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嬌聽著那道聲音清清冷冷的飄入耳中,眉心立時就蹙攏到瞭一處。
她站定住,抬頭看過去——崔瑜。
雖然分瞭宗,四房為瞭崔旻上折子又避出京城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會惱長房幾分。
可薛成嬌心裡明鏡似的。
四房那位老太太,如今沒瞭兒子,傢裡還靠誰支撐?又拿什麼支撐?
她就算再痛恨長房,到瞭這個田地上,也不會再跟長房犯別扭瞭。
崔瓊出瞭事,聖旨派下來,叫送回原籍安葬,又是崔旻跟她一起送回來的……
錢氏再怎麼樣,也會讓崔瑜和崔易幾個人到吉祥巷來走動一番。
更不要說,還有溥大太太帶著袁慧真來鬧瞭那樣一場瞭。
她現在想一想,這件事錢氏十有八九是不知道的。
溥大太太一向性子和軟,今次為瞭袁慧真竟這樣出頭。
怪不得崔瑜會在這裡瞭……隻是崔瑜在,那崔瑛應該……也來瞭的。
想起崔瑛,薛成嬌神色微變,眸色也暗瞭暗。
崔瑜為瞭崔溥的事情一心惱她,可是惱怒之中,又夾雜著些許的愧疚。
從前沒見到薛成嬌時,她覺得父親給薛成嬌下毒,即便見到瞭,她在薛成嬌面前也有些抬不起頭瞭。
可今次真的見到瞭……
當日去京城,得知她往江南去,心底油然升起的那一股震怒,便又回到瞭胸腔中來。
她明知道如今不該這樣同薛成嬌說話,更不該這樣去質問薛成嬌,可仍舊忍不住:“你還敢回應天府來!”
薛成嬌覺得她這話說的極好笑,嗤瞭一聲:“我如何不敢回來?”她反手指指自己,再冷眼盯著崔瑜上上下下的打量,“應天府還有陛下賜給我的縣主府,我為什麼不敢回來?瑜表姐,這個世上,凡事有因才有果,你與我發脾氣又有什麼用?當初溥四叔不打量著害我,又怎麼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一句話罷,壓根兒也沒打算給崔瑜開口的機會,便徑直的諷刺出聲:“我知道你要說我心狠,當日你們到應天府,無非是想給溥四叔求個情,可我卻跟著表哥他們去瞭江南……”
話到此處,薛成嬌咂舌兩聲:“可你要知道,江南此行,是陛下欽點瞭我同行的,可不是我借故逃遁的。”
崔瑜顯然是怔住在原地的。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薛成嬌嗎?
這並不是牙尖嘴利……
她說的頭頭是道,全是道理,竟叫她無言以對。
分明應該反駁回去的,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去江南不是她的意願,是陛下的聖旨所達,自然也就不是為瞭避開他們……
況且就如她所言那樣。
父親落到這個地步,全是他自己造的孽……
投靠瞭甄氏,給薛成嬌下毒……
這些,都怪不得別人。
薛成嬌並沒有打算與她站在這裡你來我往,於是趁著她出神有些發呆的功夫,繞過瞭她,徑直就往前面去尋崔旻瞭。
等到崔瑜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薛成嬌早已走遠,是以她眉頭深鎖,盯著薛成嬌離去的方向看瞭許久。
這丫頭……究竟為什麼變成瞭這樣?
再說前面崔瓊一應的身後事都已然準備的差不多瞭。
這一日天色有些晚,自然不會有賓客登門來。
崔潤打發瞭傢下人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各處去報喪,故而所有的事情今天夜裡就全都要準備好瞭。
這些事情原本該崔瑯陪著潤大太太,再叫上滬大太太一起操辦起來。
崔瓊雖說是個晚輩,可畢竟有聖旨,又有瞭郡夫人的封誥,傢裡操辦喪事,就不能失瞭禮數。
隻是因潤大太太暈死過去一回,滬大太太又一向不管事兒且身體不好,崔潤也隻能黑著臉,叫人去喊瞭崔瑯來,與崔旻一同著手料理起來。
要說忙的不可開交,也倒還不至於,可乍然出瞭這樣的事,府內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時顧不上的,總是有的。
崔旻坐鎮正堂之中,早早地吩咐瞭七八個可靠的小子到縣主府去請瞭崔瓊的棺槨回傢來,他便在此處看著人佈置靈堂,等著崔瓊棺槨。
此時他稍轉瞭轉身,臉兒沖向瞭門口,正好瞧見瞭薛成嬌耷拉個腦袋信步上臺階。
崔旻稍一瞇眼,幾步出瞭門:“你怎麼過來瞭?”
薛成嬌有滿肚子的委屈無人可說,又因見瞭崔瑜一次,心下還憋瞭氣,再想想崔瑛……總之她是滿心的不舒坦。
這會子見到崔旻,他簡簡單單一句問話,她眼眶立時就紅瞭。
崔旻機靈呀,思緒轉的飛快,想瞭會兒大概就明白瞭。
她不在母親房裡陪著,卻紅著眼睛跑到瞭前面來……
崔旻略搖瞭一回頭,伸出手來輕拉瞭她一把:“母親會想明白的,今日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也太多瞭些……除瞭大姐姐之外,還有四嬸鬧的那樣一出,昱哥兒心裡不受用,還要在她面前鬧,她若說你重瞭些,或是有旁的什麼,你就當沒聽見吧。”
勸瞭兩句,一面說,一面已經拉著薛成嬌上瞭臺階進到瞭屋中。
這一處靈堂已經佈置的差不多,崔瓊的牌位還沒有供起來,崔潤也打發瞭人立即去現刻瞭來。
可真要說還差什麼……旁的就不多瞭。
供奉的、排場的,不說全齊全瞭,可至少都有瞭。
崔傢好臉面,崔瓊這個喪事排場必然也不會小瞭,屋裡放的這些是肯定不夠的,明兒一早賓客來吊唁,多不好看吶……是以還要填補東西進來,隻是都一一交辦瞭出去,還沒見人來回信兒而已。
崔旻拉著她往旁邊兒坐下去:“前面也忙的很,我是分身乏術,正好你過來,這邊你盯著點兒吧,一會兒小子們請瞭大姐姐棺槨回來,你看著他們安置好,再供上一炷香……”說完瞭,眼風一掃,瞧見瞭那盞還未點起的長明燈,想著薛成嬌未必懂這些,就又交代瞭兩句,“長明燈你不用急著點,那個是要等到瞭夜裡,我來守夜時點起來的,旁的就沒什麼要交代的瞭……”
薛成嬌始終低垂著腦袋,搓著帕子。
崔旻說的話,她都一下一下的點頭應瞭。
可突然話音戛然而止,是因從屋外有人將他的話打斷瞭。
崔瑯踩著細碎的步子要進屋,瞧見瞭薛成嬌,就收住瞭腳:“外面亂成那樣,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