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猛然頓住。
他原想瞭一籮筐的話……如何勸崔旻,哪怕是賣一賣燕翕的委屈,都不要緊……隻要崔旻讓這個步。
實則也是他自私瞭。
他來勸崔旻,如何就不能轉臉兒勸燕翕?
太子按一按太陽穴:“你說……縣主是你心頭肉?”
“是。”崔旻不假思索地就回瞭這句話。
太子哦瞭一聲,有些意味不明。
崔旻想,他應該是有些不高興的。
可實際上,太子並沒有如何動怒,隻是覺得心頭惘然。
他長這麼大,沒喜歡過誰,對太後、對皇帝,都是敬愛,而他的母後……太子沒辦法去理解這樣的情緒。
似崔旻,似燕翕,在他看來,都是人中龍鳳。
這樣的人,為瞭一個小姑娘,若鬧的不痛快,來日分道揚鑣,是他所不願見的。
“燕翕也不願意讓步呢?”太子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誠然,他是清楚的——燕翕當然不肯讓步。
崔旻咬咬牙。
他需要一小段的時間來平復心情。
如果劉光同沒告訴他那些話,他還能心平氣和的說一句——左不過各憑本事。
可他們背地裡算計到瞭這地步,還這樣堂而皇之的來問他,若燕翕也不讓步,又如何?
如何?能如何?
若真那樣,他還能如何呢?
他身無長物,能為薛成嬌舍棄的,也不過功名利祿。
可這功名,這利祿,是皇帝給的,也是崔傢給的,他就是要還,也得還在崔傢身上。
再有別的……那就是抗旨不遵,把一條命給出去。
可他不是莽撞的人,那樣做,對大傢都沒好處。
他死瞭,燕翕照樣能十裡紅妝,把薛成嬌娶回傢去。
所幸……所幸是劉光同以真心待他,替他操瞭這樣的心。
太子見他許久不說話,便瞇瞭眼:“我再問你話。”
崔旻定定神:“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殿下。”
“哦?”太子反手摸著下巴,“這樣難?”
“不是難。”崔旻略抬頭,狀似不經意,實則說出口的每句話,都是細細想過的,他說,“是從沒想過。”
太子一時不解,便咦瞭一聲:“接著說。”
崔旻喉嚨處滾瞭滾:“臣從沒想過,要把成嬌讓與他人。”
太子一震。
崔旻的態度,這樣堅定決然,他此趟來的……委實有些唐突。
可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燕翕為瞭很多人,很多事,已經錯過瞭一個談績,現在讓他冷眼看著,再叫燕翕錯過一個薛成嬌?
他想,他是辦不到的。
至少他做不到袖手旁觀。
太子站起身來,腳步又頓住:“崔卿,你是難得的明白人——自然瞭,這個話,不知多少人與你說過。你今年十五而已,這次回瞭京,升遷還是少不瞭,再加上你上次揭露崔溥的事兒,所有的功勞積在一塊兒,便是給你個六品,也是能夠的——燕翕拿你當兄弟,我希望,你也是真心實意的與他相交,與我相交的。”
太子走瞭。
就仿佛,他今日從沒來過一樣。
留下崔旻自個兒,歪在床榻上,眼中一片茫然,胸口亦是。
太子做瞭那麼多的鋪墊,無非是怕他跟燕翕反目,怕他再不肯親近燕翕。
自嘲的笑意在崔旻臉上暈開。
一碼事歸一碼事。
他沒辦法攔著世人不喜歡薛成嬌,但也不會為瞭這個,遷怒誰。
賜婚的事情,他生氣歸生氣,可如今,他也這樣做瞭。
至少,在他和燕翕之間,皇帝陛下,該更傾向於他才是。
……
一如崔旻所想的那樣。
這一日的清風殿中,皇帝再一次召瞭襄安侯入殿回話。
大殿中氣氛還算好,隻有其素一個人在旁邊兒服侍,小內監托著茶盤來上瞭茶,就叫其素一個眼色給支瞭下去。
皇帝一手托著茶托,一面打量襄安侯:“算起來,燕翕啊,也該成傢瞭吧?”
襄安侯面皮是松軟的,始終掛著笑,隻是聽瞭這話,手上的茶杯,幾不可見的斜瞭一把。
他因不願叫人看見,尤其不願皇帝看見,便湊上嘴,吃瞭口茶。
待一口茶咽下去,才慢悠悠的回話:“是到瞭年紀,難得陛下還惦記著他。”
“如何不惦記?”皇帝笑著反問瞭一嗓子,“朕這兩日盤算著……盤算著……”他說著,卻又像是忘瞭一樣,眼珠子稍轉瞭轉,看瞭其素一眼,“上一回與你說的,是誰來著?”
其素腰便又彎瞭彎:“回主子,王爺傢的小郡主,您又忘瞭……上一回王爺送瞭折子進京請安,跟你提起郡主瞭。”
於是皇帝拍瞭拍額頭,嘴裡念叨著是瞭是瞭,隨後就是笑而不語。
該說的,其素都說透瞭。
襄安侯那泰山崩於前而不改的面色,終於有瞭些許的變化。
其素口中說的王爺,他當然知道是誰。
除瞭當年被穆賢皇貴妃養在膝下的那一位……皇帝登基後,冊的郡王郡公多一些,親王也隻冊瞭這一位而已。
可是跟姓談的沾上瞭關系,哪怕是先帝的親生兒子……
襄安侯陡然一個激靈,忙笑著打哈哈:“是永平郡主啊……那臣知道,臣知道。原來保榮還常同臣提起來,說永平天人之姿,還說什麼……”他說著,也拍拍腦門兒,“上瞭年紀瞭,好些話都記不住瞭。”
皇帝看似在笑著,可笑不達眼底:“就是她,她好像是比燕翕小瞭一歲多點兒,年紀也正好瞭。本來呢,去年就該給她指婚,但是又沒有十分合適的人選,就耽擱瞭。還有上一回,對就是幾個月前那回……朕還跟你提瞭個事兒,還記不記得?”他說著,又頓一下,“估計這個你記得,上回皇姐連著進宮來,到太後那兒哭瞭好幾場……”
果然,他把前面的事情一提,襄安侯的臉,是徹底的繃不住瞭。
這位鬢邊已生灰白的侯爺,屈膝便跪瞭下去。
皇帝唷瞭一聲,就叫瞭聲其素。
其素步下殿,伸手去攙襄安侯:“侯爺這是怎麼說,陛下叫您起來呢。”
襄安侯卻微動:“陛下,燕褚一向養的驕縱,這個您不是不知曉的,若讓她去配謝傢那位二爺,不要說謝傢人,老臣自己,都覺得虧瞭人傢。燕翕這兩年,倒是出息瞭些,能替陛下分憂瞭,可永平郡主畢竟是……”
“金枝玉葉是吧?”皇帝仍舊笑,截瞭他的話,“先起來,起來再議事。”
議事……他不是商量,是正經要議瞭。
襄安侯心頭一凜,一時沒瞭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