劊子手也許快要動手瞭,她快要死瞭。
身後是一陣強風,她感覺到瞭,但是她的眼睛不敢睜開,她害怕自己眼睛睜開的瞬間,便是腦袋搬傢的時候,害怕自己看到自己頸中飛濺的血掠過眼睛。
她身後旋轉的風,像鐵瓊英一樣環抱在她的身上,風感越來越強,流動的氣息似乎開始漸漸透過她的肌膚,為她僵硬的軀體帶來生機。
她終於睜開瞭眼睛,看到瞭一輩子都未曾看到的異象。
天空開始變得黑暗,萬物失去瞭光彩,白晝變得與黑夜無異,天上黑色的雲越聚越多,身邊的所有人惶恐不安。
異變開始瞭,這裡很多人並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許又是神靈妖魔在作祟。
風越來越大,卷起巨大的沙塵,飛揚在所有人的頭頂,人群中躁動不安,看上去所有的一切將在這一刻發生改變,至於是什麼改變,薛霏毫不知情。
薛霏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此刻的千裡之外,她的夫君鐵瓊英剛剛被燕王殺害,那把迅疾無比的箭狠狠貫穿瞭鐵瓊英的身體,結束瞭這個南國將軍的一切。
此刻跪在地上的薛霏隻是驚奇地看著周圍發生的巨變,好奇地張望著,什麼都不知道,在大風中靜靜等待著。
幾天之前,當鐵瓊英和自己的部下正在為勝利而歡聲笑語的時候,正在燕國都城之下盤算著該如何攻下燕國最後壁壘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中瞭燕王的毒計,防不勝防的毒計。
鐵瓊英一日之內拿下燕國十六城,他也曾感到勝利來得太輕松,但是他最終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直到,中原的消息傳來,皇帝單方面地認為鐵瓊英在外面已經反叛,他才知道自己中的是反間計。
“將軍!”鐵瓊英的部下惶恐不安,“皇帝認為我們已經謀反瞭。他準備對你的傢人動手瞭。”
“怎麼會這樣子?”鐵瓊英臉上露出罕見的愁苦,“他一定是中瞭計。”
“我們班師回朝吧!把事情跟皇帝說清楚。”
軍師懷疑道:“我們回得去嗎?”
“怎麼瞭?”
“是陳州的司馬大人。他把守著巖門關,那是我軍糧草出入的必經之地,被他封住,我軍現在斷瞭糧草,在燕都之下是死路一條。”
“司馬非凡,他……”瓊英被嚇著瞭。
“他說我們的南國大軍已經謀反,他隻是服從皇帝的命令,斷絕我們軍馬糧草供應,讓我們的戰士白白餓死。”
將軍陷入瞭絕境,現在他和他的軍隊陷入瞭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死地。
瓊英又問道:“皇帝憑什麼莫名其妙地冤枉我們投敵。”
“不知道,但是不知道皇帝是中瞭什麼計謀,總之皇帝要我們非死不可。”
“他不知道,一旦我們死瞭,南國就岌岌可危瞭嗎?”
“聖意難測啊!”部下感嘆著,“真不知道皇帝是怎麼想的。”
“那我們就完瞭!”瓊英隻好承認,“現在我們進退維谷,沒瞭糧草,燕王的軍隊隻要出動,我們必死無疑。我們派去跟南皇解釋的探子呢?他們是什麼情況。”
“渺無音訊,好像他們都沒能成功地到達盛都。”
“糟瞭!”瓊英突然就陷入瞭前所未有的絕望境地,“如此下去,我們十萬人必死無疑瞭,燕王趁我們大軍陷入饑荒的時候進攻,那麼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攻破我軍陣線,此時我們就隻有死路一條瞭。”
瓊英冷汗涔涔,他終究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將軍,對於死亡有著普通人天生的畏懼,他站在營帳之外,看到燕國如虹的氣勢,不免有些心裡發慌。
將軍帶著淒涼的聲音說道:“我親自去巖門關。”
“將軍,你瘋瞭,為什麼要親自去?”
“為瞭向南皇表示我鐵瓊英的忠心,我必須親自去。”
“可是將軍,把守巖門關的陳州司馬大人,你可認識?”
“司馬非凡,我當然認識他瞭。”
“他跟你有仇的。”
“我知道,當初他拿我要挾薛霏,強行要薛霏嫁給她的弟弟司馬平凡,新婚之夜,我便將薛霏救瞭出來,當時他就大喊必定要報仇雪恨。”
“真是惡人,是他強搶民女,卻像是將軍得罪瞭他一樣。”
“你們放心,我現在就去,不日就可以回來,讓朝廷把軍餉給我們大軍送過來,我不會讓大傢跟著我喪命的。”
“將軍,可是這樣你就很危險啊!”
“沒關系!你們是我的兄弟,我將你們從南國老傢帶瞭出來,現在我必須要保證你們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南國老傢,否則我對不起你們的傢人。”
“將軍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就算是拼盡性命也值得瞭。”
“傻子,哪有誰的性命天生就要為瞭別人而犧牲的,誰的性命都一樣,隻要你們眼裡有我這個將軍,我一個人豁出命去,隻要能贏得這場戰爭,就足夠瞭。”
小虎說道:“將軍,我曾經看過一個典故,說古時候打仗,有位老太太到軍營裡面去看望自己剛剛從軍的兒子,回來淚流滿面,街坊鄰居就問她,幹嘛那麼痛苦?是你的兒子在軍中受到欺負瞭嗎?老太太說不是,是他兒子在軍中受到瞭太好的待遇,他的將軍對他太好瞭,他的腳上感染瞭惡疾,生瞭大癰疽,將軍就不顧身份地幫他把膿吸出來,老太太就知道自己的兒子會對那個將軍忠誠無比,打仗時就一定會沖在將軍的前面,最終一定會為瞭將軍建功立業而死,後來事情果然像這位老太太說的那樣。將軍我覺得你就是典故中的那個將軍,我就是典故中的那個兒子。如果有一天能為瞭將軍犧牲,我死也值得瞭。”
“愚蠢!”鐵將軍有些生氣瞭,“傻子!如果真有那個時候,你要是敢不自己逃命,我就打得你吐腸子。”
鐵將軍看瞭看帳外暗沉的天色,嘆瞭聲:“我要走瞭,早點去,早點回,將士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瞭。不知道燕王為什麼還不發動進攻。”
鐵瓊英便出發瞭,從燕國腹地飛快地趕往巖門關,單人單騎在廣闊的大地上奔馳著。
巖門關,位於南國境內,駐守在這裡的是陳州的司馬,司馬大人,司馬非凡,姓氏就是他的官名,這個人註定就是一個惡徒。
鐵瓊英來到瞭這座城,一個石城,擁有堅固無比的城墻,城中的人和城墻一樣擁有堅固無比的外殼,那就是無法消除的惡意。
“鐵瓊英求見!”瓊英來到城墻邊時,放下瞭曾經的高傲與自尊。
“鐵瓊英來瞭?”司馬非凡笑著走出來,這是一個年輕的司馬,臉上永遠浮現著莫名的憎惡之情。
那個惡徒身著司馬官服,華麗而寬大,咬著牙獰笑道:“哈哈哈!放箭,將城樓下的那個男人給本官射成刺蝟,我要的是刺蝟,不是豪豬,你們知道兩個的區別。”
鐵瓊英本來就兩天沒吃東西瞭,說話聲音不大,卻又盡力申辯著,“司馬大人,瓊英單騎而來,什麼都沒有帶,隻為瞭燕國境內十萬南國將士的性命而來,你為什麼如此不通人情,要置我於死地呢?”
“將軍磨嘰!”司馬非凡大聲吼道,“將軍真磨嘰,你是不是以為多說幾句廢話就不用死瞭啊?”
“瓊英可以死,但是大人得讓我死個明白,我為什麼要死,瓊英自認為沒有犯過什麼大錯。”
“謀反不是大錯嗎?”司馬非凡笑道,“你這個愚昧的人,竟然還謀反,你知道謀反要株連九族的,奸殺一百個女子都比你犯的這個罪更劃算。”
瓊英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焦急地說道:“大人不要開玩笑瞭,現在南國軍情十萬火急,這是關系到十萬人性命的大事,如果大人不向我們運送軍餉的話,到時候,南國十萬軍馬全部都要死去,人命關天啊!大人!瓊英以身犯險,隻身前來,還不能說明我的忠心嗎?”
司馬非凡獰笑道,“鐵將軍,你說你沒有謀反,我憑什麼相信你?”
“大人說我通敵謀反,你又有什麼證據?”
“混蛋!”司馬非凡暴怒,“本官在問你話呢!誰允許你反問瞭,你就是一個罪人,還敢質問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殺瞭你,我還可以好好折磨你。”
鐵瓊英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他真正害怕的倒不是自己被殺,而是自己手下的十萬將士和遠在長封的姐姐和妻子,那個好不容易與她在一起的薛府千金,縱使鐵血男兒,縱使自己粉骨碎身全不怕,他也會怕自己所愛的人受苦。
此時白日偏西,陽光刺痛瞭鐵瓊英疲憊的雙眸。
“好!瓊英知錯!”鐵瓊英終於服瞭軟,“瓊英對大人不敬!”
“跪下!”司馬非凡得意起來,“知道錯瞭,還不快快跪下。”
這個世上肯定有很多比死還要沉重的懲罰,在鐵瓊英的心目中,死亡,恥辱,還有愛人。這三件東西的重要程度,應該是愛人,恥辱,還有死亡。也許多數真情英雄把恥辱排在第一位。但是鐵瓊英覺得自己所愛的那些將士,自己所愛的傢人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