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張張嘴,最終咬牙道:“每三年一次鄉試,鄉試過後都有近千人中舉,按照前朝律法,舉人一人可免三百畝的田稅。因此,每三年,天下田稅都會有三十萬無需納稅。”
“呵。”謝瑯笑的譏諷,“這裡面還不包括你們這些京官大肆圈地的結果,以三十年為限,每三百萬畝田稅才能退回三十萬畝,長此以往,我大周朝廷以何供養邊關八十萬將士?難道讓八十萬將士吃土?邊關不穩,你們這些人還如何能坐得穩自己的位置?如此還想拒不交出手中的田契,是想覆我大周江山不成?”
“臣等不敢!”
“朕看你們敢的很!”謝瑯聲音浸染幾分冷意,“自朕頒佈政令至今,滿朝文武,至今還沒有一人舍得拿出手中的田產,現在你們告訴朕,不敢?這算是不敢,真要敢的話,豈不是連朕都不放在眼裡?朕今日把話放在這裡瞭,限期七日,七日後誰還敢抗命,一文錢拿不到不說,朕還以妄圖壞我大周根基的罪名,滅他滿門。”
隨著謝瑯話音落下,殿內一片寂靜。
“你們自可暗中謀逆,但是隻要朕不死,那就是你們的死期到瞭。”
所有人心中倍感驚懼,他們本以為可以一拖再拖,這女帝最終會妥協,畢竟法不責眾。
可他們低估瞭女帝的“任性”和“陰毒”,可謂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銀子對他們來說自然是有多少要多少,可是比起良田,銀子都得靠邊站。
現在陛下要他們拿出全部的田產,這等於割他們的肉,誰能舍得?
但是現在國傢大義都拿出來瞭,他們不交,就等於動搖大周根基,上面坐著的可是大周天子,整個天下都是她的,她豈能輕易放過眾人。
這個早朝,猶如烈火烹油,異常煎熬。
國傢大義他們有,可是你也不能為瞭國傢大義,就動搖他們自己的利益吧?
田地交出去瞭,他們吃什麼喝什麼?
入朝做官,為的不就是光宗耀祖,使喚奴仆,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再說他們在朝堂內也不是吃幹飯的,國傢到現在還能運作,也是他們的功勞在裡面。
如今女帝說收地就收地,即便是給錢,在他們看來,這也是明搶。
到最後,卻不能不給。
他們怕死。
當年田地的產出都歸他們自己所有,而後長安城內就熱鬧起來瞭。
但凡是手裡有點地的,都要持田契到衙門辦理退地契約,並按照你手裡的田契領取銀子。
如今,兩天是八兩因,尋常的地是五兩銀子。
以目前的國庫還是能負擔的起的,即便有所缺漏,查抄的幾座王府,也足夠填補這個空缺,反倒是謝瑯讓後續部隊運送來的那十幾億銀子一分錢都沒花。
與此同時,謝瑯命刑部整理除瞭一座宅邸,這宅子就命名為錦衣衛,錦衣衛眾都是終瞭閣的那批無處可去的殺手,而思言之,在下半年進京後,會擔任錦衣衛的指揮使,朝中隻聽謝瑯一人調派,獨立於刑部極其六部之外,其目的就是帶帝王巡視天下的貪官污吏。
這一舉措,無疑讓那些朝臣們再次提起瞭心,同時也知道這座衙門,將會成為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少有不慎,就可能人頭落地。
天下各處的防衛所就是公,錦衣衛就是檢,刑部則是最後的一道法,公檢法三方制約,且各自獨立。
防衛所的總統領依舊是宋青,錦衣衛是思言之,而刑部預備讓藺景玉任職,其他的官員也自有去處。
地方上也會設立“分部”,力爭做到在各府都設立這三個機構。
至少不能讓老百姓有緣無處訴,也不能讓地方官成為土皇帝,魚肉一方。
關於新的政治體系,她在未來的幫助下,寫滿瞭密密麻麻的紙張,從最小的村長到上面的一府知州,職務可謂是很多很多,即便日後那些男女孩童們畢業後,都可以進入這些衙門裡當值。
目前還是先將教育的牌面給立起來。
有四五處的藩王府被查抄,地方官已經開始派人輕點裡面的財物以及翻修房舍,同時按照上面的旨意,在州內的各縣鎮也開始商議建立學堂的事情。
學堂的設計圖謝瑯都已經找人拓印,分發到瞭各州府,而與此同時,課本也在緊鑼密鼓的開始印刷當中。
不說朝廷官員是何心態,隻是地方的百姓看到朝廷的政令,就激動的無以復加。
朝廷現在開始大肆興辦學堂,而且隻要到瞭年齡的孩子都可以以很少的束脩入讀,這讓不少老百姓奔走相告。
不管是傢裡窮苦的還是富裕的,皆是喜不自禁。
周鈺與姚將軍興致江陵府,朝廷的政令讓這裡的老百姓都無法壓抑心底的激動。
“你還想讀書?你娘可是個妓女,學堂裡根本不會收你。”
“就是就是,我們可不願意和你一起讀書。”
“從哪來滾哪去吧。”
街頭,三五個少年正在向一個小男孩投石子,一顆顆石子打在對方的身上,那小男孩蜷縮著身子,用雙臂護著自己的頭部。
周鈺微微蹙眉。
尤其是察覺到周圍的大人對此居然也是看好戲的態度,沒人上前去阻攔,似是見怪不怪瞭。
就在其中一個孩子再次撿起一顆石子,準備扔向那個孩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被人給握住瞭。
“幹什麼你!”一個女人沖上來,一把將那孩子攬在懷裡,“你個大人欺負我兒子幹啥?”
“這是你的兒子?”周鈺眉目溫潤,似乎看不到怒氣。
女人這時才註意到面前的周鈺,見對方的氣質和穿著,一時之間有些覺得羞臊。
“你們剛才說,不願意和這個孩子一起讀書?”周鈺上前將那個孩子扶起來。
他看過瞭,這個孩子面目周正,眼神堅毅,而且即便對方言語惡毒,他也始終都沒有發怒,很顯然是個有自制力的孩子,或者是已經習慣瞭這種對待。
“他娘是妓女,他是個沒爹的孩子,我們不願意。”幾個孩子七嘴八舌的說道。
旁邊的大人似乎還覺得很有道理。
周鈺不禁露出一抹冷笑,“既然都站在我大周的國土上,那你們都是我大周的子民,朝廷開設學堂,志在為天下百姓開解民智,同時也在選拔治國之才。而做官,首要的一點就是愛民如子。”
“你們都是尋常百姓,一邊在心裡埋怨朝廷官員不顧百姓死活,一面卻又縱容身邊的人互相謾罵欺辱而冷眼旁觀,以小見大,若是朝中官員,日後是這種心性的孩子,那天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陛下倡導有教無類,也就是說不管是什麼身份的人,隻要是大周子民都可以入學讀書,如今你們縱容自己的孩子公然侮辱別人不配讀書,難道想造反?”
這罪名可就大瞭。
他們雖然不知道周鈺的身份,可是對方的話卻讓在場的人脊背發涼。
“在我看來,不配讀書的是你們。”周鈺抬頭看著那幾個孩子的父母,“自小你們身為長輩不懂得管教,日後進入官場,言語不當,行差踏錯,到時候恐怕就不僅僅是一頓板子或者是一個耳光能夠解決的瞭,有可能還會禍及全傢。”
“……”
見他們都被自己給嚇住瞭,周鈺低頭揉瞭揉那個孩子的頭,“回去吧,除瞭當今陛下,誰也沒有權利阻礙你讀書。”
那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對他好的人,他的身份在當地不是秘密。
母親是個清倌人,自小被買到樓子裡,可是卻賣藝不賣身。
後來遇到瞭他的父親,憐憫於母親的境遇,耗費傢資將母親給贖身帶走,兩人天地為證結為夫妻。
隻是好景不長,他的父親在幾年前進京趕考的途中遭遇流寇,不幸身亡,母親毅然靠著幫人打雜和洗衣維持傢用,辛苦養育著他。
他逐漸懂事後,從身邊的人口中聽到母親的事情,心裡難免也是自卑的。
如今突然有人替他說話,這種心情非常的奇怪,想哭卻又想笑。
“我母親是幹凈的。”他低頭和周鈺說瞭一句。
周鈺輕笑,這抹笑容猶如繁華盛景,“我相信你的話,至少你母親把你教養的很懂事,隻這一點,她就是個好女人。”
“她養我很辛苦,別人都瞧不起我和娘。”小男孩訥訥的樣子,瞧著就很可憐。
“陛下都善待大周子民,你隻需要記住這點便好,別人瞧不上如何,他們還能大得過大周天子?”
“人是很難以理解,他們總喜歡欺負不如自己的人,可是被比自己強的欺壓瞭,又會覺得委屈。日後想做個好官,首先要做到設身處地的為冤屈者著想,切莫如他們這般,不分是非。”
“我會的。”
周鈺點點頭,“回傢吧,別讓你母親等著急瞭。”
“嗯……”小男孩終於抬頭看瞭周鈺一眼,他的眼睛黑白分明,而且透露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早熟,不過卻很清澈,“哥哥,您何名何姓?”
“我叫周長歌,若是日後學成做官,想來我們就能遇到瞭。”
“我會努力的,謝謝哥哥。”
小傢夥向周鈺作揖行禮,然後轉身跑開瞭。
“大人!”不遠處,兩名身穿甲胄的男子過來,“時間不早瞭,將軍說咱們得啟程趕路瞭。”
“好,咱們走吧。”
周鈺離開瞭,留在原地的百姓卻心中惴惴難安。
那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居然是一位做官的大人?
眾人再看向那幾個孩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對待瞭。
他們幾個可是被一位做官的大人訓斥過瞭,以後真的還能進學堂?
“啪!”一道響亮的耳光打在一個孩子的臉上,然後就是對方老子那響亮的大嗓門。
“我讓你不學好,讓你欺負人,老子在傢裡就是這麼教你的?不長進的東西,你幹脆氣死老子算瞭。”
那孩子被親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瞭一耳光,愣瞭好一會兒,突然咧開嗓子嚎啕大哭。
“哭個屁,你們幾個人欺負人傢一個,人傢都沒哭,你還有臉給老子哭哭啼啼的,沒出息的狗東西,給我滾回傢去。”
其他幾個孩子傢長也覺得丟臉,趕忙拎著自己孩子往傢裡走瞭。
後面有一傢書肆,書肆門前坐著一個白須老者,正坐在竹椅上,優哉遊哉的搖動著蒲扇。
“就是瞭,人傢陛下都說有教無類,下面的人一個個的跟著瞎起哄啥,還說什麼配不配的,以前天下有多少人配讀書的。”
書肆內,一個少女端著一個精致的小竹籃,嗑著瓜子走出來,“爺爺,你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老者抿抿嘴,“這日後讀書的孩子多瞭,咱們的書肆生意也能好起來咯。”
少女翻瞭個白眼兒,“現在生意也不差。”
“差得遠咯,多存點錢,給你攢嫁妝。”
“我才不那麼早嫁人呢,等縣裡的學堂開起來,我也讀書去。”
“……”這丫頭,就是個不省心的,“你這都多大歲數瞭,好意思去和那些七八歲的孩子一起讀書?”
“怎麼不好意思瞭?剛才你不還念叨著有教無類?”少女將瓜子殼吐到旁邊的腳邊,待會兒再打掃,“咋輪到我就嫌棄歲數大瞭,再大也不比爺爺您大不是。”
“臭丫頭,調侃起爺爺來瞭。”
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早已經見怪不怪瞭。
有時候人性真的很有趣,明明你自己都算不得個什麼人物,怎麼就能瞧不上別人。
一段小插曲,周鈺很快就忘記瞭,可是那個孩子卻註定要記在心裡,並為這人間難得的溫暖而為之努力奮鬥。
盛京的土地回收在之後很順利,戶部這邊拿到田契,銀子也嘩嘩的消失在戶部的庫房裡,一面高興一面流淚。
他悲哀自己的官運遭到瞭打擊,日後還如何與朝中的同僚閑談?
與此同時,工部那邊也在進行實地勘察,長安城邊角的百姓得知朝廷要給他們重新建造房子,一傢傢的都要高興瘋瞭,他們現在還沒有土地所有權的概念,隻要有新房子住,管它大點小點的,他們都能接受。
再說兩層樓,還是漂亮的聯排,等他們真看到後,即便是小點也能樂不可支。
六月底,舊都的官員都以抵達長安。
看到這座巍峨蔓延的皇城,他們紛紛感慨,這裡的確比之盛京要打上很多,同時也繁榮很多。
可相對的,他們的眼神裡卻沒有什麼羨慕。
羨慕這裡面積大?
這其實也沒什麼好羨慕的,再大他們也隻能住一小塊地方。
你要說繁華,他們覺得還真不如盛京來的繁華。
看看這裡,再想想盛京,都覺得住在這裡太虧瞭。
“蘇相,盛京的房子,您可還留著?”禮部尚書關思年湊上來問道。
蘇潁點點頭,“留著呢,等過幾年我年紀大瞭,就準備告老還鄉,繼續回盛京住著。”
關思年笑著連連點頭,“這點下官與蘇相不謀而合。”
住瞭幾年小別墅,關鍵他們的房子還都在一個小區內,日後即便是告老還鄉,也不愁沒人下棋閑談瞭。
而且冬季裡還有地龍取暖,這兩年也都習慣瞭冬季睡在暖融融的屋子裡。
此時突然來到長安,他們還真怕不習慣。
不過環顧長安的建築群,陛下是肯定不會拆掉這些房屋重建的,那未免也太浪費瞭。
次日早朝,朝堂上多出來三十多人。
看到這群舊臣,謝瑯面容浮現出一絲笑意,“你們可算是來瞭,朕這些日子都忙的暈頭轉向的。”
蘇潁抱拳作揖,笑道:“新朝初立,陛下忙碌一些也是在所難免的。”
“你們可看過自己的府邸瞭?覺得如何?”她難得上朝沒有發怒,反倒是和這些人閑談起來。
三十幾人面面相覷,還是蘇潁出面回答:“不瞞陛下,雖說宅邸是比起之前大瞭數倍,但是真不如臣等在盛京的宅院來的好,之前臣還與關大人在路上閑談,說是等過些年臣等賦閑後,再返回盛京久居。”
“沒辦法,盛京之前破破爛爛的,自然得需要翻修,可長安樓閣如雲,豪宅遍地,將這些宅子拆瞭重建,那就是破壞,暫且就這麼住著吧,時間久瞭說不定都舍不得離開瞭。”
“托陛下洪福。”
謝瑯攤開面前的奏章,“蘇潁繼續擔任大周宰相,林浦擔任副相。”
“臣遵旨!”兩人出列謝恩。
“戶部尚書由敬王謝璉擔任,目前謝璉還未回京,現任的戶部尚書先擔著……”
一連串的任職旨意逐一頒佈,其中大周舊臣有升有降,也有維持原職的,而新一任的京兆府尹則是由原刑部侍郎趙崇擔任,若是他在這個職務上沒有出錯,日後也是個封侯拜相的主兒。
同時,朝中一些資歷尚淺的朝官基本上都被將至,他們心中不服氣,可是想到人傢好歹跟瞭女帝幾年,他們這些前朝舊臣被降職那也是可以預見的。
大周舊臣的朝官,裡面有超過十人都降職瞭,可是他們卻並沒有半點不滿,即便是降職,那也是一司主管,頂頭上司也都是熟悉的,日後坐班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煩。
以前是一個人當五個人用,現在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閑暇的時候還能陪著傢裡人到處走走逛逛,輕松些也沒什麼不好的。
即便有的俸祿低瞭一些,好歹朝廷的福利卻很好。
唯獨遺憾的就是自己的宅子沒辦法搬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