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瓊英微笑道,“霏霏以前從來沒下過廚吧!”
“沒啊!我在跟瓊花姐姐學啊!她可真的是高手。”
“我又不要你做這些。”
“瓊花姐姐早晚一天要嫁人,我要是不會,以後誰來服侍你啊!”
瓊英聽到這裡,心裡不免有些酸楚,低聲答道:“你說的對!我對不起姐姐!母親去世早,傢中很早以前開始,就隻有姐姐一個女子瞭,柴米油鹽醬醋茶全都是她來負責,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她長得國色天香,早就有人來娶她的,可惜為瞭我和爹,她的青春全部荒廢掉瞭。”
“瞎說什麼呢!阿英!”瓊花顯然聽到瞭這句話,她從門外進來,臉上帶著微笑。
“姐姐,你也是一個女子,才貌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整個中原無數人盡相求之,為瞭我和爹兩個大男人費盡心力,難道不可惜嗎?”
“阿英!你不要亂說瞭,姐姐想嫁人時自然會嫁人的。”
“二十六瞭啊!姐姐啊!陳國風俗,十六歲就要嫁人,你都已經錯過瞭十年瞭。”
“無所謂瞭!”瓊花笑道,“姐姐有你呢!我也不顯得孤單。還有,你的娘子給你做瞭佳肴,還不快品嘗品嘗?”
“好的,我知道瞭!”瓊英笑著,便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瞭起來。
“好吃!”瓊英剛剛抿瞭一口,臉上躍起笑容,簡直是欣喜若狂,“太……好……吃瞭!無比好吃啊!美味至極!人間極品啊!”
“好吃!好吃!好吃!”瓊英不斷感嘆著,“吃得我都要哭瞭,這像極瞭我母親的味道,這就是回憶中的味道,酥軟爽口,美味至極啊!各中滋味無法言喻,油然心生。”
言畢,瓊英果真哭瞭起來。
“怪不得會哭!”薛霏摸著瓊英的肩膀哀嘆道,“吃瞭這麼多蔥頭,能不哭嗎!相公,你夾錯碗瞭,我做的東西在這裡呢!你夾的是蔥頭!”
瓊英轉頭埋怨道:“阿姐啊!你為什麼要把生的蔥頭放在桌子上,害的我夾錯瞭碗。”
“對不起啊!阿英!”瓊花將蔥頭拿走瞭。
“你幹嘛看都不看就忙著亂夾啊!”
瓊花笑道:“新婚小妻初次下廚,我傢阿英高興啊,他根本不用看,就算你做的難吃,他也會裝出一副狼吞虎咽的樣子。”
“姐姐說得對!”瓊英忍著眼淚說道,“還望姐姐替瓊英倒杯水來,瓊英的眼睛已經睜不開瞭。”
“傻瓜!”卻是薛霏飛快地跑去給他倒水去瞭。
“今天晚上不用我吻你瞭吧!”瓊英哭道,“我怕熏死你!”
“多漱口!相公,我還要!你賴不掉!”薛霏笑嘻嘻地在遠處喊道。
“我也要啊!”瓊英低聲感慨,“我要睡覺啊!明天就要行路瞭,疲憊不堪怎麼行啊!”
“這麼急,就要走瞭?”瓊花很認真地問。
“對啊!”瓊英吸瞭口氣,神情嚴肅,“要走瞭!皇帝的命令,我不敢不從啊!”
“唉!”瓊花輕嘆一聲,她卻對此無能為力。
“記得父親最後一次出征的時候,他也說君命難違!”
“我知道!”瓊英點點頭,“但我不是父親,我要把父親的恥辱洗刷過來,我會將北方那個霸主的人頭取下來。”
“燕王看起來,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你要小心啊!”
“我知道,早就聽聞燕王是個冷酷無情,狡詐殘忍的人,上次在黑山城我隻與他的部下白風交手,還沒有真正面對他。”
“姐姐真的很擔心你啊!”瓊花嘆道,“我不知道陛下為什麼這麼殘忍,我們的父親已經為他喪命,你又是鐵府唯一的男人,他還要讓你上戰場。”
“我上戰場是我自己願意的。”瓊英看著姐姐說道,“姐姐放心!等這次我消滅燕君,統一瞭北方,這中原就不會再有戰爭瞭。到時候我們就能安安心心生活瞭。”
“可是……”
“沒事!”瓊英故作輕松,道,“我走後,替我照顧好霏霏,不要讓她亂跑!”
“她是你的新婚妻子,你怎麼像是把她看成瞭你的女兒啊!”瓊花搖頭嘆道。
“她本來就是個孩子,一直都是。”
“那你娶瞭個孩子,可算是有傷風俗啊!”
瓊英離開的那天。
薛霏從睡夢中醒來,她依舊是笑著。
但是床的左側是空空的,冷冰冰的,她臉上的笑就消失瞭。
因為她意識到,他走瞭,很早的時候就走瞭,悄無聲息地走著。
她就去追,好在瓊英沒有走遠。
在長封城樹林的小路上,她竟然截住瞭這個狠心的男人。
“瓊英!”她喊著。
瓊英便勒住瞭馬蹄,轉過來。
寂靜的森林裡有些細微的聲音,隻是不知道那聲音是什麼,從哪裡發出來的。
“為什麼你一聲不吭地就要走!”
“我要去北涼地區,趁燕國發現之前,排兵佈陣。”
薛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覺得很難受。
“那為什麼你一聲不吭地走!你還沒回答我呢!”
瓊英下馬,走到薛霏的身邊,抱著她,不舍地說道:“不想告別,免得煩!”
“告辭而別,煩一刻,不告而別,一直煩。”
“我怕你舍不得我啊!”
“我本來就舍不得你啊!”薛霏實話實說。
“我這次走是秘密行動,如果你又留我的話,又說你懷孕瞭的話,像上次一樣弄得一大群人圍著我,那會破壞大計的。”
“我……好……我不留你瞭!”薛霏艱難地吐著每一個字,臉上愁容滿面。
“開心點,不然我打哭你!”瓊英警告道。
“不好笑!”薛霏的眼裡似有似無含著眼淚。
“笑!”瓊英抱著薛霏,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背,“笑啊!我走瞭,你每天都要笑,不然等我回來,我打哭你!”
“我怎麼笑得出來啊!”
“我數三下,你一定會笑!這樣子我就可以放心離開瞭。”瓊英說完,喊道,“一……二……三……”
薛霏反而哭瞭起來,熱淚盈眶:“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一點都不想。”
瓊英在薛霏的額頭上輕輕吻瞭一下,很輕很軟很柔很淺的吻,“走瞭!霏霏快回去,為夫要走瞭,去戰場上砍人瞭,不要跟著我,小孩子不適合看的。”
“你才是孩子,我是你娘子瞭!”
“昨天你還說你是孩子,今天又變卦,一點都不把為夫放在眼裡,每次都跟我唱反調。”
“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裡,就是和你唱反調。”薛霏仍舊喊著淚水,“你不如回去好好打我一頓好瞭。”
“好,回頭再打!我真的要走瞭。”瓊英說著,揮動馬鞭,再也不願意回頭瞭。
“瓊英……”薛霏的聲音在樹林中回蕩著,既沒有消散,也沒有減弱,一直就這樣盤旋著。
他的身影終究消失在樹林的盡頭。
薛霏也隻好空落落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幅美人圖懸在林間。
除瞭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她再也聽不到什麼瞭。
瓊英走瞭,便一點消息都沒有瞭,像是在薛霏的生命中消失瞭一樣。
薛霏的生活變得出乎尋常的安靜,什麼都沒有瞭,沒瞭絲竹和鳴的薛府富貴氣,也沒瞭瓊英默默湧來的甜言蜜語。
畢竟她不再是大小姐瞭,她不敢到大街上去,絲毫不敢,因為有人討厭她,非常討厭她,討厭這個過於自我的女子,討厭這個仗勢欺人的女子。
人總有這樣的時候,你說不出自己有什麼傷心事,說不出自己想要什麼,但是你就是不開心,因為你沒有開心的事情,除瞭瓊英,薛霏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讓自己笑起來的東西瞭。不對,瓊英不是個東西,他是個東西嗎?他不是個東西,因為他奪去瞭一個女子的心,又把她晾在一邊。但是他又是個好東西,沒瞭他,薛霏現在不知道會在哪裡,一個破落的千金大小姐,一個虎落平陽的大小姐,也隻有瓊英這個好東西收留她瞭,在薛霏心裡,好似乎不足以形容瓊英這個東西,他遠非好那麼簡單,一個人化作雪融在瞭你的心底,化作霧彌漫在你的腹中,化作冰凝結在你的腦海中,對你來說,他就絕不可能僅僅是個好東西,鐵瓊英到底是不是個東西?又是個什麼東西,薛霏似乎永遠都想不清。
接下來的日子對於薛霏來說過得很慢,異常的慢。
長封城依舊會有日出日落,依舊會有雲起雲收,依然會有花開花謝,依舊會有風花雪月,隻是對於薛霏來說,變得異常的安靜。
對於曾經活潑的千金大小姐來說,當她愛上一個人,她就真的可能變得安靜,像一個女人一樣的安靜,而不是像一個女孩一樣的好動。
人都是在一點一點,一絲一毫改變的,像樹葉凋零般改變卻無人察覺。
薛霏變得很慵懶,很柔弱,很敏感,很脆弱,很消瘦,很安靜,很美麗,很孤獨。
她本來就不適合做思婦,但她是瞭。
鐵府仍舊很安靜,瓊花也是一個很安靜的女子,安靜的鐵府裡也隻有她們兩個安靜的女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