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兒姑娘姨娘傢表哥把她接走瞭。”
早早起床梳洗,還未去往泰和殿的左青收到這樣一條映竹傳來的消息,再沒有其他。風清兒乃是西慶王朝皇傢貴女,怕是西慶來人接走瞭她吧。今日左青還要為母皇太後守靈,無遐顧及其他,也沒有在風清兒離府一事上多做思量。自向泰和殿走去。
左青到的泰和殿前,卻空無一人。十三王爺東方祥、幾位皇子都在宮外居住,此時未到還有理由,太子殿下昨夜卻是在皇後寢宮養心殿住下的,竟也未到。左青想起東方無涯不免又是一陣不快。但是在太奶奶靈前,不好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左青靜下心來,進瞭大殿,在昨日的位置跪下,看著猶在禦座前的母皇太後木棺,呢喃道:“太奶奶,小青來陪你瞭。”
風清兒、嫣紅二人已隨木倔去瞭西城一處莊院。西慶王朝到底不同於不過五十餘年國祚的東凌帝國。
西慶王朝皇傢楊氏,五百年前太祖皇帝楊慶,本事放牛娃出身。適逢當時皇族不倦,魚肉百姓。民眾揭竿而起,天下大亂。神秘放牛娃楊慶自琨山以西山腳處征募五百農夫,竟以此為基,蠶吞各處義軍,最終攻入慶京,榮登大寶。
楊慶留有古訓,非滅族之禍,不可進軍琨山。所以東凌大地戰事紛擾多多,卻從無西慶王朝在國難時出兵琨山之舉。
但五百年之久,人心早已思變。今日慶帝楊劍雄,有心擴張疆土,一統四方。東方俊登基之前,楊劍雄已收復西慶以南諸方部落。不同於東凌大地,雖東凌帝國正統,南蠻之地卻多有未歸順之流。
楊氏占據西慶大地已五百餘年,天下財資盡入其轂。當朝慶帝楊劍雄唯一愛女玲瓏公主楊玲,要在東凌凌京城買棟莊院,還不是重樓門以南,隨意挑選嗎。
風清兒,哦不,應該是玲瓏公主楊玲。正在暖房西側的小床上,靠著錦被,手裡拿著一卷書。正是左青宅子的那本《奸佞傳》,風清兒離開宅子的時候順手帶走瞭這本書,卻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斜靠在床上的風清兒眼神卻並沒有放在手中的書本上,倒是又想起瞭昨日木倔隨她進房之後的事情。
敷一進門,木倔帶上房門,便對著風清兒迎頭跪下低聲恭謹道:“下臣六品禦前帶刀侍衛木倔,拜見玲瓏公主殿下。”
風清兒並沒有叫木倔起身,隻是說道:“木侍衛此來辛苦,這東凌不同於我大慶,冬日酷寒的緊,木侍衛還呆的慣嗎?”
不想木倔卻回道:“下臣啟稟公主殿下,下臣已在東凌三月有餘,對此間氣候已習慣瞭。”風清兒聽到木倔竟然已到東凌如此久時間,蹙瞭蹙眉頭。
木倔抬頭看瞭風清兒一眼,又低下頭去說道:“公主殿下一離宮,陛下便令下臣尋找公主殿下。下臣在慶地各處查探許久,四個月前才得知公主當是來瞭這東凌。這才覆瞭君命。陛下又安排下臣攜十二名宮廷侍衛,到東凌尋覓公主。”
風清兒仿佛早就知道事情是如此這般,說道:“木侍衛且起身說話。”木倔聽風清兒如此說,這才緩緩起身站直瞭身子。
風清兒問道:“木侍衛是何時找到本宮的?”木倔低頭回道:“下臣在東凌卞州,找到的公主殿下。”
風清兒聽到這裡,卻已笑出瞭聲。嗔問道:“如此說來,本宮在卞州府大沽縣城險些受辱的時候,木侍衛就在左右瞭?”
木倔額頭已見瞭細汗,卻不敢不如實回答,說道:“下臣啟稟公主殿下,當時下臣確實就在周圍。”風清兒已冷哼出聲。木倔繼續說道:“陛下明旨下臣,找到公主殿下後,護佑公主殿下性命,其他情況,非公主殿下主動要求,不得私自出手幹預。”
風清兒已呵呵笑瞭起來,氣道:“這麼說,今日若不是在鼎盛茶樓,本宮出聲呼喝你,你就要眼睜睜看著本宮受辱也不出手瞭?”
木倔已跪瞭下去,說道:“下臣萬萬不敢,即便公主殿下沒有發現下臣,下臣也定會不遵陛下明旨,出手拿下那些歹人。”風清兒卻兀自不信,隻是疑問道:“既然父皇隻是命你暗中保護本宮安全,你又為何主動找上嫣紅,讓本宮知曉?”
木倔回道:“前幾日陛下旨意傳來,著令下臣攜同公主殿下回宮過年。如此下臣才有瞭這般動作。”
風清兒臉上怒氣已消瞭幾分,點瞭點頭,示意木倔起身。過瞭稍許,風清兒開口說道:“父皇可還有其他旨意?”
木倔起身說道:“下臣啟稟公主殿下,陛下隻是命下臣帶公主殿下回宮,其他一切但憑公主殿下安排行事。”風清兒聽到這裡,臉上才又有瞭笑容,說道:“騎乘大馬,日夜星馳,五天足夠回到慶地瞭。”
木倔不明白風清兒說出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隻是疑問地低頭看著風清兒的腳尖。
風清兒繼續說道:“東凌母皇太後新逝,本宮作為大慶公主,理當前往東凌皇傢祭奠一番。木侍衛,你且在這凌京城裡尋一莊院,本宮搬出此處宅子,明日你帶著其他侍衛,與本宮同往東凌皇宮。”
木倔聽聞風清兒說到這裡,已明白玲瓏公主已同意回慶過年。其他事宜自是聽從風清兒安排,就此帶瞭風清兒與嫣紅離瞭左青宅子。風清兒出府時,也隻是跟賊眉鼠眼的柴小虎知會瞭一聲。反倒是嫣紅,本該十分開心,既要回慶瞭,又可以看不到這個叫人厭煩的柴小虎。但是嫣紅跟在風清兒身後,反倒心中有些鬱結,不明所以。
風清兒放下手中書本,站起身來走出房門,喚來嫣紅,一陣梳洗後命嫣紅傳令木倔,準備事宜,入東陵皇宮。
卻說左青兀自在泰和殿大殿裡跪著。到瞭辰時,人影綽綽,十三王爺、東方無乂等皇子、皇親國戚、紅紫貴人陸續進瞭泰和殿,各自跪拜在地,為母皇太後守靈。卻獨獨不見東方無涯身影。
東陵太子東方無涯,昨夜留宿皇後寢宮養心殿中。今日卻直到辰時,未到泰和殿為母皇太後守靈。
太子親娘舅華年已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蚱,攀附太子身邊的眾多紅紫貴人也是無可奈何,外臣斷不可直入後宮,故此竟沒有人去尋找東方無涯。
華年兀自恨恨的看著左側垂頭跪伏在地的左青。昨日他回府不久,兒子華龍的慘叫聲就傳入瞭華府。竟被二人踢斷瞭左腿,即便及時就醫,抱住瞭那條斷腿,再有東海海底泥外敷,倒不會影響草包兒子日後生活,但華年豈能不恨
隻是跟隨兒子外出的隨從回稟,說是行兇之人進瞭左青的宅子。華年素來明白,東方俊怕是對左青的愛護更甚太子,何況他這個太子娘舅瞭,這才沒有在昨夜大鎖京都。卻也想好,今日定要在妹妹面前,為兒子出氣。
原來昨夜太子因被皇帝安排瞭帝陵為母皇太後守靈三年的指責,心有不甘。到瞭皇後寢宮,皇後更是對他愛答不理,他本想在母後身前說道說道父皇對他的不公,終究卻不能行。結果晚上母後就寢後,東方無涯更是毫無睡意。往日侍候他的宮女付韻婷又不知所蹤,東方無涯更是憋悶的難受,結果竟在養心殿裡尋瞭些酒肉,自行在臥房醉倒瞭。
華皇後方一醒來,便發覺養心殿裡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臭味。命人西下尋找,終於在偏殿發現瞭一身嘔吐物的東方無涯兀自醉酒歪倒在椅子旁地上。
華皇後來到之後,看到東方無涯如此醜態已是怒上心頭,到底是親生兒子,華皇後卻也沒有對太子棒打腳踢,命左右太監將東方無涯抬到偏殿床上。華皇後蹙眉看著兒子。斷不能此時喚醒太子,強行叫他去泰和殿為母皇太後守靈,那可就是出醜給天下萬民看瞭。
卻也沒有好的法子,華皇後隻好命人用冷水將太子激醒。自是對東方無涯好一番謾罵。又命下人尋來香草、鮮花供東方無涯洗浴之用。華皇後眼看到瞭辰時,隻得起身去往慈寧宮,為母皇太後守靈去瞭。
卻說泰和殿大殿上,依舊是昨日一般的沉悶、壓抑,寂靜蔓延著。
到瞭近午時,東方無涯才跟隨著東方俊與華皇後同到瞭泰和殿。原來東方無涯洗浴之後,換好衣服早已過瞭辰時。華皇後著人將東方無涯迎到慈寧宮,共同陪著東方俊為母皇太後守靈,卻也沒有引起東方俊的猜疑。如此東方無涯才堪堪躲過一劫。
東方俊到瞭泰和殿後,仍是如同昨日一般,對殿中守靈的諸人表演瞭一番仁君聖恩,便自行去瞭。隻是時候尚早,諸人依舊要在泰和殿中繼續守靈。東方俊去瞭,華皇後卻沒有離開。雖說泰和殿如今乃靈堂重地,不當有婦女入殿。但華皇後是陪著已在慈寧宮守靈多日,身心疲憊的皇帝陛下來的。殿中諸人自不會有什麼不同意見,何況即便是有,也不會當著華皇後的面發作。
華皇後在場,東方無涯似乎有瞭很多底氣,徑直走到左青身前站定。左青也不願在母皇太後身前,多做無意義的事,給東方無涯讓開瞭位置,挪到東方無乂身邊。東方無涯悻悻然在東方祥身後跪下瞭。華皇後看著兒子又看看左青,沒有多餘的言語,向著東側偏殿方向走去。
華年看妹妹要離去瞭,跪伏著膝蓋靠地向後挪移。多瞭十丈開外,站起瞭身形,弓著身子追逐妹妹的身影去瞭。
殿中諸人雖然對華年的離去略有驚奇,卻大多心想著無非是兄長愛護妹妹,華年此去不外乎關照皇後娘娘保重鳳體。卻也沒人多做他想。左青更是沒有正眼看華年離去的方向,隻是覺得太奶奶逝去,如此這般守靈,也不知太奶奶心下是否當真歡喜。左青隻是心中感念這太奶奶,真心告慰太奶奶在天之靈。
不多時,華皇後緊繃著臉回到瞭泰和點大殿,華年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躬身跟在華皇後身後。華皇後徑直走到禦座臺階之下,目視著猶自跪在地上的左青,眼中一片冰色。左青並沒有抬頭看華皇後一眼,隻是垂著頭。華皇後說道:”左太守,隨本宮出殿來。”華皇後說完便徑直向著大殿南面的長廊走去。華年在後躬身跟隨者。
左青心中實在無奈的很,他打小在宮中長大,卻也絕少有這般昨日被皇帝東方俊單獨召見,今日又被華皇後召喚出殿的遭遇,卻也隻得站起身形,跟著華年的步伐,向殿外走去。
到瞭泰和殿外,華皇後猶自沒有停步,仍舊向前走去,直到九十五層玉階頂處,才停住腳步。華年已早早跟上,並走到瞭華皇後腳下一臺階處站定。左青跟著除瞭泰和殿,見華皇後已站定,上前躬身扶手說道:“不知皇後娘娘有何差遣。”
華皇後見左青如此倨傲的樣子,又多瞭幾分不快,定眼看著左青,沒有說話。華年見左青就這樣在華皇後身後站定,比他站的還要高一臺階,不免有些尷尬,想要重新站到上面,卻無從抬腳,隻好就此站定。
華皇後卻壓根沒有看向左青,隻是看著重樓門的方向。華年有瞭華皇後撐腰,自然不會白跟著出來一趟,這時,已開口說道:“天狼公子請瞭,昨日犬子龍兒去公子府外的鼎盛茶樓用茶,不想被惡人打斷瞭腿,丟擲到大街上。天可憐見,傢中奴仆及時尋到瞭重傷欲死的龍兒,這才護衛住瞭老夫一脈的獨苗。”
左青疑惑的看著華年,到底左青還是個少年郎,比華年站高一個臺階,才剛剛跟華年平視的高度。左青素來知曉,華年作為東方無涯的親娘舅更是華皇後的兄長,對他左青意見很大,隻是今時今刻,華年所言,左青確實有些摸不到頭腦,左青隻得拱手問道:“還請國舅爺示下。”
華年心中更是不喜,往日別人見瞭他,都是高呼一聲“右仆射大人”,稍有稱呼他國舅爺的,畢竟國舅爺不過姻親,仆射才是他的官身。平日見到的人也不會呼喚華年做國舅爺來提醒他憑借華皇後的裙帶關系才登臨高位。不想左青還是如此直接喚瞭出來,而且是當著華皇後的面。華皇後似乎對左青口上功夫早有準備,竟毫無所動。
華年繼續說道:“老夫著人查探龍兒被毆之事,有在現場者言,行兇之人乃是二女子,她們從公子府中出來,隻因犬子路過茶樓門口時多看瞭她們一眼,她們就命惡人將犬子重傷致殘。二女傷人之後,又帶著一眾惡人去瞭公子府上。不知天狼公子可有話對老夫說嗎?”
左青聽到此處已經明白。華年之子華龍,凌京城裡有名的跋扈公子哥,卻也是草包一個,隻知道鬥雞遛狗、調戲良傢。華年倒也不會混亂編造由頭栽贓與他。打斷華龍狗腿的人應該是風清兒手下,是西慶皇傢的人。定是草包華龍做瞭什麼得罪風情兒的事,這才被痛打。想到此處左青心中已有瞭計較。
左青對著華年笑瞭笑,露出瞭一排亮白的牙齒,說道:“國舅爺所說二女卻是是我府上客人,但她們所帶惡人我去不知,我府上下人都是老弱病殘,哪有能將貴公子腿都打斷的人物。”
華年隻恐左青不肯承認二女是她府上的人,如今左青竟當著華皇後的面張口承認,華年已吃瞭一驚,反倒是左青所說行兇惡人與他無關些許小事,華年已不在計較,單單是左青宅子裡兩女縱兇傷瞭華龍一事,已足夠華皇後懲治左青為華龍出氣瞭。華年卻也知道,這怕是自傢妹妹也一直渴求的機會。
左青卻直直盯著華年,說道:“我府上二位姑娘都是正經的本分人傢小姐,斷不會為瞭國舅爺所說小事出手傷人,何況她們都是柔弱女子,如何應對的瞭國舅爺府上的一幹護院。”
華年對左青的突然出口反駁很是不爽,尤其是左青明明承認瞭說明他知曉此事,怎還如此有恃無恐。華年卻不知道左青並不知曉木倔打斷華龍左腿之事。
還不帶華年再開口,左青繼續大聲說道:“貴公子到底是什麼貨色,這凌京城裡怕是三歲小兒都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回事,還需要本公子調查給國舅爺大人看嗎。”
華年已被左青搶白的紅瞭臉,華皇後的臉更是緊繃著,眉頭已深深皺起來。
左青兀自大聲喝道:“國舅爺,貴公子所為,莫說本公子不知道,本公子若是在場,何須他人假手,本公子就把你那草包兒子打斷雙腿,投入凌江!”
華年已紅瞭雙眼,華皇後回頭看著左青呵斥道:“大膽左青。”
左青卻仍舊笑著,說道:“左青大膽不大膽,左青自己知道,但是國舅爺,您傢公子真是膽大的可以,昨日打他的女子已經找上門來瞭。”左青看著華皇後的雙眼,抬手指向重樓門方向。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重樓門口天街上,越過偌大白玉廣場,沖入華皇後耳中,更是沖擊著華年的耳膜,好一陣生疼。
“大慶玲瓏公主,特來祭拜東凌母皇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