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是西楚的一座府城,這裡臨近西楚與北涼的交界,地理位置在西楚來說,是重中之重。
謝瑯在這裡租賃瞭一個房屋,為期一個月。
當然他們住不瞭一個月,須得在半月後出發趕回大周。
所以,留給周鈺的時間,自然也就不多瞭。
這一路,周鈺都在策劃這次的事情,在他看來,隻要淮南王能勸說東北軍營裡的戍邊大軍站在他那一邊,那麼淮南王就足以有兵力與楚帝分庭抗禮。
而東北軍營裡的主帥曾經是先帝的心腹,後來效命於現在的楚帝,想要勸說對方投靠在淮南王的麾下,說難不難,可是要說容易,那自然也是不易,須得有足夠的籌碼才可以。
淮南王府,一個相貌清秀的女子,一身素色不顯眼的衣著,出現在府門前。
“煩請通稟王爺,京中故人求見。”
不多時,這女子就進瞭王府大門。
淮南王府,修建的大氣古樸,比起其他的王府更顯得具有崢嶸氣息。
女子一路跟隨前面的人,腳步或快或慢的在一道道府墻之中穿行,最終來到瞭一座宅院裡。
“劍心姑娘請,王爺已經在裡面等你瞭。”
“多謝侯總管。”劍心沖對方抱拳,然後跨進那座高達近兩丈的大門裡。
按照西楚的建築規格,這麼高的大門對王爺來說已經是僭越,不過這座王府曾經是先帝的親叔叔居住的府邸,後先帝繼位,為瞭彰顯自己對長輩的孝敬,特意命人將府邸做瞭重建,在親王的規制上再次拔高瞭一個檔次,才有瞭現在的規模。
後來先帝將淮南王的封地設在此處,就將這座府邸賜給瞭他,隻因先帝的皇叔死時沒有子嗣,這座府邸自然也就空置下來。
而之所以在最初淮南王與楚帝爭奪皇位之後,依舊能夠全身而退,是因為西宮太後拿出瞭一份聖旨,聖旨是先皇臨終前留下來的,讓淮南王過繼給懷親王。
若是楚帝還要旨意斬殺淮南王,那就是不孝,這是斷瞭懷親王的根。
也因為此事,原本還對西宮太後有些敬重的楚帝,如今也隻剩下表面的態度在維系這份“母子”關系。
“劍心叩見王爺。”
淮南王長得頗為威嚴,常年盤踞邊關,比起京城的楚帝更多瞭一些英氣。
“起來吧,你不是在母後身邊護著,怎麼跑到淮安來瞭?”淮南王問道。
劍心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恭敬的遞到他面前,“這是太後娘娘寫給王爺的密信。”
淮南王接過來,取出信件。
好一會兒,他才合上信件,擰眉問道:“為何是大周女帝?”
“太後娘娘私下裡也與奴婢說起過這件事,她也想不明白,但是現在當今陛下與東宮太後,想要置太後於死地,這是已經近乎擺到明面上的事情,隻是還未挑明。”
淮南王虎目中帶著怒意,“那個楚澤當真是混賬,母後可是嫡母,那東宮太後算是個什麼東西。”
“太後娘娘讓奴婢告訴您,切莫沖動,她手裡有先帝禦賜的鷹鳴衛令牌,即便日後陛下真的想要置她於死地,她也能夠逃離京城,保下一條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母後即便能保命,下半生註定要東躲西藏,況且她可是西楚最正統的太後娘娘。”淮南王握拳重重的錘擊在面前的桌案上,“那東宮太後誰知道是真是假,二十年前不是已經被父皇給賜死?如今父皇入土不過幾年,他居然就要陷害嫡母,真是枉為人子。”
劍心看著王爺憤怒的樣子,咬牙道:“太後娘娘知道王爺您孝順,可如今您已經是懷親王一脈,她不希望您為此涉險。太後娘娘在奴婢臨行前說過,她如何已然回天乏術,可是隻要您守住淮南,楚帝是不會對您如何的。她還說,萬一王爺有瞭異動,東北戍邊大營會瞬息而至,與您無利。”
“那你是要讓本王眼睜睜的看著母後走入他們母子設下的彀中?”
淮南王的生母位份低,生下她後,不得父皇歡心,最終因為宮人的疏忽怠慢,在他不足七歲的時候染病過世。
自此他在宮裡過得連奴才都不如,日日忍饑挨餓,受人欺凌。
還是母後偶遇他被宮裡的奴婢欺辱,杖殺瞭那些人,將他妥善安置,雖說沒有待在身邊養育,卻也時不時的過去探望他。
宮裡的人慣會捧高踩低,他有母後護著,這才能夠安穩長大。
若沒有他,自己可能活不到現在。
皇位,他本有一爭之力,隻因楚澤名義上已經是母後的嫡子,他這才在最後關頭退出。
誰能想到,楚澤居然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登基後就將他的生母接回,封為東宮太後,母後隻能屈居於西宮。
看似都是太後,沒有高低之分,可這一東一西,卻是天壤之別。
東宮,歷來是太子的寢宮,雖說此東宮非彼東宮,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母後是要被那個東宮太後要壓著一頭的。
以東宮太後的身份來說,充其量就個“外室”,連妾室通房的地位都不如,更別說是西楚正統的先皇嫡妻,楚澤的做法當真令人心寒。
“太後娘娘不希望王爺走錯瞭路。”劍心頂著對方的壓迫,繼續勸諫,“王爺,太後娘娘說她如今唯一的牽掛就隻剩下您瞭,她沒有別的心願,隻希望您能安穩一生。”
“京師大軍是否調撥瞭?”
“……王爺!”劍心大驚。
“說!”淮南王冷著臉,死死的盯著她,“母後的生死,隻在你的一念之間。”
劍心冷汗冒下來,雙膝再次跪地,“在奴婢離開京師的時候,聽朱師兄說,大軍將會在這個月底開拔。”
“多少人?”
“三十萬!”
“呵,三十萬,討伐大周能得到什麼好處,他居然能調撥三十萬大軍出征。”
“奴婢聽朱師兄暗中探查到的消息,似乎是南離許瞭西楚一座鐵礦的開采權。”
“大手筆!”淮南王眉目怒意褪去,“若僅僅如此,還不夠楚澤下如此血本。之前是用大周女帝栽贓陷害母後,如今居然答應南離的結盟,隻為討伐大周,兩件事都與大周有所牽扯,不覺得奇怪嗎?”
“奴婢不知。”劍心回道。
“本王寫封信,你暗中送到東北戍邊大營,親手交給主帥楊益,不得有誤。”
“奴婢遵命。”
一刻鐘後,劍心重新換瞭一身行頭,離開瞭淮南王府,很快隱匿在街頭的人流之中,分毫不顯。
“王爺,您這樣做,恐怕會有危險。”外面走進來一位青衫男子,“太後娘娘讓您莫要輕舉妄動,也是為瞭您好,若王爺當真對那大位有意,還需謹慎籌謀。”
“之前先生已經為本王多方籌謀,如今隻要讓楊益站在本王的麾下,攻入京師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而月底三十萬大軍開拔,京中守備即便再嚴格,東北大營二十萬大軍,也足夠踏平燕京。”
“可是王爺,楊帥歷來隻聽命於帝王,您有何把握,能讓他效命?”
“楊益是先皇一手提拔起來的,可鷹鳴衛的暗衛統領,卻是楊益的親弟弟。”淮南王楚戰面色冷冽,“父皇之所以把鷹鳴衛的調遣令交給母後,就是擔心楚澤登基,接回他的生母後,暗中除掉母後,進而禍亂朝綱。”
“東宮太後曾經可是先皇最愛的女子。”謀士道。
“還不如西楚天下來的重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被逼著將那女子明著處斬,暗中送出宮去。”楚戰冷哼,“帝王心術,先生看的始終都不夠全面。”
“曾經父皇數次提出,想要立楚澤的生母為後,卻礙於對方出身貧賤,前朝文武百官均不贊同……”察覺到謀士的沉思,楚戰笑道:“你以為真的是因為對方出身的原因?”
“想來不隻是這一點,應該是多方的利益牽扯。”謀士到底是謀士,看的絕對不是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不錯,當時前朝三品以上的官員,裡面有過半的女兒,都在宮中,若是立那個女人為後,他們的女兒豈不是要低一頭?讓一個出身那般貧賤的女子,壓在他們女兒頭上,這對那些人來說是屈辱。”
“後宮女子的地位,關乎著前朝百官的變動,楚澤當時已經是父皇最疼愛的兒子瞭,若是那女子成為皇後,其他的宮妃和皇子豈不是再無指望?所以,父皇疼愛楚澤無所謂,可是那女子,絕對不能留。”
謀士忍不住嘆息,“如此看來,先皇對那女子,當真是動瞭真情。”
“是啊。”楚戰想到自己的母後,忍不住更加的憐憫,“帝王心術絕非等閑,他卻依舊數次提出立後,最終讓前朝百官逼迫著處死她,若是不愛,怎會失瞭判斷。”
“如今母後面臨險境,楊益那邊應該會松動一些,即便不能投入本王麾下,那份密信,也不會傳到楚澤的耳朵裡。”楚戰看著面前空白的信封,“可若是母後一死,西楚就會落到那對母子手中,楊益必定不會坐視不理,隻是到瞭那個時候,說不定楊益就沒有出手的機會瞭。”
淮安城的一處小院裡,周鈺正在院中的桃樹下看書,微風拂過,偏偏花瓣飄落,景色極美。
“公子!”
周鈺抬頭,看到面前的女子,笑道:“怎麼樣?”
女子將一封信遞到他面前,“這是楚戰寫的信,讓屬下親手交給楊益。”
他接過信,掃視一眼,然後原封不動的裝進去,“京城那邊可準備妥當瞭?”
“公子放心,一切都按照公子的交代穩步進行。”劍心將信重新塞到胸口,“公子,屬下還秘密探查到,東宮太後在民間還有一兒一女,女兒已經進瞭寧王府,兒子目前跟著其生父。”
“……”周鈺愣瞭一下,然後逐漸牽扯出一抹笑容,“還真是瞌睡時有人送枕頭,這則消息也告知楊益。”
“是!”
“至於寧王府那邊……”周鈺思忖片刻,“給寧王透出點風聲。”
“屬下明白。”
“去吧。”周鈺重新低頭看著面前的書,“這次事情結束後,你和朱策,就自由瞭。”
“……屬下多謝公子。”
“這是你們應得的。”
劍心與朱策是多年前,周鈺安插在外的密探。
後來在他的安排下,兩人又成瞭淮南王楚戰的“心腹”。
如今兩人一個被安排在西宮太後身邊暗中保護,另一個則是留在西楚燕京的皇城裡,已經成為城防營副統領。
當然在西楚的密探,如今不下二十人,個個都有明面上的身份,青樓楚館,牙行酒樓,消息渠道隨處可得。
有的則需要經過長期的縝密探查,尤其是皇城裡的秘密,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大周想來也是有別國的探子,當然在周鈺看來,數量並不多。
畢竟大周的疆域比起周邊的國傢,太小太小瞭,小到鄰國都不在意。
真的有問題,甚至能夠以很快的速度將大周給打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謝瑯的能力出色,在之前就告知瞭各地知州,一旦有強國攻打,自可打開城門投降。
這樣看似沒有任何氣節,可至少能夠保全大周百姓的性命。
隻要人活著,還是有無限可能性的。
當然,在兩國戰力相當的情況下,肯定還是要打。
如今人傢出兵的總量,近乎是大周所有人的總和,這仗在最開始就沒得打。
原本三國的兵力,如今北涼退出結盟,至於南離那邊怎麼想北涼,這就不是周鈺所關心的瞭。
而西楚,周鈺在現有的消息上進行籌謀,想來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這裡面唯一的變數,就是淮南王。
隻要他真的想要幫助西宮太後,那可能性就成功瞭一半。
最難的,就是如何讓楊益那邊站到淮南王的身邊,並且趁著大軍調撥向大周的時候,攻入京城。
到時候,即便大軍進入大周邊境,得到消息後,勢必會回京勤王。
南離這次的統帥是鎮國將軍,隻要他們踏入大周,不傷害大周百姓,那麼南離不管如何,都會成為大周的囊中之物。
謝瑯得知這些消息,都不禁目瞪口呆。
“也就是說,那位東宮太後,在這些年裡,耐不住寂寞,又背著西楚先帝找瞭一個男人,而且還生瞭兩個孩子?”
“消息沒錯的話,的確如此。”
“厲害!”謝瑯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難怪能把那先帝迷得神魂顛倒的,的確是頗有手段。”
周鈺食指輕掃杯沿,“消息一旦屬實,宣揚出去的話,東宮太後恐怕會被賜下三尺白綾。”
“既如此,她還回那皇宮做什麼?先帝一死,把事情向楚澤坦白,楚澤定然是不會處死這個親娘的,指定會放她離去的。”謝瑯覺得好笑,“或者是處死那父子三人,她也能安安穩穩的在宮裡享受富貴與權勢。如今倒好,把女兒送去瞭寧王府,她想做什麼?”
“恐怕是寧王看中瞭她的女兒,不然以東宮太後的心思,肯定會給這個女兒找一個尋常人傢。”周鈺略微沉吟,繼續說道:“至於那兒子,以後總會找辦法,讓其入朝為官的,有她在後宮照拂著,未來的官運必然一路亨通。”
“所以,西宮必死無疑瞭?”
“西宮的存在就是阻礙,隻是楚帝恐怕不知道東宮太後的心思。”
“若是知道這些年,東宮太後在宮外有兒有女的,楚澤恐怕也容不下那一對弟弟妹妹。”謝瑯對此很是瞭解,“帝王嘛,總是以懷疑的眼光看到前朝後宮,知道生母還有其他的子女,並且還是和別的男人生育的,他能接受才怪。”
“是,所以現在不能讓楚帝知道,否則淮南王這邊也動不起來。”
“……”謝瑯看著周鈺,“我還以為你是個悲天憫人的性子呢,原來也會有這種算計人性命的時候。”
“臣這是為國分憂,可是令陛下失望瞭?”
“沒!”謝瑯搖搖頭,笑的反而更加暢快,“朕喜歡你這樣的性子。”
“不過,你讓人把這消息告訴寧王,他就不會告訴楚帝?”
這點周鈺很肯定的搖頭,“他不會說,也不敢說,一旦被楚帝知道,楚帝為瞭維護生母的名聲,必然會除掉那個妹妹,甚至連寧王都有危險,他沒有那麼傻。”
“所以……”一抹瞭悟,在謝瑯眼中一閃而過。
“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寧王暗中殺瞭那女子,包括她的弟弟和生父。第二種,就是寧王與東宮太後說開瞭,兩人結成同盟。”
“後一種可能性很大。”謝瑯一聽就知道瞭。
“是,但是危險性同樣也很大。”在寧王將那女子帶回府中的時候,他就已經處於進退兩難的地步瞭。
這消息除非不暴露出去,否則一旦暴露,東宮太後與寧王,誰也落不得一個好。
“就算如你所言,可是這對整盤計劃有什麼用?”
“有啊,至少能讓東宮太後,對西宮加快打壓的手段,隻要西宮太後沒瞭,她的生機才會更大。”周鈺笑道:“若是短期內有兩位太後相繼出事,楚澤的聲望將會遭到折損,隻要西宮太後沒瞭,即便日後這件事爆出來,她最多也就是被軟禁。可若是西宮太後還活著,她就不能活瞭。”
------題外話------
二更應該在晚上,七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