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十三年,臘月十七日,碧空萬裡,無雲亦無雪。
左青一行到達卞陵城正門口時,去接風清兒的車馬已再次等候多時瞭。
此番回京,左青、映竹、菊香、賊眉鼠眼的柴小虎、風清兒、嫣紅,車隊共有三輛馬車,一車供風清兒與嫣紅二女使用。一車左青自用,還有一車,則是裝滿瞭卞州府各種土特產,是左青要帶回京都,敬獻各處的禮物。映竹、菊香、賊眉鼠眼的柴小虎各自騎馬高頭大馬,在三輛車附近護衛。最後就是三位出自雙子門的車夫夥計瞭。
一行九人三馬三馬車,就此離瞭卞陵城,沿著向西的官路,一路而去。
從卞陵到京都,需經卞州、降州、凌州,三州十一縣衛。沿途七百裡。當日晚間,車隊到瞭卞州府邊緣的陽風縣。
陽風縣地處卞州府與降州府交匯處。卻一直不受兩府重視。畢竟都是東凌國土,此地也從來不存在兵傢必爭之地的意義。直到左青到任。
原來是雙子門眾中也有善於勘察地形者,卻早在左青離宮之前,就已在各處勘探地形,尤其是金鐵礦所在,為雙子門聚集資源所用。這陽風縣中正是有一處鐵礦。隻是一直不被當任官員發現。左青在處理完汛期事件之後,便已著手安排雙子門門眾到此地,開采鐵礦。礦井開采大事,自然是要走官傢的路子。在左青的運作下,小半鐵礦上繳國庫,大半則被雙子門自留。但是隻是小小半的鐵礦,已經使得陽風縣一躍成為整個卞州府的重頭縣衛。當任縣令更是對左青感恩戴德。
左青回京過年一事,早已卞州皆知。早早得到消息的陽風縣令祝人傑,更是早早的在太守大人的必經之路上,恭候多時瞭。
天色已晚,車隊中又有女眷,左青示意映竹,今晚在陽風縣歇息。
當緩緩進城的車隊,遭遇到陽風縣令祝人傑帶領全縣上下所有官職在身的人員在城內大門兩側恭迎的時候,馬車內的左青還是跌破瞭眼睛。
左青苦笑著下瞭馬車,沒等祝人傑帶著隨眾跪拜在地,已經急急趕上前去。搭住瞭祝人傑的手。左青說道:“祝大人,你叫本府很是無奈啊。快快叫諸位散去,今日我去你府上休息。”
祝人傑一開始聽到左青說無奈的時候,已驚出瞭一身冷汗,及至左青後半句傳到耳中,他才變憂為喜。祝人傑已知曉左青不願這樣大的行帳,忙揮退左右官員,小跑著領著左青的車隊,向著縣衙走去。左青卻也沒有上車,隻是陪同祝人傑一起步行,祝人傑心中更感榮幸。
卻說這祝人傑,已經四十二歲瞭,在陽風做縣令也已經足足七年。東凌帝國常例,是官員五年一大評,考評優者自會提拔,考評差者自要被朝廷追究責任。偏偏是我們這位鬱鬱不得志的祝縣令,愣是“穩坐釣魚臺”,大概是官員考評中,他是在太不引人註意瞭,乃至朝廷、卞州府前幾任太守、王子堯等人就一直把他安在陽風縣令的位置上,好不尷尬。
如此的祝縣令,怎會不對,給自己帶來在任中,最大政績的太守大人天狼公子左青,感激不盡,
到瞭縣衙,祝人傑急急召來下人準備酒菜宴席。左青卻隻說道多謝祝縣令美意,但此番從卞陵城到此,已是車馬勞頓,何況車隊中還有女眷,著祝縣令準備一桌簡單的飯菜便可,酒就不要上桌瞭。
祝人傑輕快的應允,並親自去瞭後廚,安排太守大人一行的飯菜。祝人傑很知味的,並沒有厚著臉皮,與左青同席。左青也沒有對祝人傑客氣一番。用過飯後,左青一行人,徑自去往祝人傑安排的房間中休息瞭。
卻說祝人傑將自己的住房,好肆打掃一番,並重新擺設瞭在這陽風縣中可以尋到的物件,擺放一番,安排給瞭左青居住。
左青看著比自己太守府的住房,還要好上許多的房間,苦笑著,沒有多說什麼,就此休息去瞭。
到瞭第二日,左青早早醒來,映竹卻更早收拾妥當,在左青門外守護。近乎一宿沒睡的祝人傑,更是一直在廊下待著。
出瞭房門,左青看著瑟瑟發抖,一臉菜色的祝縣令,笑瞭笑說道:“祝大人,我們就不再府中用飯瞭,今日已是臘月十八,我還要早早趕回京都,即可便走。”
祝人傑苦著臉沒有說話,不想左青卻繼續說道:“祝大人,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來年,我們卞陵城相會。”祝人傑兀自覺得左青話語中,有要將他提拔到卞陵城任職的意思,但是一時揣摩不透,還不待祝人傑上前同左青說話,左青已安排映竹,知會各人,啟程繼續路途。
左青一行人就此離開瞭陽風縣城,離開瞭卞州。
一路無話,偶爾路上休息,風清兒回到左青馬車外,等候左青下車,與左青說一些話,也不外乎是一些感謝左青帶她同行的感激話。
卻說到瞭晚上。車隊已過瞭降州大半,剛過降州府城降塗城。到下一個縣城還有五六十裡的路程。左青安排左右,連夜趕路,繞過下個縣城,明日直接到凌州地界。
卻說晚間用飯的時候,風清兒婢女嫣紅,來尋瞭左青,隻說是風清兒有情,也沒有多說其他。左青跟著嫣紅來到風清兒馬車前,風清兒聞聽左青已到,下瞭馬車。
卻說風清兒帶著左青一路偏離車隊,向著遠處去瞭。
風清兒一身簡單的素色衣服,頭上戴著一頂氈帽。在左青身前徐徐走著。
左青也自跟著風清兒的腳步。卻說到瞭離著車隊駐紮大概五百米的地方。風清兒停住瞭腳步,左青也這跟駐足不前。
風清兒回身,說道:“天狼公子,我聽聞的你大名,好多年瞭。”左青隻是疑聲道:“哦?”沒有再多話。風清兒繼續說道:“我是西慶人。”
“恩。”
“我是西慶慶都人。”
“哦。”
“我是慶都西慶皇宮裡的人。”
左青笑瞭起來,說道:“原來如此,難怪清兒小姐的風采如此。”
風清兒看到左青一直不驚不喜的樣子,已經猜到瞭幾分,左青必然對自己的身份多少有瞭幾分瞭解,她竟然還在這裡,覺得是賣給左青一個大人情,入京前,將身份告訴左青一絲。風清兒想到此處,也是尷尬的笑瞭笑。
左青卻轉身開始往回走,說道:“清兒姑娘,你在我車隊中一天,我便護佑你一日。到瞭京都,俗事纏身,隻怕左青無暇顧及清兒姑娘瞭……”
風清兒明白,到底左青還是顧及她的身份的。
不待兩人走回車隊,突兀的一道亮光從車隊旁一閃而過。一聲女子的驚呼聲,響徹瞭這片夜空。
“啊……………………”
高分貝的女聲,驚擾的這片夜空,似乎都要壓瞭下來。
還不待左青與風清兒走回車隊駐紮的位置。一直隱藏身形,護衛在左青身邊的賊眉鼠眼的柴小虎,已主動走到左青身側。
左青揮手,示意賊眉鼠眼的柴小虎無事,陪同著風清兒回到瞭馬車的位置。
原來在風清兒隨左青去瞭之後,嫣紅一個人在風清兒的馬車裡太過冷清。而左青的馬車裡有映竹一早就準備好的火盆。
這冷寂的天地裡,嫣紅就自作主張,坐進瞭左青的馬車。馬夫也沒有攔阻嫣紅。卻不想,嫣紅剛剛坐進馬車,一隻箭弩就突兀的射向瞭左青的馬車。還好嫣紅身材嬌小,又是半窩在溫暖的馬車裡。這才僥幸躲過一劫,保存瞭性命。
映竹聽到箭弩破空的聲響,已從馬前飛奔到臨終,追隨黑影去瞭。菊香上瞭左青的馬車,看嫣紅去瞭。幾個馬夫在左青與風清兒離去的方向守候著。
賊眉鼠眼的柴小虎,遠遠在後面跟隨著左青與風清兒,到瞭此地的時候,菊香已經從馬車上下來瞭。
看到左青歸來,菊香上前說道:“大人,嫣紅姑娘無事,被驚嚇到瞭,隻是……箭矢上有毒。劇毒,見血封喉。”
左青已知曉映竹去追刺客的事情,也沒有在箭矢上多問菊香,隻是讓開身形,好叫風清兒去車廂裡看看嫣紅。風清兒一顆心早就隨著嫣紅的尖叫聲,高高懸起來瞭。也不待左青說話,已直奔左青馬車而去。
嫣紅兀自在車廂裡哭著,風清兒進來車廂,嫣紅可算是找到瞭親人,跪伏在馬車裡,趴在風清兒雙腿上,痛哭不止。
左青示意賊眉鼠眼的柴小虎帶著左右馬夫,好生護持著馬車。自己卻帶著菊香,到瞭篝火出,等著映竹歸來。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映竹提著一個人影,快步回到瞭此地。映竹到瞭左青、菊香二人身前,揮手一擲,將人影摔在瞭地上。被摔在地上的人影,滾瞭幾滾,卻沒有瞭動靜。正是映竹追上他之後,三兩下解除瞭他手中的短刺,更是制住瞭他的穴道。左青隻是皺著眉頭,看著地上靜止不動的身影,沒有說話。
映竹上前,踹瞭地上身影幾腳,順勢解開瞭他的穴道。
“咳……咳咳……”
還在地上趴著的刺客,慘烈的咳嗽瞭起來,似乎要把他的心肝腸肺都咳出來才停下。左青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菊香、映竹二人更是各在兩邊站瞭,以防他縱身起來,加害左青。映竹二人卻也知道,左青身手很好,好到映竹都不知道可以從左青手下,走過幾個回合。卻仍一心守護瞭左青。
重咳聲,終於止住瞭。地上的人影,跪起來瞭。猛烈回頭,他看著左青,雙眼通紅,臉上神色猙獰。刺客突然有大笑瞭起來。
”哈哈哈“
滲人的笑聲傳出好遠,使得這空寂的夜晚,越發不平淡。
左青沉悶的嗓音,傳到刺客的耳中:”孫公子,好久不見。“
“哈哈哈,天狼公子還記得孫某嗎,竟然真的是好久不見瞭,哈哈哈。”這刺客,正是孫淼。
前任卞州府主簿孫想之子,孫淼。也是左青初入卞陵城,在越府人傢酒樓,遇到的那位風度翩翩的玄衣公子,孫淼,孫子水。孫淼卻就此住口不言。
左青也沒有多做過問。隻是示意菊香,將孫淼多加看管。一直處理雙子門中各項事務的菊香,自然有能力叫孫淼開口說明白此事來龍去脈。
少傾,左青回到自己馬車前站著。賊眉鼠眼的柴小虎與幾個雙子門馬夫已經四散開來,守衛者。風清兒走出車廂,嗔看瞭左青一眼。
左青歉意說道:“事因在我,驚擾瞭清兒姑娘。”
風清兒螓首低垂,說道:“天狼公子有心瞭,今夜,我與嫣紅就在公子車上休憩瞭。”風清兒說罷,左青輕輕點瞭點頭,風清兒便回去車廂,陪伴嫣紅去瞭,
過瞭許久,左青一直在篝火前站著。菊香來到左青身前。右手食指帶著一絲紅色。
菊香在左青身後站定,低聲說道:“王子堯之子,王琪。”菊香說完,便自行走開瞭。
左青沒有說話,隻是在沉思著。
王琪,王子堯之子,東方俊的事實孫子。正經的皇孫。孫淼大概是因為孫想之事,遷恨己身。左青倒是沒有多想孫淼的事,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反倒是王琪。王子堯雖然在回京路上,被人劫殺。王琪畢竟是皇傢血脈。東方俊會如何對待王琪。
東方俊多子。大皇子東方無涯,在帝俊夫一登基,便已立為儲君。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東方無乂,因一直為“清君側”之事,心裡違逆東方俊,為東方俊不喜,現在東海駐軍任職團總。四皇子、五皇子均封地各處。六皇子年幼,尚在宮中。
但是,東方俊少孫。僅有大皇子有一子,東方青明。在太子府中,卻也少有賢名流出。四皇子、五皇子無子。
三皇子東方無乂更是未婚。這樣說來,王琪竟然是東方俊僅有的兩個孫子之一瞭。
想到此處,左青眉頭皺得更緊瞭。
此番回京,怕是不太平。到底是誰殺瞭王子堯?原本左青心中是覺得,東方俊安排人手劫殺瞭王子堯的。這位國之帝王,一總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王子堯畢竟是東方俊私生子,何況,儲藏私軍,密行謀反之事,更是事實。
王琪,東方俊卻可以隨意假與太子,做太子的兒子,甚至做東方俊其他子侄的子嗣。為東方傢國,再延三世。東方俊斷不可能隨意丟棄王琪。
左青身邊的映竹,一直都是各方人士都知道的。孫淼雖樂於武藝,又怎可能刺殺得瞭自己。王琪還是把孫淼使喚到瞭此處。所為何來?
想到此處,左青卻笑瞭起來。
果然,映竹來到左青身後。聲音傳到左青耳中:“子蘭今早已有訊息到達卞州,方才大人與風清兒姑娘出行時,才傳到此處。東方無涯已奏稟皇帝陛下,王琪是他在炎王府時,與婢女所生之子。皇帝陛下允諾,元宵節後,王琪認祖歸宗,改名東方青琪。”
左青沒有應話,隻是嘴角的笑容,越發冷瞭。
過瞭好一會兒,左青才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今我們的事,就是回京過年。”說罷,去風清兒車上休憩去瞭。
夜更深瞭。
車隊以東五百米一處密林裡。一個人影,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孫淼的手筋腳筋都被賊眉鼠眼的柴小虎挑斷瞭。事到臨頭,到底是從未經歷過此種事的孫公子,張瞭嘴。但是菊香那隻右手。橫空而出的右手,插進來孫淼的後背,插入瞭他的脊梁。孫淼隻覺得,天更黑瞭。他已無力抬起頭顱。
心存僥幸者,便是賭徒,隻是孫淼從來未發現。他根本沒有上桌的資本。
棋子,末路。一顆再如何的棋子,最後也隻能是一顆棋子。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