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謝瑯最終空手而歸。
好在周鈺釣瞭十幾條魚,最終他們從裡面留下瞭三條大的,其餘的都放瞭回去。
魚簍上半部分有縫隙,存不住水,下面倒是編紮的緊實,水一時半會的漏不掉,中途周鈺還補充瞭幾次水,倒是都活著。
當晚,小院上空飄蕩著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辣味道。
這裡沒有辣椒,周圍的人不懂得這個味道,可就是覺得香的特別,香的誘人。
庭院裡,眾人圍坐一桌,今晚可以算是全魚宴。
有兩盤剁椒魚頭,清蒸魚肉,魚丸湯,魚肉餃子,還有魚餅,擺的滿滿當當的。
謝瑯自己占瞭一盤稍小點的剁椒魚頭,那盤大的就留給瞭他們幾個。
此時,在屋子外面不遠處的碼頭上,一位白須老者從漁夫手中買走瞭兩條魚,剛準備回去的功夫,卻問道一股奇異的香味。
他抖抖鼻子,循著香味抬腳而去。
最終停在瞭謝瑯居住的小院外,一眼看到正在庭院用晚飯的謝瑯眾人。
“老人傢您找誰?”琥珀看到那白須老者,開口問道。
老者看到眾人的目光都投註到瞭他的身上,捋著胡須笑道:“老朽是聞著這股特殊的香味而來的,不知這是什麼菜品?”
“就是全魚宴。”琥珀看瞭眼依舊自顧用膳的陛下,“老人傢慢走。”
“……”老者被噎瞭一下子,他都找過來瞭,自然是想嘗一嘗的,奈何對方開口就趕人,多尷尬呀。
可老者沒別的愛好,這輩子就是喜歡魚,幾十年裡也研究過魚的很多種做法,卻沒有一道魚能有如此令人垂涎的味道。
“老朽冒昧,不知是否可以嘗一嘗這道魚?”白須老者哪裡舍得走呀,若是真走瞭,豈不是得整宿睡不著?
“張嘴就要嘗,書都白讀瞭?”謝瑯淡淡說道。
老朽一聽,楞過之後就忍不住樂瞭,“那老朽花錢嘗一嘗,可否?”
“可!”謝瑯點點頭。
老者拎著魚簍進來,也顧不得別的,接過玲瓏遞上來的筷子,直接夾瞭一筷子剁椒魚頭送到嘴裡。
幾個人瞧著老者吃下去後,那時而蹙眉,時而深思,時而眉須飛揚的表情,都忍不住抿唇輕笑。
“唔,這滋味,當真是妙不可言,誰做的?”老者眼神在院子裡四處打轉,在正堂門口的位置看到一個板凳,飛奔著過去搬過來,一屁股坐下,再次將筷子伸向瞭魚餅。
魚餅裡面混著剁碎的水芹,然後在熱油中煎炸的。
表面金黃酥脆,內裡卻細膩柔嫩,還混合著水芹的清爽口感,讓人欲罷不能。
吃瞭兩口,老者看到身邊的幾個人都盯著他,頓時反客為主,“看我作甚,都動筷子啊?”
孫銘攥著筷子,看著老者的做派,忍不住問道:“老人傢,您真的要白吃白喝?”
“唔,嗯嗯,不……”老者伸向袖袋裡,從裡面摸摸索索的掏出一錠很小的碎銀子,真的很小瞭。
孫銘怔怔的接過那枚銀子,在手裡掂瞭掂,心裡已經有數瞭,這也就是二錢的量,掉到地下甚至都撿不起來。
這老人傢也太摳瞭。
就面前這桌飯,在飯館裡,最少也得好幾兩銀子呢。
暗搓搓的看瞭眼陛下,見她沒有半點不悅,孫銘覺得陛下在乎的不是錢,可為什麼要錢,他也不懂。
一頓飯,老漢吃的是酣暢淋漓。
“哎呀,老朽吃瞭幾十年的魚,唯獨今晚,才真的是吃到瞭魚的精髓。”
玲瓏和雪落去收拾碗筷瞭,琥珀在這邊為眾人備上茶點。
謝瑯看瞭老人一眼,“吃飽喝足瞭還不走?想留下過夜?”
老子捋著胡須哈哈大笑,“那倒不會,就是想問問,這魚頭裡用的是何等香料。”
“說瞭你也不知。”謝瑯抻瞭一個懶腰,吃飽喝足,該沿著河堤散散步瞭,明兒繼續釣魚去。
沒有問到自己想知道的,老者也不見失落。
“明日還做嗎?”他笑的有些老不正經。
“做!”謝瑯點頭,然後起身往外走,經過周鈺身邊的時候還拍瞭拍對方的肩膀。
老者一聽樂瞭,“那明兒我還來,不白吃。”
“看你的運氣瞭。”謝瑯沒答應也沒拒絕。
方才在飯桌上,謝瑯也看出來一些端倪,這老者言談舉止均是不俗,想來絕非一般市井平民,他沒主動說,謝瑯也不問。
遇到即是有緣!
夜晚的江畔,涼風醉人!
耳畔是樹葉的婆娑之聲,也有江邊草叢裡的蟲鳴不絕。
“若是一統天下,你覺得皇城建在哪裡合適?”謝瑯這話問的有些突兀。
周鈺看著遠處的星點燈火,應該都是碼頭,“陛下,大興土木勞民傷財,況若真的有那一日,天下將會有三處皇城比之大周更是繁華,何需重建。”
“朕有錢!”謝瑯扭頭看著他,笑道:“終瞭閣的百年財富,全部被朕得到瞭。”
“……”好吧,那的確是有錢,天下第一有錢人。
“不過你說的對,有三座皇城可供選擇呢。”她對住的地方倒是不怎麼講究,再差的也住過。
夜晚的江面也是有船行駛的,不過這個時間多是官船,載著厚重的物資,往來於江面。
偶然經過一艘大船,上面被點綴的燈火通明,裡面隱隱能聽到絲竹之聲,不知道船中都是些什麼人。
“陛下想來是對天下一統,勢在必得。”
“沒辦法。”謝瑯嘆口氣,“朕倒是想守著大周安安穩穩的,可南離很顯然是動瞭殺心。”
“朕現在女帝做的好好的,南離敢把手伸過來,自然要剁掉。”
“所以,你應該能明白吧?”
周鈺點頭,“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大周以懸殊的兵力和疆域,拿下瞭南離這片廣袤的國土,那麼西楚與北涼勢必不會放過大周。”
“即便陛下對西楚和北涼沒有心思,兩位帝王也會寢食難安的,勢必要除之而後快。”
“是啊!”呼吸著一口沁涼的江風,“他們明白,大周若是能打下南離,那麼西楚和北涼想要攻占,想來是囊中之物。不管朕如何做,他們都不會看著朕做大的。所以,到時候打下南離是次要的,之後要面對那兩國的夾擊,才是你該下心思的。”
“陛下說的是!”
大周現在是不能退的,若是退瞭,南離必定不會善待大周百姓,尤其是大周發展到現在,在某些方面已經不弱於南離瞭,宣帝絕對不會看著大周百姓做大。
即便女帝不在意這個,可大周的百姓裡面,肯定不願意落得那個下場,起義復國是板上釘釘的。
她不放手,不退步,在周鈺看來,並非是為瞭權利。
而是她心裡很明白,一旦她將大周拱手送給南離,小殿下恐怕再也沒有如今自由自在的日子瞭,到時候勢必會被宣帝軟禁。
不管她表現的如何冷庫,殺人如麻。
可是在周鈺看來,陛下已經有瞭一根軟肋,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哎,女帝的性子還真的是別扭吶。
瞧著似乎很聰明,實際上連自己的心思都看不明白。
這一戰,是在所難免瞭。
白須老者離開茅屋之後,就往城裡去瞭。
從江畔到府城,這短距離也就幾百米,很近。
這邊屬於城郊,往上遊走走,那邊的江畔可是繁華的很。
“老爺,您這一去可就是一個時辰。”趕車的小廝在米店旁邊的胡同裡,終於等來瞭老者,趕忙將人攙扶到馬車裡。
老者哈哈笑道:“在那邊遇到瞭一戶人傢做瞭全魚宴,老頭子我就蹭瞭頓飯。”
“……”好嘛,留下他在這裡喝涼風,結果老爺卻自己吃飽喝足瞭,這算什麼事兒嘛。
小廝驅馬載著老者回府去瞭。
“順子,明兒還把老頭子我送過去。”
“哎,好的老爺。”
次日上午,謝瑯和周鈺再次去釣魚瞭,這次幹脆換瞭個位置。
而琥珀他們幾個人也得到瞭謝瑯的允許,帶著自己的貼己銀子進城去遊玩閑逛瞭。
女孩子嘛,總是喜歡買些衣裳首飾之類的,這個謝瑯也沒有給他們規定,自己想買啥買就是瞭。
至於瑯嬛書院的學生們則是發現,他們的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院長大人,此時卻出現在瞭書院裡,而且就坐在書院後山的瀑佈前,拎著一根魚竿,再……釣魚?
乖乖,這裡哪裡能釣得上魚啊,再說這瀑佈裡面也沒有魚啊,即便是有,就沖著澎湃的水流,魚兒能咬得住魚餌嗎?
書院的後山環境絕佳,很多的學子在課餘時間,就喜歡三三兩兩的聚在這裡討論課業,研習古籍。
來到這裡的人,看到院長,都會上前叩拜,可是卻不見對方回應,若非看到他盯著那瀑佈,還以為睡著瞭呢。
“別在這裡打擾院長大人瞭,他老人傢此時定然在想一些咱們無法理解的晦澀典籍。”
“是是是,咱們走遠點。”
一眾學子重新找瞭個遠點的地方低聲討論。
而老者卻突然吞瞭口唾沫,哎呀,怎麼還不到黃昏,他又想吃魚瞭。
所以說那裡面紅彤彤的到底是什麼材料,為何他從未見過,那紅色的材料與魚的結合,簡直就是相愛刻骨的男女分離十年後的驟然重逢,最是契合不過瞭。
“呸!”這是什麼老不羞的想法,罪過罪過。
洵江上!
“啪!”謝瑯將魚竿扔到旁邊。
依舊是見不到影子,她幹脆不釣瞭。
脫掉鞋襪,將雙腳深入江水裡面,沁涼的江水摸過腳踝,在這七月的天兒裡格外的舒爽。
想來再有不到一個月,天兒也就涼瞭,今年的春節,可能要在北涼或者是西楚過瞭。
據說北涼大半的薑瑜,在冬季裡都會暴雪不斷,整個世界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大周雖說也下雪,可絕對不會像北涼那般令人震撼。
她自幼生活在北方的一線省市,每年都能看到大雪,對雪已經不怎麼稀罕瞭。
可是這裡的天空卻值得她眷戀,隻要是晚上晴朗的時候,抬頭就能看到滿天的繁星,空氣裡也沒有絲毫難聞的味道。
周鈺看瞭謝瑯一眼,唇角含笑,扭頭繼續釣魚。
他對現在的日子也很喜歡,每日裡就是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當然閑暇時他也會整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等到瞭北涼之後,就可以實施,以打散三國結盟。
他有時候覺得陛下很奇怪,明明身負雷電之力,隻需要釋放一下,江中恐怕會有很多魚翻起白肚。
可是接連兩日顆粒無聲,她去依舊能忍耐的住。
昨日的那個唱著民間小調的姑娘再次搖曳著扁舟出現瞭,去碼頭上接瞭幾位客人返回,這已經是今日的第六次瞭。
小姑娘長得稍稍清秀,笑容卻格外的燦爛,尤其是那雙眼睛,清凌凌的,猶如這洵江的水。
揮動著雙腳,江水在眼前四散飛濺,“那姑娘瞧著很快活。”
“那是因為有買賣做,能夠賺到錢,也懂得知足。”
“或許吧。”這樣的老百姓,是不在意上面的皇帝姓什麼的。
隻要他們的生活不變,即便是龍椅上天天換皇帝,他們也不關心。
又是一個霞光滿天,兩人準備回到碼頭。
可是謝瑯剛穿好鞋襪,就看到一艘小船搖曳而來。
“兩位好啊!”
“……”謝瑯被這老頭被逗樂瞭,“你還真來呀?”
“不瞞兩位小友,老夫生平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吃魚。”老者的臉皮也是真的厚,招呼那船夫將小船靠過來,然後跳到扁舟之上,“今兒我就跟著兩位小友一同過去。”
謝瑯哈哈笑道:“又是那二錢銀子?”
“不,這次是一兩。”老人傢從袖袋裡掏出一兩銀子放到謝瑯手中,“昨兒老朽在城裡買瞭兩封翠微齋的點心,還買瞭兩條魚,全身上下就剩那二錢銀子瞭,對不住對不住。”
“瞧著你也不像是對不住的樣子。”謝瑯抓起旁邊的長桿,劃著扁舟往碼頭而去,“真是越老臉皮越厚。”
“小友盛贊瞭,老朽愧不敢當。”
周鈺也沒忍住,笑聲清朗,“老人傢是從瑯嬛書院裡下來的?”
“老朽添為書院的院長,傢就住在城裡。”
“原來是大儒韓先生,失敬失敬。”周鈺這次的禮數帶著敬意。
從老頭晉升為韓先生的韓先生連連擺手,“別講究那些虛禮,咱們就是吃魚,啊,吃魚。”
謝瑯搖頭失笑,“這老頭子,居然還是個吃貨。”
“小友,可謂吃貨?”老人傢別看年紀大瞭,白發白須的,可聽力卻不差。
“就是那類喜好各種美食,並且對美食有一定的追求和品位的美食愛好者。”
“咦,這不就是老饕嗎?”韓先生捋著胡須點點頭,“這吃貨一詞,倒是挺別致的。”
“行吧,您老開心就好。”
扁舟靠岸,三人跳上碼頭,抬腳往茅草屋走去。
“兩位小友是當地人士?”
“不是,我們隻是沿途遊山玩水,路徑此時,看到這裡的洵江景致極美,才暫且停留幾日,過兩日自會離開。”
“……”韓先生頓時傻眼瞭,“過兩日就走?那我的魚……”
“忍著吧,以後有緣,還會吃得到的。”謝瑯可不慣著這老頭子。
“哎,也隻能如此瞭。”韓先生是滿臉的委屈啊,他都表現的這麼明顯瞭,對方怎麼就不肯告訴自己那魚的做法呢?
嗚呼哀哉。
三人一起回到小院,玲瓏見到後,趕忙上前從周鈺手中接過魚簍,“小姐,這老先生又來瞭呀?”
“對,老頭子我又來瞭。”韓先生笑瞇瞇的看著玲瓏,“小丫頭,昨夜的全魚宴是你做的呀?”
“正是!”玲瓏點點頭,向老先生行瞭一禮,然後轉身往旁邊的露天廚房去瞭。
韓先生心裡癢癢的,想去看看那魚的做法,可想到自己都來蹭飯瞭,再去偷學人傢做菜的手藝,他就真的是不要臉瞭。
好歹也是一院之長,不能太過分。
很快,爆鍋的聲音響起,然後一股特別的味道沖天而起,竄到韓先生的味蕾中。
“對對對,就是這個味道,小友,可否告知,這到底是何物?”他昨晚是真的沒睡好,想瞭大半夜也沒個頭緒。
“這是辣椒。”謝瑯吃著飴糖,這是玲瓏親手做的,幹凈好吃,“聽過嗎?”
“辣椒?”韓先生擰眉想瞭很久,才搖搖頭,“從未聽聞。”
“所以,說瞭你也不知道。”
韓先生猶不死心,“這辣椒是哪裡來的?地裡長的還是樹上長的?亦或者是水中?”
謝瑯抬頭看著老先生,笑道:“好吃嗎?”
“嗯,雖說味道很沖,可讓人欲罷不能。”
“好吃就行,別管它是哪裡長的。”謝瑯雙指捏起一塊飴糖,扔到口中,甜度不是特別重,正和她的胃口,不過謝宸那小胖子想來是不怎麼喜歡的,小胖子喜歡重度甜。
這些日子自己不在宮裡,那孩子估計能瘋瞭,回去後得好好的管管,免得吃出蛀牙來。
好些日子沒有摸那孩子的腦袋瓜,手心莫名有些發癢。
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啊,啊,啊,阿嚏!”正在清輝殿裡陪著奶片玩耍的謝宸,忍不住重重的打瞭個噴嚏。
早旁邊批閱奏章的謝璉見狀,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沒,就是剛才鼻子癢瞭一下,可能是二姐姐想我瞭。”他抱著奶片來到謝璉面前,看著桌上那厚厚的奏章,“皇兄,二姐姐什麼時候回來,我想她瞭。”
“……大概,要明年瞭。”
謝宸:“……”
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