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旻的話沒說完,因為高孝禮一個白眼過來就打斷瞭他所有的話。
那個眼神,不同以往。
以往高孝禮也會因他一時失瞭分寸而警告,可今日的這個眼神,更像是……
大禍臨頭。
就是這四個字,在崔旻心頭一閃而過。
大禍臨頭時的那種警告,是不一樣的……
“舅舅,劉公到底說瞭什麼?”崔旻此時確實是有些急瞭,“那第三件事,我不能聽的第三件事,是不是跟傢裡有關?還是跟姐姐有關?”
高孝禮不得不承認,這個外甥是極其敏感又敏銳的。
他能夠通過自己和劉光同不同尋常的表現發現癥結所在。
他甚至能夠猜到,那不能被他知道的事情,是和崔傢有關的。
高孝禮深吸瞭一口氣:“等成嬌來,我一同告訴你們。”
崔旻不好再多問,是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他追問,舅舅就一定會說的。
兩個人相顧無言,等瞭約莫有半刻,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薛成嬌踩著一雙蔥綠色的繡鞋進瞭屋中來,盈盈與二人禮瞭禮。
高孝禮臉色委實不好看,再看崔旻,也是白著一張臉。
薛成嬌並不知道劉光同來過,隻道是賜婚的事情又出瞭什麼意外,她自己心裡也是咯噔瞭一聲:“舅舅這是……?”
高孝禮沒說話,先擺瞭手,示意她坐。
薛成嬌整個人的動作都有些許的遲緩,慢吞吞的挪到太師椅前,稍稍提瞭一把裙擺,坐下去,杏眼眨巴著,又將二人看過,小嘴兒動一動,卻沒問出聲來。
高孝禮又是一口氣倒吸進去,合眼深思瞭許久,叫瞭崔旻一聲。
崔旻心都提到瞭嗓子眼兒上,忙應瞭一個在。
“你不是問我第三件事如何嗎?”
他反問瞭一聲,崔旻猶豫瞭會兒,跟著重重點頭:“是,我想問舅舅,劉公說的第三件事,到底是什麼。”
薛成嬌聽得一頭霧水,不解的看他二人。
高孝禮擺擺手:“成嬌,從明兒一早起,你日日都要到談傢去,不為別的,看好你的大表姐。”
“什麼?”薛成嬌一時以為自己聽錯瞭,就復述瞭一回,“舅舅叫我看著瓊表姐嗎?這是怎麼瞭?好好的……”
可她話音未落,就聽見“啪”的一聲。
一向四平八穩的崔旻,打翻瞭手邊的茶杯。
茶水灑瞭一桌子,連帶著他的袖口都濕瞭大半。
於是薛成嬌後面的話都咽回瞭肚子裡,站起身來,往崔旻那頭靠瞭幾步,遞瞭帕子過去。
崔旻怔怔的接瞭,可是顧不上擦袖子,慌瞭神去看高孝禮:“果然是和傢裡有關的嗎?”
“對。”高孝禮手握成拳,“你父親封瞭八百裡急遞,參談傢怨懟君上,這封急遞,劉公看過瞭。他今天過來,最主要的就是為瞭這件事。”
他一句話落地,連薛成嬌的身形都跟著晃瞭晃。
崔旻手快,虛扶瞭她一把。
“你們也不用慌成這樣,”高孝禮又看崔旻,“今天的局面,你從前就沒想到過嗎?到瞭今天,你才恍然大悟,你父親是什麼用心,你父親究竟想做什麼嗎?”
“我……”崔旻一時有些語塞。
他真的是到今天才明白的嗎?
不,他早就猜測過,可他一直不敢承認,更不願意面對……隻是不想罷瞭。
等到事情真的發生瞭,他驚慌失措,可其實,根本就沒必要。
因為這一切,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瞭的。
那頭薛成嬌聲兒戚戚然:“怨懟君上這種事情,總不是信口說的……”她聲音頓住,“舅舅讓我去看著瓊表姐,姨父參談傢的事情,難道跟表姐她……脫不瞭幹系嗎?”
倒不是說她多想。
隻是高孝禮和崔旻的表現,實在是過於可疑瞭。
她並不知道奏疏上寫瞭什麼,可是說談傢怨懟陛下,總要有個說法吧?
這種事不是空口無憑就能隨口說的。
姨父不是個冒進的人,如果不是真的聽到瞭什麼,不會貿貿然上疏的。
不要說談傢的根基在京城,就算談皇後不受寵,可是那也僅限於他們這些人知道,陛下對皇後還算是優待的。
姨父這樣參談傢一本,皇後那一關就過不去。
可要說真的聽到瞭什麼……談傢人說話做事是自己傢裡的,除瞭通過瓊表姐的口和筆,他又從何得知呢?
所以薛成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崔瓊在崔潤面前告瞭談傢人的狀。
可是也不應該啊……懷瞭身孕的人,難道真的就這樣不顧談傢瞭?
一時間,崔瓊大婚時,與她說的話,就回到瞭她腦海中……
“我記得大婚那時候,表姐跟我說……”薛成嬌努力的回憶著,倏爾秀眉就蹙瞭蹙,“那時候表姐說過,她出門前,姨父說過,叫她不要忘瞭自己是崔傢的女兒,不要忘瞭自己該為崔傢做些什麼……”話到此處,大約因為崔旻臉色越發難看起來,薛成嬌就收住瞭,連忙岔開瞭話題,“所以舅舅,難道真的是表姐……告訴傢裡的嗎?”
高孝禮聽明白瞭。
看就是因為明白瞭,才更覺得氣惱。
崔潤利用瞭崔瓊,說白瞭,從一開始,崔瓊就是他想放到談傢去的一顆棋子。
可利用瞭也就算瞭,偏偏女兒出嫁之前,他還清楚明白的告訴女兒——你是一顆棋子。
這是一個何其殘忍的父親?
高孝禮從前還願意高看崔潤一眼,大多是因為自己親姐姐的緣故,再加上他一向覺得崔潤為人是正派的。
所以包括到剛才,劉光同在他面前指責崔潤,他面上雖然不說什麼,心裡總歸是不痛快的。
在他看來,參談傢,也不算什麼大錯。
為瞭整個崔傢,有今天這樣的一個取舍,是他們早就知道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崔潤曾經是這樣對待崔瓊的……
此時他才覺得,劉光同說的那句話,是一個字也不錯的。
高孝禮搖頭:“我不知道瓊姐兒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促之,但是事情已經到瞭這個地步,這封急遞想扣下來,是不可能的瞭。等過瞭明天,端看陛下要如何裁決。一旦談傢出事,我是怕瓊姐兒難以自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