺的跪瞭下去,再三叩首拜禮:“臣不知太子殿下行駕至此,見駕來晚,萬望殿下恕臣之罪。”
太子沉沉的嗯瞭一聲,臉上的神情卻是未變:“戴卿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