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玥嫻登上候在宮門外的鳳鸞,鸞轎緩緩駛入厚重的宮門,穿梭過一道道朱紅大門,透過轎側的珠簾,可以看見一路上有宮人夾道叩拜。
雖是如此,姬玥嫻依然感覺陰冷與孤寂的氣息迎面而來,眼前的榮華富貴,掩飾瞭宮墻內深不見底的陰霾與險惡。若非姬玥嫻在此處經歷過不堪回首的前世,定然會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鸞轎也不知穿過多少道宮門,邁過瞭多少道門檻,時間在前行中緩緩流逝著。
姬玥嫻坐在鳳鸞內雙眸微閉蓄養精神,努力讓自己波濤洶湧的心緒平靜下來。三年前無依的冤魂飄入千裡之外的正遠國公主體內,一覺睡醒,恍然噩夢一場。
原本姬玥嫻可以的永遠留在正遠國,在父皇的精心呵護下,錦衣玉食的安然一生。可是這三年來,她每每想到,遠在大慶朝的傢人在失去她這位皇後的庇護後,會遭受怎樣的迫害。每每想到,自己還來不及見面的親生兒子,會用稚嫩的聲音呼喚仇人為母時,姬玥嫻便忍不住陣陣心痛。
日盼夜盼,盼瞭三年,終於盼來瞭大慶朝求援的千載之機。依著父皇的性子,原本並不願意耗費兵力插手這等亂事,直接坐收漁人之利豈不更妙。
可是姬玥嫻不能等閑視之,大慶朝雖然有她的仇人,卻還有她的父母兄弟夫君親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大慶朝亡國,不能讓親人成為亡國奴任人欺凌。
自從先皇後柳紫蘇逝世後,大慶皇帝三年未曾立後,這消息早己天下盡知。此舉足以見得,大慶皇帝對先皇後的那份深厚的情意。單為這一點,姬玥嫻的心便早己插翅飛入瞭皇城,飛到瞭皇上身旁。
三年來,她又何償不是撕心裂肺的掛念著皇上。如今有機會回到皇上身旁,她豈會輕易放棄。
而,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天大的冤仇沒有報!她的仇人還在這座皇城裡繼續呼風喚雨,她豈能甘心!
於是,姬玥嫻全力遊說父皇,讓正遠國與大慶朝結為秦晉之好,將自己嫁入大慶為後,作為出兵相助的唯一條件。
“公主,太和殿到瞭,請下鸞步行。”陪嫁宮婢珊瑚的輕呼聲,打斷瞭姬玥嫻遠遊的思緒。
“嗯。”姬玥嫻輕應一聲,略微收拾心神,鸞轎前的鳳簾己被珊瑚打起,一眼望去,鸞轎正前方,太和殿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朱漆大門洞開,數名宮人整齊的排列在殿院門前。
姬玥嫻步下鸞轎,在珊瑚、碧玉兩名宮婢的攙扶下,邁著端莊的步伐,儀態萬千步入太和殿正門。
殿門前,一襲紅毯直通殿內,紅毯上鋪滿瞭鮮艷的花瓣,同時數名身著盛裝的宮婢整齊的排列在紅毯兩側。有的手執蓮燈鞠膝恭候,有的手提滿盛花朵的提籃,向天空拋散著花瓣。輕風微動,花瓣兒輕盈的隨風四散,夾雜著花瓣幽香的空氣,迎面撲來。
姬玥嫻踏上紅毯緩步前行,目光越過眾人投向內殿。內殿龍座上,那抹讓自己魂牽夢繞的熟悉身影,遙遙可見。姬玥嫻心緒再次不受控制的激動起來,不由略微加快瞭腳下的步伐。
步入內殿,姬玥嫻頜首恭立,餘光微抬掃向前方不遠處的明黃龍靴,遵照禮數,此時不可抬首觀望。
內監聲調尖銳的高聲宣讀封後詔書,“茲有正遠國公主姬玥嫻,丕昭淑惠,珩璜有則,特蒙聖恩冊封為後,居鳴鳳殿為尊,爾其秉承聖訓,篤孝思進。欽此!”
宣畢,姬玥嫻略微一愣,暗道:鳴鳳殿?宮裡何時多瞭座鳴鳳殿,記憶中,三年前並不曾有這座宮殿。而且六宮之主不是應當居於鳳棲宮嗎?
姬玥嫻思緒微轉,並未及時接旨,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龍座上傳來略顯不耐的輕咳聲。攙著其手臂的珊瑚也壓低聲音微急的提醒道,“公主,快接旨謝恩啊。”
嫻玥嫻很快醒過神來,鞠膝朗聲應道,“臣妾接旨。”
隨即,從內監手裡接過聖旨,側身交給瞭一旁伺候的珊瑚。
“請皇後娘娘上香祭拜···”內監繼續高宣,有宮婢送來早己點燃的香柱,呈於姬玥嫻手中。
一切程序,多年前姬玥嫻早己走過一遍,今日這一切禮法雖然繁瑣,但是對她而言,卻並不陌生。
祭拜完畢,內監呈上足金打造的金冊上前,“請皇後娘娘承接金冊,叩謝聖恩。”
這一次,姬玥嫻徹底愣住瞭。若說皇後的宮殿有所更改,倒還可以接受,可是照禮數,祭拜之後,不是應當承接金冊與鳳印後,方才叩謝聖恩嗎?怎麼此時內監卻僅呈上瞭金冊,而不見鳳印呢?
姬玥嫻並曾接過金冊,有些意外的微微抬眸向龍座上傲然而立的皇上望去。
依舊是那俊逸的臉龐,依然是那深遂眼神,隻是···隻是眼神裡少瞭一抹柔情,多出一絲冷峻···
皇上見姬玥嫻並未跪接金冊,而是極突兀的仰首直視龍威,一對好看劍眉頓時緊緊擰瞭起來,略帶磁性的聲音在殿內響起,“皇後,還不快快接過金冊,此時殿外文武百官己到,他們還等著參拜我大慶朝的新後呢!”
“皇上···”姬玥嫻凝望著朝思暮想的皇上,卻未從他眼裡看見半絲柔情,心中頓時明白瞭三分,原來如此!
我早該想到,他對正遠國以聯姻作為出兵的條件,心裡定是有著頗深的怨懟,故而才會在封後大典上扣下瞭鳳印。
皇上許是看穿瞭姬玥嫻的心思,淡聲言道,“皇後年紀尚輕,且新近入宮,對大慶朝後宮體制不甚明瞭。因此,由周貴妃暫掌鳳印,輔六宮之職。待皇後熟悉後宮以後,再接管鳳印,全權打理六宮。”
姬玥嫻聞言,心裡再次卷起驚濤駭浪,但明面上卻平靜無波,臉上浮現溫婉的笑意,雙手接過金冊,鶯聲對皇上言道,“臣妾遵旨!”
內監見皇後接過金冊,終於松瞭一口氣,聲調輕快的呼道,“皇上、皇後移駕殿外,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隆重而繁縟的儀式,有條無紊的進行著,姬玥嫻長途奔波至此,早己累的精疲力竭,經過一整天的折騰,終於在宮人的簇擁下步入鳴鳳殿。
進入鳴鳳殿,姬玥嫻這才明白,所謂的鳴鳳殿,便是賀賢妃居住的紫儀宮,此時被翻修過後,掛上鳴鳳殿的牌匾罷瞭。可是賀賢妃此時又住到何處去瞭呢?難不成她己···
想到這裡,姬玥嫻暗暗搖瞭搖頭,對自己言道:不會的,賀賢妃性情淳厚淡泊名利,素來與世無爭,雖然貴為妃位之尊,卻從無驕縱之態,而且她更是皇上還是太子時,便伺候在瞭身旁,她定然不會有事···
思緒間,姬玥嫻己被宮婢攙入瞭寢宮,坐在金鳳暖榻上安靜候著皇上駕到。
兩位小宮婢取來蓮子、花生等吉祥果點,散落在寢宮正中的雕花黃梨圓桌上,一對龍鳳浮雕的白玉盞,被一條長長的紅繩系著,擺在雕花黃梨圓桌正中。這便是新婚之夜,新人互飲的合衾酒。
約摸坐瞭半盞茶的功夫,寢宮外響起宮人的恭呼聲,“參見皇上。”
“嗯,退下吧。”皇上淡淡的應道,隨即推開房門,踱著方步走瞭進來。
此時的姬玥嫻內心一陣狂跳,臉上飛起兩朵紅霞,雖然前世與眼前之人夫妻多年,並且還育有一位皇子,可是如今轉世再次相逢,玥嫻的心情卻比當年新婚之夜更為緊張。
當年,她嫁入皇宮時,還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對皇上異常陌生,對後宮滿是美好的憧憬。如今她的心思卻與之相反,皇上依舊是她熟悉的皇上,但是後宮卻不再是美好的向往,而是荊棘密佈的深沼。
皇上身著五爪金龍錦袍,頭束金冠,雙手負於身後,昂首靜立,龍眸冷冷的審視著眼前的女子。
雖然此女容貌姣好,舉止有度,可是她卻是用逼迫的手段嫁入大慶為後。皇上身為一國之君,從未受過任何人脅迫,可如今國傢有難,卻不得不被迫接受正遠國提出的條件,封眼前的女子為後,使自己失信於苦苦等待三年,盡心撫育皇兒的周貴妃。
一想到周貴妃在聽到後位易主的消息,當日便胎氣大動,險些龍嗣不保,皇上便氣不打一處來,看向姬玥嫻的眼神越發冷冽瞭。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皇上終於舉步走到姬玥嫻跟前,抬手勾起她光潔如玉的下巴,目光從其細瓷般的肌膚上掃過。
姬玥嫻依順的抬頭,眸子裡滿含深情的凝望著皇上,朱唇半啟柔聲喚道,“皇上···”
話音未落,皇上猛然將手收回,側過頭去,刻意回避著她的眼神,淡聲言道,“生的如此嬌艷,難怪正遠國主會視你為正遠國的瑰寶,非後位不應,此時看來,果然所言不虛···”
此言雖然看似稱贊,但語氣裡卻不乏暗譏。
姬玥嫻並未與之計較,起身來到皇上身旁,輕攙著皇上的手臂,暖聲言道,“皇上,累瞭一天瞭,臣妾伺候您歇下吧。”
隨即,輕拉著皇上坐到鳳榻上,抬手在皇上肩頭輕輕的揉捏起來。自己前世常替皇上揉肩解乏,姬玥嫻有十層把握,今夜定會讓皇上對自己有別樣的感覺。
正在此時,寢宮外響起,一聲急呼,“皇上,適才碧霞來報,周貴妃娘娘落紅瞭!”
“什麼!落紅瞭!”皇上大驚,隨即抬手將姬玥嫻的柔荑無情的拍開,毫不留戀的向寢宮外走去,“快!擺駕碧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