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話音落下,就要打發人送客。
然則溥大太太卻將手一袖:“正好瞭,旻哥兒他們也都在,也叫晚輩們瞧一瞧,您做老祖宗的,都是怎麼辦事兒的。”
章老夫人的手在桌案上重重的拍瞭一把:“你要反瞭嗎!這是跟我說話呢?”
溥大太太臉上的笑就全都收瞭,原本端著的恭敬,也全都不見瞭蹤影。
她將袁慧真又往身後藏瞭一把,跨上前去兩步,盯著章老夫人的臉,開口就問:“我們姑奶奶沒瞭,敢問老太太一句,慧真作為獨女,該不該守孝三年!”
果然是為瞭這個事!
章老夫人心一沉,下意識的看向崔潤。
崔潤這會兒也醒過味兒來,忙攔瞭兩步:“你真有事情,明日我讓人到你們傢去請你來,”他一面說,一面指瞭指崔旻手中的明黃絹帛,“那是聖旨,聖旨交辦,耽擱瞭,你來擔待嗎?”
溥大太太便一時有些語塞瞭。
明黃絹帛上繡瞭九龍……那的確是聖旨無疑。
她來的時候滿腔怒意,眼下有聖旨擺在這正堂中,她還該不該在今日與長房計較……
溥大太太心裡也一時沒瞭主意……
崔旻幾次欲言又止,可到瞭嘴邊的話,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薛成嬌還在潤大太太的右手邊服侍著,將崔旻的神情盡收眼底,咳瞭一聲,柔聲開瞭口:“陛下的旨意,方才表哥已經說過瞭,沒有旁的差事要交辦。溥四嬸既然也是有要緊的事情,也走瞭這一趟,何必要再等到明日呢?表哥回來一次也不容易,明兒還要操辦起來瓊表姐的事……”
她說著,發覺眾人的目光都已投向瞭她,且是神色各異。
薛成嬌定瞭定心神,也不閃躲,繼續道:“等這裡的事情操持完瞭,我與表哥還要盡早回京去,他身上還有差事,如今是皇恩浩蕩,準許他帶職養病,可這病總要有好的時候。”
“成嬌你……”章老夫人似乎是想罵她的,怒目嗔視著她,指向她的指尖還有些發顫,隻是三個字說出口,竟一時又找不到什麼話來指責她。
況且今時不同往日瞭……
這個丫頭說話透著生疏,全然不似當初寄居他們府上時的模樣。
而今她是皇命聖旨欽點的縣主娘娘,自己真的要罵,也還得掂量掂量……
潤大太太掙著起瞭身來,崔瓊的死訊帶給她的震撼和打擊還未消退,此時又聽瞭康氏的一番言辭,再看看康氏身後的袁慧真,她一向是明事理的人,立時就明白過來康氏今日是為何而來的瞭。
於是聽瞭薛成嬌一番話,她又隻覺得徹骨寒冷,一抬手,握住瞭薛成嬌的手:“嬌嬌,你胡說什麼?你表姐的事……”
潤大太太後話就說不下去瞭。
那是她唯一一個女兒,從小精心養大的女兒……
怎麼就,怎麼就到瞭一屍兩命的地步瞭!
她掛瞭滿臉的淚痕,一個字也說不下去。
溥大太太聽她們話裡話外的說崔瓊,心中不解:“瓊姐兒怎麼瞭?”
章老夫人臉一黑:“這是長房自己的事情,與你們不相幹。我大概也知道你今日為什麼而來瞭,這件事情,來日我自與你有話說,今日你若再鬧,不要說老身不顧情面。”
溥大太太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的就退瞭兩步。
這是個頗為威嚴的老太太,真要讓她和章老夫人硬碰硬,她還是不大敢的。
袁慧真躲在她身後,小手攀上瞭她的衣角輕輕扯一回:“舅媽……”
這一聲舅媽,帶給溥大太太的信心卻很大。
原本已經打瞭退堂鼓的那顆心,倏爾又堅定瞭起來。
她不再退,反倒站定住,冷眼看章老夫人:“老太太在我們姑奶奶的喪期,就跟袁傢去暗地裡定下一樁親事,說出來也不怕給人打嘴嗎?我們慧真何時落魄到這個地步瞭,你們昱哥兒連個功名都還沒考上,老太太就這樣急著給他說親瞭?連在孝期的姑娘都不顧忌瞭?”
崔昱立時便如遭雷劈:“什…麼?四嬸你說什麼……?什麼給我說親,說誰?我幾時與人說瞭親事瞭?”
溥大太太一見這個樣子,哪裡還不明白呢。
感情這老太太打瞭一手好算盤,把兒孫們都蒙在鼓裡,悄默聲兒的就跟袁傢定瞭婚事,隻等三年後就擺到明面兒上來。
反正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怕昱哥兒不點這個頭……
“老太太好算計啊,”溥大太太譏笑出聲,“袁傢人可知道嗎?我在這府上這麼些年,從前傢裡的那點子事兒,我也不是全部知曉的。老太太要昱哥兒娶慧真……”她說到這裡,便又頓瞭頓,“且不要說我們慧真願不願意嫁,昱哥兒,”她聲兒一揚,轉而又問相瞭崔昱,“四嬸隻問你,願意同袁傢結這個親嗎?”
“放肆!”
這一聲呵斥,自然是章老夫人喊出來的。
在崔昱回話之前,她就先阻斷瞭他們所有的話。
崔昱願不願意?
章老夫人心裡再清楚不過瞭,她這個小孫子,到現在還一顆心撲在薛成嬌的身上,別說是娶袁慧真瞭,即便是九天仙女下凡塵,他都不一定看在眼裡。
“你這樣質問孩子,叫慧真的臉往哪裡放?”潤大太太也察覺出不對味兒來,這話不能再問瞭,再問下去,少不得要把薛成嬌和崔旻一起攀扯進來……
溥大太太本以為潤大太太是不知情的,豈知她這一句問出來,反倒叫溥大太太倒吸瞭一口涼氣。
“大嫂,原來這些事情,你全都是知情的?”她難以置信的看向潤大太太,“難道孝期定瞭親,我們慧真臉上就有光瞭嗎?將來若真的給人知道瞭,她還要不要活!你們也欺人太甚瞭……合著你們長房全都知道,就瞞著我,瞞著我們慧真……這樣大的事情,你們……你們還怪我不給孩子面子?你們又幾時考慮過孩子瞭!”
溥大太太說的倒是個實話。
今天吃過瞭午飯後不久,袁慧真哭哭啼啼的跑到她屋子裡去,她問瞭半天才弄明白這件事,當下便怒不可遏。
故而連錢氏都沒回一聲,領瞭袁慧真就來瞭吉祥巷。
雖然分瞭宗,可她從前住在吉祥巷時,是出瞭名的好說話性子和軟,進到這裡來也委實不是一件難事。
彼時她心中所想的,全是袁慧真的名聲和孩子的將來。
崔昱心裡有人,她不點破,可大傢都心知肚明的。
慧真真的跟瞭他,將來真的有好日子過嗎?
可是長房……長房這樣冠冕堂皇又義正辭嚴的指責她,可她們,卻從不曾真的替孩子做過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