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百姓原以為日子算是徹底安定下來瞭,卻不料想,突然有一日,菜市口居然出現瞭幾十位男男女女,全部被押著跪倒在高臺之上。
“這是怎麼回事?”
“你居然不知道?朝中查處貪官,陛下要砍頭呢。”
“那的確是應該砍瞭,我最恨貪官瞭。”
“瞧你這話說的,誰不恨貪官。”
“那女的,聽說是啥啥侯府傢的姑娘,兩年前我親眼看到她在鬧市裡,用馬鞭活活的把一個姑娘給打死瞭。哎喲那場面,血淋淋的,別提多可怕瞭。”
“是明德侯府,這個姑娘是明德侯府老太君的掌上明珠,明德候的嫡女,去年夏天,聽說踏青的時候遇到一對新婚夫婦,見人傢夫妻倆郎才女貌,她心生妒恨,讓傢丁把那對夫妻給打死瞭,真是造孽喲。”
“後面那公子哥,就在年初不還糟蹋瞭一個小姑娘嘛。”
“我知道我知道,那小姑娘就住在我傢隔瞭兩條街的位置,真是可憐見的,小姑娘在傢裡也是嬌生慣養的,再等兩年就能說親瞭,結果被那個禽獸看到後糟蹋瞭,小姑娘直接跳河死瞭,那小姑娘的娘都哭瞎瞭。”
“真的啊?”
“這還能有假。”
跪在上面的人,幾乎都雙手沾滿瞭血腥,罪孽深重。
之前沒查,自然是因為之前沒有可用之人。
如今藺景玉來瞭,刑部的很多舊檔他都開始整理,這些人就是被藺景玉給挑出來的典型。
其中還有一個兵部尚書,前幾日還在朝堂聽政呢,過後就被押入瞭大牢。
這傢夥也挺狠的,看上瞭一個有夫之婦,後來讓府內的人殺死瞭人傢丈夫和一對兒女,將那個婦人給暗中擄回府中,結果那婦人不堪其辱,當夜就上吊自盡瞭。
這個畜生還覺得晦氣,命傢丁將那女子用一個草席草草卷起來,直接扔到瞭城外的一處密林裡挖坑,就地埋掉。
隻是一時的欲念,就害的原本幸福的一傢四口瞬間喪命,不死還留著過年?
枉他還生著一副義薄雲天的相貌,當真是白瞎瞭那張臉。
這是一個訊號。
朝中文武百官對此深信不疑。
一時間,不少南離舊臣都紛紛夾緊瞭自己的尾巴,生怕被女帝給揪出來。
為此,這些人還暗中聚在一起,商量著準備把藺景玉給除掉。
隻是這個想法一說出來,就遭到瞭所有人的反對。
無他,刑部那邊早已被錦衣衛保護的跟鐵桶似的,他們根本就進不去。
之前倒是有人暗中派遣殺手去刺殺,隻是連刑部的大門都沒跨進去,就被一名外圍的錦衣衛,隨手給處理掉瞭。
他們這才知道,錦衣衛兩千人眾,各個都是瞭不得的高手。
單獨拎出來一個,就足以令人聞風喪膽瞭,何況是一下子聚集起兩千人。
這是一支足以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他們惹不起。
南離舊臣唯獨還老神在在的,隻有副相林浦一人,他是太子老師,歷來就頗負盛名,生活素樸也是人盡皆知的,之前是太子老師,朝臣雖然多有抬舉,卻並不會與他走的太近,被宣帝知道,難保不會對你心生不滿,覺得他還沒死呢,你就開始向太子靠攏瞭,難道是想謀逆?
也是礙於這個,林浦在朝中一直都能獨善其身。
雖說太子現在被關押在天牢,可是兩個多月,女帝卻並未處斬太子,為瞭太子,林浦自然也不願意惹怒謝瑯,讓做什麼便做什麼。
與蘇潁共事數日後,林浦的心產生瞭絲絲的動搖。
他發現,蘇潁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場考量的,很是的細枝末節,他也會和自己商議,而且接觸的越多,就越是覺得蘇潁的能力有多強,難怪能被女帝任命為宰相。
“蘇相說的那個番薯,產量真的那麼高?”林浦此時忘記瞭太子,忘記瞭南離,忘記瞭大周,隻想就這個問題,深入的瞭解一下。
蘇潁點點頭,這些日子和林浦共事,倒是多少瞭解瞭對方一些,博學多才,性格稍稍有些刻板。
雖說做事沒問題,可總能讓人覺得心裡壓著事兒。
他很快明白瞭對方的心思,可是既然陛下肯用他,就說明他還是值得用的。
“這是陛下找來的糧食,畝產最低可以達到兩千斤,南邊的百姓這兩年再也沒有餓過肚子。”蘇潁笑道:“番薯藤蔓還可以喂豬,切碎後放到麩皮裡面攪拌過後,喂養的豬體重增加,且肉質也很鮮美。”
“番薯口感微甜,南邊的百姓一般都是在煮粥的時候,切成丁加入到米中一起煮,做出來的稀粥味道不僅香甜軟糯,最重要的是能夠飽腹。生吃不錯,在水裡煮過後直接吃,那也是回味無窮。我傢裡的孫子孫女則是喜歡烤著吃,那味道……難以描繪。”
林浦默默地吞咽著口水,“蘇大人這次北上,可曾帶著番薯?”
“倒是帶瞭幾十斤,林相若是不嫌棄,不若今晚去府上坐坐?”
“希望不會叨擾蘇相。”
“不會,我府中清凈著呢。”
其他的官員還在戰戰兢兢,當天下午,下值後,林浦直接跟著蘇潁往蘇府而去。
看著蘇潁推著自行車,林浦也是稀罕的不得瞭,可是現在沒得買。
這玩意兒,比起做馬車可是利索的很。
“蘇相,不知這自行車哪裡能買得到?”之前他就想問瞭,隻是那時候和蘇潁不熟,再說南北兩派也多少憋著一股子氣,誰也不願意搭理誰。
“想來是要過些日子,盛京那邊倒是有一傢自行車廠,隻是供不應求,以我之見,年底之前,長安城應該會有自行車的店鋪出現,到時候林相可以買一輛騎著,平時騎著自行車當值很是便利,冬天倒是不能騎,太冷。”
“貴嗎?”這才是林相最關心的,他傢可沒錢。
“十五兩。”蘇潁笑道:“以林相的俸祿來說,還是能負擔得起的。”
林相點點頭,說實話有點貴。
他身為宰相,雖說是副相,和蘇潁的俸祿是一樣的,每月二十兩。
這筆錢對林相來說,足夠他和妻子過上舒心日子瞭,傢裡隻有四個仆人,還是養得起的。
如今的大周,每月的俸祿沒變,但是卻有瞭各項福利。
之前菜市口斬殺的,有魚肉百姓草菅人命的,也有狂肆斂財的。
細說起來,南離舊臣還真沒有幾個不貪污的,他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早些年也已經嫁到外地,隻剩下他們夫妻倆,倒是花不瞭多少。
他對那些外物倒是不在意,能吃飽穿暖就知足瞭。
來到蘇府,看到偌大的府邸壓根就沒有幾個下人,顯得有些清冷空曠。
蘇子儀得知傢裡來瞭客人,帶著妻子兒女過來給林浦見禮。
“這是我的兒子兒媳,還有孫子孫女。”蘇潁看著蘇子儀道:“這是林相。”
“見過林伯父!”
“哎!”林浦笑著點點頭,“蘇相倒是有個好兒子。”
隻一眼,他就看出個八九不離十,這孩子目光清正,氣質不俗,被教養的很好。
“林相客氣瞭。”蘇潁笑著擺擺手,“幼娘,今晚林相留在府中用飯,你讓廚房裡做幾樣番薯給他嘗嘗鮮。”
方幼娘笑著點頭,“父親放心吧,兒媳這就去準備。”
小丫頭被母親領走,邊走邊說,“娘親娘親,我想吃烤番薯。”
小姑娘說話軟糯軟糯的,特別好聽,頭上還梳著兩個小揪揪,走起來頭上的蝴蝶頭飾晃來晃去的,別提多可愛瞭。
“好,待會兒你和哥哥分開一個吃好不好?”
“好!”
蘇傢的兒子兒媳見到瞭,卻沒見到女主人。
林相心中瞭然,想來蘇相的夫人已經不在瞭,他自然也沒問。
晚飯做的是番薯粥,另外還有烤番薯。
蘇傢帶來的是紅心的番薯,蘇潁拿起一個掰開,頓時一股油脂溢出來,在燭光下閃著油光,而且那股香甜的味道鼓動著人的味蕾,別提多誘人瞭。
一半自己留著,另外一半遞給林浦,“來,林相,嘗嘗看,我就好這口,不過他們倆不允許我多吃。”
林浦接過來,有些燙手,卻還是沒忍住,試探性的咬瞭一口。
口腔裡,香甜的味道瞬間炸開,充斥著他全部的味蕾,好吃的恨不得讓人吞掉舌頭。
“怎麼樣?之前廚房裡總是烤不好,不是烤不熟就是烤糊瞭,這一年來倒是練出瞭好手藝,全部能看到油花。”
“真的畝產兩千多斤?”這也太好吃瞭,畝產兩千多斤的話,老百姓的確不用再擔心挨餓瞭。
“這還能有假,南邊已經種瞭兩三年瞭,而且在傢裡挖個地窖,可以保存一整年。”
“……”
他有些懷疑。
不過想到對方的身份,沒有必要誆騙自己,也就信瞭七八成。
“這是土豆,也是陛下弄得種子,不能生吃,不過水煮後又是另外一種味道,炒著吃非常不錯,嘗嘗看。”
面前的土豆是炒的,當然蘇潁喜歡涼拌的,用滾水焯一會兒撈出來,再用辣椒油拌一下,那滋味,現在想起來都齒頰生津。
“還有花生,油榨後撒上一層細鹽,做下酒菜是最好不過瞭,嘗嘗。”蘇潁介紹著飯桌上的飯菜,“這也是陛下弄得。”
“……”林浦突然之間覺得難以下咽。
他對恢復南離王朝是有執念的,可越是瞭解謝瑯,就越是覺得復國無望。
在她的引領下,南離恐怕不出幾年,百姓將不再餓肚子。
若是南離覆國,太子登基,恐怕做不到女帝這種程度。
隻是前朝百官,就能把太子給拖死。
最開始,文武百官還想用消極的方式敷衍女帝,最開始他們覺得的確是很成功的。
可誰想到,大周舊臣一來,就有南離舊臣慘遭屠戮。
你說女帝做的不對?
可是她斬殺的人都是罪有應得。
在以往,官壓民這是天下的共識。
但是女帝一上位,這個共識就被推翻,甚至連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屠刀落下來的速度,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即便是他,也覺得愕然。
“林相,別想太多,等你瞭解陛下的為人,自然就對南離沒有執念瞭。”蘇潁為官多年,雖然性情耿直,可說話卻很有學問。
“我……”林浦覺得眼眶發酸。
“看到這雪花鹽瞭嗎?是陛下弄得,南邊的百姓,這幾年吃的都是雪花鹽,而且這還是平價鹽。”
“還有今晚的菜,用的是菜籽油和花生油,這兩種也是陛下弄出來的,南邊的百姓現在傢傢戶戶都吃得起油和鹽,就連肉也不再是奢望。”
“林相沒有去過南邊,自然不知道南邊的好,南邊的路都是水泥路,水泥路林相不知道對吧?那水泥裡如同玉帶,平整至極,馬車形式在上面,幾乎感覺不到顛簸。南邊所有的官道全部都是水泥路。”
“我來長安這一路,最開始的那點路走的很舒坦,可自從出瞭南邊地界,這一路差點沒顛簸的內臟都吐出來,想來用不瞭多久,陛下就要開始全國范圍修路瞭。”
“……”林浦突然覺得面前美味的飯菜,開始失去瞭食欲。
蘇潁給他倒瞭一杯酒,“大周會越來越好的,你我二人被陛下委以重任,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為這天下的百姓做點貢獻,也不枉在這朝堂走一遭瞭。”
“哎……”林浦深深的嘆口氣,端起酒杯,和蘇潁碰瞭一下,然後仰頭灌下去,“前朝太子是我的學生,如今他還被關在天牢中,我這心裡……”
“別想那麼多,既然最開始陛下沒有殺他們,想來頂多就是關押個幾年,之後就會放出來的。”
“當真?”林相眼神一亮。
“嗯!”蘇潁點點頭,“現在不放,是因為前朝太子是南離最正統的繼承人,放出去,難保暗中不會有人打著他的名義謀反,陛下手段通天,暫時關押,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不至於讓他被人利用,到最後落得個屍首異處的下場。”
“那要關押幾年?”林浦趕忙問道。
“短則三年,長則五年。”這是蘇潁的預估。
五年時間,這天下肯定就會徹底安定下來的。
隻要讓老百姓吃飽飯,他們的子女能夠入的起學堂,自然也就沒人勤快的去造反。
到時候,廢太子的活路,會更高一些。
陛下,到底不是個弒殺之人。
“那還好。”林浦徹底放下心來瞭,“林相,明日我是否可以去天牢探望一下?”
“你是宰相,去刑部和藺尚書打聲招呼,他想來是不會拒絕的。”
“多謝。”
接下來的時間,林相覺得面前的飯菜又變得好吃起來瞭。
酒飽飯足後,他在傢丁的攙扶下離開瞭蘇府。
次日中午,林浦來到瞭刑部。
藺景玉得知他是來探望前朝太子的,並未阻攔,直接命人放行。
陛下也沒命令說不允許別人探望。
隻是現在這種時刻,人情冷暖太過現實,其他人為瞭自身的安危,都不敢來探望廢太子,就怕被陛下給盯上。
既然陛下重用林浦,就說明他是個心中有數的,藺景玉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沒有阻攔的必要。
天牢最深處,太子一傢就被關在這裡,雖說沒有瞭自由,至少飲食上面沒有半分苛待。
關鍵牢房還是套間。
“太子殿下!”林浦站在監牢外,紅著眼眶喊瞭一聲。
廢太子聞聲看過來,見是林浦,趕忙沖上前,“老師!”
“太子殿下,您受苦瞭。”林浦頓時老淚縱橫,瞧瞧,人都瘦瞭。
“老師,我……我在裡面並未受苦,除瞭沒有自由,其他沒有半分苛待。”
林浦摸瞭一把眼淚,“殿下,老臣已經打聽過瞭,有人說既然女帝在最開始沒有殺你們,想來日後也不會下手的。現在之所以還關押著你們,就是擔心你們離開後,民間會有人打著太子的名義謀反,到時候就真的難逃一死瞭。按照他對女帝的瞭解,至多會關押你們五年,若是順利的話,三年後就能得到自由。”
太子懵瞭。
就連在後面抱著女兒的太子妃也有些難以置信。
“老師,她,她真的會放過我?”
“告訴我這些的是大周宰相,他深的女帝信重,對女帝也頗為瞭解,應該不假。”
廢太子向後退瞭兩步,然後抱拳作揖,深深的向林浦鞠瞭一躬。
林浦趕忙伸出手,試圖將他扶起來,奈何隔著牢門根本碰不到。
“太子,萬萬使不得,老臣擔待不起。”
“老師!”太子上前來,握著林浦的手,“如今南離已然覆滅,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我知老師的為人,若那女帝當真是英明神武的,必然不會對老師如何,相反還會重用。您一生清廉,不應被我拖累,萬望老師多多保重。”
林浦心裡酸澀難耐,“太子,老臣在數日前,已經被女帝委任為當朝副相,官居一品,老臣……”
“老師,趙氏皇族沒瞭,至少南離的百姓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太子也不想妥協,可是沒有辦法,“說起來,是學生讓老師失望瞭,在南離覆滅之前,學生隻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對南離的現狀並未看在眼裡。不管在學生心中,未來有何等的抱負,可終究不及大周女帝來得迅猛。既然老師至今仍留在朝堂任職,就足以說明那女帝的為人,學生輸得不冤。若沒有這次災禍,日後學生登基,恐怕會讓老師失望。”
“殿下……”林浦含淚搖頭。
“老師,這幾個月我想瞭很多,未成為階下囚時,我想的隻有自己,從未想過百姓。可是在獄中這三個月,我不得不對那女帝表示嘆服。若是我站在她的位置,隻怕此時她早已沒命瞭。”
“她肯饒我這個前朝廢太子的性命,恰恰證明瞭她的底氣,她相信,隻要晚幾年放我出去,我定然是沒有那個造反的機會和能力的,我不如她。”
“殿下……”
“老師,南離亡瞭,日後可能是西楚或者北涼,若是南離都能被她給振興起來,那天下一統,指日可待!”
林浦震驚瞭,同時也有些傻眼瞭。
想到那雷厲風行的女帝,再想想西楚和北涼。
腦海中似乎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卻快的讓他抓不住。
甘心嗎?
廢太子自然是不甘心的,即便是昧著良心,也沒辦法說出甘心二字。
之前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離太子。
如今他卻成瞭階下囚。
這落差,任誰也很難接受。
可是不接受也沒用,父皇被那女帝以凌厲的手段瞬間抹殺,無聲無息,他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升不起來。
------題外話------
天哪,我終於支棱起來瞭嗎?
現在是北京時間11點33分,我去睡覺瞭,寶貝們,仙女們,小可愛們。
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