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男女的價值

作者:席妖妖 字數:5179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秀兒日後就是你們傢的人瞭,你說這話也不怕人笑話。”

被夾在中間的秀兒臉色漲的通紅,可是一方是未來的婆婆,一方是自己的親娘,她怎麼說都是個錯,怎麼說都討不到好處。

同時她心裡覺得很苦,距離自己的婚事隻有不到半個月瞭,娘這邊不松口,婆婆那邊對自己也有意見,明明是兩位長輩爭執,反倒是她裡外不是人。

未婚夫覺得她嫁到王傢,還將戶口留在郭傢,這事做的不體面。

可是爹娘執意要留下那兩畝地,秀兒又能如何,難道和爹娘為瞭這兩畝地鬧翻瞭臉?

村子裡的人在旁邊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

謝瑯見到這一幕,隻覺得那個叫做郭秀的姑娘,很是可憐。

“姑娘若是遇到這種情況,又該如何做?”周鈺含笑問道。

“自然是該怎麼做,就怎麼做。”謝瑯眸色淡漠的看著那爭執的兩傢人,“他們誰也沒有站在那姑娘的立場上考慮,如此爭執,最後受傷的隻能是這個叫郭秀的女子。”

這邊兩位老娘誰也不肯退一步,誰也說服不瞭誰,最終兩人把目光都放到瞭郭秀的身上。

“秀兒,你咋說?”秀兒娘氣惱的看著閨女。

“對啊,秀兒,你和你娘說,你是啥意思。”男方老娘也覺得應該要問問郭秀的意思。

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到瞭郭秀的身上,她本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古代土著姑娘,能有什麼主意,自然是在傢從父,出嫁從夫,恪守本分。

她現在心裡很亂,若是不帶走戶口,去瞭婆傢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若是帶走瞭,日後她也就沒有娘傢可回瞭。

不管怎麼回答都是個錯。

焦急之間,眼眶一點點的泛紅。

“你這孩子,哭啥,咋想的就咋說。”秀兒娘沒好氣的翻瞭個白眼,沒出息的東西,之前在傢裡說的好好的,嫁人後不帶走戶籍,現在這意思是要帶走,那可不行。

郭傢人口多,少瞭那兩畝地,每年就得少好些糧食呢,她可舍不得。

謝瑯不是個好事之人,可她現在是大周女帝,治下的百姓因為兩畝地的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可不是她所樂見的。

若隻是尋常身份,自可當做熱鬧看看,她的本意是讓老百姓都有地可以種,不再餓肚子,很顯然現在有人完全曲解瞭她的意思。

“你們兩個婆子如此逼迫一個姑娘,不覺得丟臉嗎?”謝瑯在人群後開口說瞭一句。

“誰啊?出來,誰多管閑事?”秀兒娘頓時惱瞭,這可是罵人的話。

周圍鄰裡都沒人在這裡插嘴,是誰這麼不長眼。

人群向兩邊分開,謝瑯徐緩走進來,一襲淺粉色長裙,點綴的她嬌嫩貴氣。

在她旁邊則是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相貌俊美,世所罕見。

一男一女站在一起,恍若神仙美眷,相得益彰。

瞬間震懾瞭在場的所有人。

“郭秀,這樣斤斤計較的婆婆,你嫁進去日子定然不好過,還未成婚就已經逼上們來討要你的人口地,若是帶不走,在婆傢的日子如何,你是否能想象得到?”

郭秀愣愣的看著謝瑯,臉頰滑落兩行清淚。

“同樣的,如此脅迫你的生母,你若是將人口地帶走,她必然會與你生分,日後你再想回娘傢門,恐怕都邁不進那個門檻。”

郭秀當然知道,她又不是傻的。

可是她又能如何,親娘不答應,未來婆母不松口,她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所以,你的未婚夫,怎麼就不能幫你在他父母那邊斡旋一下,反倒是站在父母身後,冷眼旁觀你被為難?這樣的男人還不退婚,是要留著過年嗎?”

“我說你到底是誰啊,管閑事管到老娘頭上來瞭,再瞎咧咧,我去衙門告你。”

“告我什麼?我是打你瞭?報案可是要看真假的,虛報假案,可是要坐牢的。”謝瑯眼含譏諷的看著男方老娘,律法都是她定的,還敢和她說這些,簡直找死。

“郭秀,你未婚夫傢裡有錢嗎?”

小姑娘含淚搖搖頭,“我們兩傢差不多。”

“那他長得有我身邊的男人俊嗎?”

“……”這怎麼看都是雲泥之別吧?

“他是對你無微不至,還是體貼關懷,又或者是言聽計從?”

郭秀傻眼瞭,難道這不是妻子對丈夫該做的嗎?

謝瑯抬手在郭秀的腦門上敲瞭一下,“所以說,他既沒有錢,長得也不好看,對你還不好,你嫁給他,是圖他什麼?圖他窮?圖他醜?還是圖他對你不管不顧?”

“姑娘,你這話說的就不對瞭,這自古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倆孩子歲數到瞭,媒人也幫著談攏瞭,怎麼能說不嫁人就不嫁人呢?說不過去。”站在謝瑯身後的一個本村婦人開口反駁。

“話是沒錯,可是也要看嫁給誰。”謝瑯瞧著郭秀,雖說穿著樸素,裙擺上還有一圈補丁,可是卻也掩飾不住這是個清秀水靈的姑娘,和她的名字一樣,長得秀氣。

“好不容易長這麼大,卻轉眼嫁給這麼個沒有主見的東西,你不覺得愧對自己的前十五年?”

南方老娘頓時不樂意瞭,抬手指著謝瑯,氣的一身肥膘亂顫。

“你,你,你說誰沒主見?”

“爪子收回去。”謝瑯眸色暗瞭下來,冷冽的盯著對方,“我很不喜歡別人指著我。”

對方被謝瑯的眼神給嚇得心臟狂跳,到底還是暗搓搓的把手放下瞭。

“嫁人嘛,自然得嫁一個你喜歡他,而他有喜歡你的,這男人很明顯壓根就沒有把你當做一回事,你嫁給他做什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對你有撫養的義務,日後你對父母自然也有贍養的義務,但是從你出生那一刻,你就是一個獨立的人,任何人沒有權利左右你的命運。”謝瑯掏出手帕,遞給郭秀,“很痛苦吧?被她們倆夾在中間,擠兌的裡外不是人,誰也沒有把你當做一回事,你的幸福連兩畝地都不如。”

攥緊手帕,郭秀因為她的這番話,哭的泣不成聲。

自從定親一來,她日日都被父母在耳邊念叨著,翻來覆去就是那兩畝地的歸屬。

而婆傢那邊也派媒婆來這邊傳話,說是既然嫁到王傢,就要把戶口也帶走,不然就不是他們王傢的人。

可是這親事已經定瞭,若是對方不娶,她被退瞭婚,名聲自然也就壞瞭。

即便日後還有媒婆登門,以後說的人傢指不定連王傢都不如。

她這也是走投無路瞭。

可親娘與未來的婆婆根本看不到她的為難,反而今日帶著王傢所有人來到瞭郭傢,就因為那兩畝地的歸屬,鬧得全村都來看熱鬧。

她一個還未出嫁的大姑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逼迫到瞭這種地步,又能如何。

日後若是嫁到王傢,她在妯娌面前也會抬不起頭來。

王傢上面還有三個媳婦,他們嫁到王傢的時候,朝廷還沒有給老百姓分地,因此那些田地都在王傢手裡。

王傢婆子也是想到瞭這點,上面三個媳婦都有地,就這個小兒媳啥都不帶過去,這像話嗎?

郭傢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水你潑出去瞭,地卻留在自己手裡,這就沒意思瞭。

以後在郭傢吃喝拉撒的,上面三個兒媳婦心裡指不定咋想呢,她日後還怎麼管傢?

“她既然是你辛苦養大的女兒,你作為親娘,何苦還要如此為難自己的親生女兒?”謝瑯又把目光放到瞭秀兒娘身上。

若非謝瑯穿的華貴,這兩傢早就炸瞭。

能穿這麼好的料子,指定傢裡地位不俗,他們還真不敢輕易招惹。

“我咋著就為難自己閨女瞭?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她留下兩畝地在傢裡,給全傢添個口糧,有錯嗎?”秀兒娘還覺得委屈呢。

“沒錯!”謝瑯點頭,“你對郭秀有養育之恩,她自然是要回報你們的。”

這句話,謝瑯說不出個錯。

“大周新律明確規定,父母不得隨意遺棄、虐殺子女,而子女對盡到瞭撫養義務的父母,都要回饋於贍養義務,兩個義務是對等的,若是你們做父母的盡到瞭撫養義務,而日後子女卻不盡贍養義務,那麼自可去衙門報官,強制子女對你們父母繳納贍養費,以每年總收入的五分之一為基準繳納,拒不繳納者,將會面臨監禁的處罰。”

“說的再明白些,沒有撫養過,自然子女日後也不會對父母進行贍養。”

“同時,大周新律還明確規定,兒媳對公婆沒有強制贍養義務,同樣的,女婿對嶽父嶽母也沒有強制贍養義務。但是不管兒媳對公婆,還是女婿對嶽父嶽母,都不得虐待欺辱。”

“這啥法律,兒媳婦孝順贍養公婆那是天經地義。”有人對此不贊同,大多都是在場的莊戶漢子。

“何來的天經地義?”謝瑯環顧一周,“公婆沒有撫養過兒媳,為何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說贍養就是天經地義?”

“自古就是這麼傳下來的。”有人不服氣的反駁。

“自古傳下來的東西,那也不全是對的。若一對夫婦沒有兒子,隻有女兒,日後這一對夫婦豈不是就無人贍養瞭?”

“可以抱一個兒子回來嘛。”

謝瑯冷笑,“女子的地位在你們眼裡就這般的低入塵埃?隻有兒子才能繼承傢業,傳宗接代?要知道在上古時期,出現的第一個氏族階段是母系氏族。”

“何謂母系氏族?”周鈺突然開口問道。

“母系氏族,是建立在以母系血緣關系上的一個社會階段。而我們現在身處的則是父系氏族,是建立在父系血緣關系上的社會現象。”謝瑯簡單的表述瞭一下,“男女作為這個社會的共同體,何來的高低貴賤,隻有最無能的男人,才會以欺壓女性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我大周天子是女子,你們是不是連她都要貶低一番?”

“……”

這誰敢。

“她將天下土地收歸朝廷,最後再以公平的方式分到你們手中,如今卻令女子因為這兩畝地,成瞭待價而沽的籌碼,這豈不是本末倒置?若是你們如此想法,那收回去,你們繼續在地主手裡討飯吃吧。”

謝瑯看著秀兒娘,“你是如何想的?外人因為這兩畝地,將你女兒待價而沽,你身為她的母親,卻與外人一起聯合起來,逼迫自己的親生女兒。所以,這個女兒,在你心裡,連那兩畝地都比不上?同為女子,若是你站在自己女兒的立場上,你又當如何?”

“世間女子本就生存不易,同為女子,還是母女,連最起碼的保護都做不到?”

她伸手一揮,“他們全傢出動,就為瞭那兩畝地來你傢咄咄相逼,你是否能挺起腰桿,告訴他們,這是你耗費心血養大的女兒,還未出嫁就遭到未婚夫一傢如此對待,大不瞭就不嫁瞭?到瞭這種地步,你的女兒愣是沒有埋怨你一句,可見她是個懂事乖巧的,這樣的女兒,日後還愁嫁不出去?她可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含辛茹苦養到十五歲,送到別人傢裡做牛做馬,還未過門就被堵在傢門口稱斤輪兩的討價還價,你不憤怒,不寒心?”

“還是他們一傢就吃定瞭,你們郭傢不敢悔婚?我可以告訴你,即便你今日把那兩畝地交給王傢,他們也不會善待你的女兒。”

謝瑯忍不住冷笑,“女子不值錢?不值錢的話,當今女帝如何力壓天下男子,坐穩那張龍椅的?女子不值錢的話,各地的縣令,為何會出現女子為官的現狀?不是女子不值錢,是你們打心裡就瞧不起自己女子的身份,是你們徹徹底底的看低瞭自己。”

“十月懷胎,為瞭生育兒女,數度在鬼門關徘徊的人是不是女子?洗衣做飯,一年到頭的讓自傢男人回到傢裡就能吃到熱飯的是不是女子?十幾年如一日,撫養兒女長大的是不是女子?我大周百萬雄師,在傢裡殷切祈禱兒子丈夫平安,幫他們孝順爹娘,照顧兒女的是不是女子?”

謝瑯身為女子,見不得女子被如此的打壓。

男女平等,她不想隻作為一個口號,扯著嗓子不斷的呼籲。

至少也要讓天下女子都看到站起來的利益和價值。

“所以,你們告訴我,身為女子,哪點比男子差瞭?”謝瑯看到蹲在地上,蒙著臉不斷哭泣的郭秀,有些無奈,卻也理解。

她的觀念對這個社會具有很強的沖擊性,若非自己的帝王身份,自己的特立獨行,在這個社會是活不下去的,或許在最開始就被當做異類給活活燒死瞭。

最初謝瑯就想過,若自己的身份是普通人,她自會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自己的清閑日子。

可她現在是女帝,天下之主,她就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改造這個世界。

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十年,長此以往,潛移默化,總能看到成果的。

當然這是有前提的,一個字,“做”。

你首先得做,才能看到成果。

“顯性價值和隱性價值,這麼說你們不懂。”她輕嘆一聲,“所謂的顯性價值,是能夠直觀看到的,比如男人賺錢養傢,賺瞭多少錢,一般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能夠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的本事。而女人在傢裡生兒育女操持傢務,這個價值似乎根本就看不到,也就是所謂的隱性價值。”

“那麼,這個隱性價值該怎麼算呢?”

謝瑯看著他們,“就拿京城裡的那些高官府邸中的下人來說,官銜低的門房,每月一般是七八錢的月前,伺候在主子身邊,跟進跟出的,每月大概是二兩銀子,而一些閨閣小姐身邊的丫鬟,大丫鬟差不多也是二兩,低等的丫鬟有一兩多也有不到一兩的。”

“不管從哪方面看,他們一年至少也有近十兩銀子,這還隻是做的相對單一的活兒。”

“你們呢?既要忙裡忙外操持傢務,還要洗衣做飯,更要養育兒女,甚至忙時也要下地幹活。如此高強度的勞動能力,不算多,每月按照二兩銀子這是最低的對吧?一年下來就是二十四兩。”

“現在你們捫心自問,在場的哪個男子,一年能賺到二十四兩的?”

“關鍵各大官邸的下人,還是包吃住的。”

“主子高興瞭還會從指縫裡漏出一些銅板或者是過時的首飾,滿打滿算一年賺個二十六七兩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一來,雙方的價值是不是就一目瞭然瞭?”

在場的人有震驚的,有懷疑的,更有傻眼的。

照這麼看,豈不是他們連女子都不如瞭?

這樣的結果,他們沒辦法接受。

而女子卻覺得一股自信從心底露出瞭萌芽,她們覺得自己原來也是很厲害的。

“兩人組成一個傢庭,自然應該互幫互助。尤其是成為瞭婆婆,就別總想著打壓兒媳婦。”

------題外話------

臨時抱佛腳,為瞭過年那幾天輕松,年前瘋狂的趕稿。

這就是裸更的報應,來的猝不及防。

設置 目錄

設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