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這廂,自從銀雪當日摔碎花瓶被胡嬤嬤責罰之後,接下來的這段時日倒也消挺瞭不少。雖然二人平日裡言語不多,但過重的體力活胡嬤嬤卻不再吩咐銀雪去做。相對前些時日而言,銀雪倒顯的輕松瞭許多。隻是心裡惦記著離開,銀雪倒時常顯的有些心神不寧瞭。
“快些吃,發什麼愣,瞧你那單薄的身子,若是刮起大風,許會飛上天去。”忙瞭一個上午,柴房門前的粗木小桌上,擺放著幾碟青菜,胡嬤嬤端起米飯正大口大口的往嘴裡扒,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的對銀雪言道。語氣依然生硬,卻隱隱流露出一絲關切。
銀雪心不在焉從碟子裡夾起青菜,放在碗裡撥弄著,實在沒有胃口下咽。與景丹井邊一別,己近十日,也不見正殿有任何消息傳來。每日裡與喜怒無常的胡嬤嬤相處,雖然明白胡嬤嬤面惡心善,但是經過摔碎花瓶一事,見識過胡嬤嬤盛怒之後。銀雪心中對其總有種說不出的畏懼感。
轉念思緒,自己當日斷然拒絕王定豐的調派,選擇留在喜瑤宮裡,若是在此偏僻柴房裡,茍延殘存自然是有些心有不甘的。
“嬤嬤,奴......”銀雪將碗輕放在小桌上,剛開始言語,見胡嬤嬤眉梢一抬又有發作之勢,立即改口言道:“銀雪實在沒有胃口。”
也不知如今胡嬤嬤哪根神經不對瞭,若銀雪再自稱奴婢,胡嬤嬤便會惱怒的喝其改口。銀雪如今說話必須極為註意,唯恐又再激怒胡嬤嬤惹來一頓喝斥。
“可是不舒服?”胡嬤嬤聞得銀雪沒胃口,放下手裡碗筷,探手欲撫銀雪額頭溫度。卻被銀雪及時的躲開瞭:“銀雪無礙,隻是還不餓。”
“你還在怕我,當日我是急壞瞭,才會發怒。日後定不會再對你出手。”胡嬤嬤見銀雪如此畏懼她,悻悻的收回手,神色極不自然的碎念道。
“銀雪明白......”銀雪低聲回話,卻不願看胡嬤嬤的眼睛。對於為何胡嬤嬤態度驟轉,她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
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胡嬤嬤回身一看,見是顧嬤嬤遠遠走來。立即臉色一變,故意對銀雪大聲喝斥道:“不吃就去幹活,不識好歹的婢子!”
隨即起身,迎面走向顧嬤嬤,討好的言道:“顧嬤嬤,您老有何事吩咐。”見顧嬤嬤並不理會自己,眼神卻一直追隨著銀雪的身影,胡嬤嬤立即上前一步擋在顧嬤嬤跟前,伸出爛菊似的老臉繼續言道:“顧嬤嬤放心,這婢子老奴時時都在調教,定會讓她好生學學規矩,必不會有負顧嬤嬤所托的。”
顧嬤嬤不耐煩的伸手,將眼前這張擋住自己視線的老臉撥開,沉聲言道:“好瞭。眼下你終於可以消挺瞭,這婢子不用你調教,本嬤嬤自有法子治她。”
“啊?”胡嬤嬤臉色微變大為意外,聲調也不由自主的上揚瞭少許:“顧嬤嬤,您老這是什麼意思?老奴不太明白?”
“有何不明白的。娘娘有何不明白,娘娘有命,讓這婢子回去繼續伺候禦貓雪團。你不是嫌她煩嗎,這下子你可稱心如意瞭。”顧嬤嬤不滿的斜眼瞪瞭胡嬤嬤一眼,言道。隨即揚聲對正拿起木桶欲去拎水的銀雪呼道:“別幹瞭,娘娘開恩,讓你回正殿繼續伺候雪團。還不快去謝恩!”
“啊?”銀雪驚喜不己,暗道:之前與景丹想的法子終於起瞭作用。急忙放下木桶,雙手在衣襟邊反復擦瞭擦,頗為激動的應道:“是,是,奴婢謝娘娘開恩,謝胡嬤嬤開恩。”
胡嬤嬤見狀,眸子裡頓顯黯然之色,轉身走向銀雪言道:“即是如此,你便回房收拾收拾,隨顧嬤嬤回去吧。”
銀雪見胡嬤嬤臉色並不好看,想著近日胡嬤嬤對自己流露出的關切,心裡湧起一陣歉意,低聲言道:“不用瞭。銀雪身無所長,並無可攜帶之物。”同時不留痕跡的撫瞭撫懷裡貼身揣放,皇上側殿之夜賞賜的皎玉珠串,內心稍安。皇上的賞賜她並未對任何人提起,包括景丹也不知情,再者眼下狀況還是不說的好。
胡嬤嬤並不甘心,語氣稍重的言道:“初來時,穿的那些個亮麗衣裳都帶走,省得占瞭本嬤嬤的地界兒。”
銀雪見胡嬤嬤如此說話,也不再堅持,急忙回房收拾。顧嬤嬤在身後揚聲言道:“索性把身上的衣物換瞭。你身上這套行頭,入正殿叩謝娘娘,豈不污瞭正殿裡的地面兒!”
銀雪在房裡輕應一聲,正欲解扣換衣,胡嬤嬤推門跟瞭進來,見銀雪正欲換裝,也不上前,隻坐在門邊的粗木凳上,眼神復雜的看著銀雪。
銀雪有些為難的停下手中動作,言道:“嬤嬤,銀雪更衣......”
“更吧,不必理會我。”胡嬤嬤沉聲說道,並沒有離去的意思。銀雪無奈隻得繼續解扣脫下粗佈外套,將壓箱底久未穿戴的衣服取出來穿上。好在初春稍寒,僅是脫換外套,倒也不太尷尬。
胡嬤嬤神情專註的看瞭銀雪換置完畢,待準備出房之時,才淡淡的低聲言道:“在主子身邊伺候不比柴房。若稍有差池便會招來大禍,你性子雖顯沉穩,卻還有不足之處。日後自己好自為之!”
銀雪聞言心裡一酸,胡嬤嬤顯然面相兇惡,話語卻是字字關切,想著自己在柴房裡雖也受瞭許多苦楚,但胡嬤嬤卻並未對太過為難自己。反之倒是對自己處處照應,嚴厲之外,也顯關切。如今自己卻迫切的欲告別此處,倒顯的有些太不近人情瞭。
“嬤嬤,銀雪給你添麻煩瞭。這些日子,虧得嬤嬤關照,若是換瞭旁人,銀雪這些時日定會很難熬的。”銀雪慎重的對胡嬤嬤深一鞠躬,言道。
胡嬤嬤急忙將其托住,輕輕的在其手背上拍瞭拍,聲調從未有過溫柔言道:“不必如此。隻因你長的極象我昔日一位故人......”
說到此處,胡嬤嬤輕輕拭瞭拭微潤的眼眶,輕聲言道:“相逢便是緣份,你我在此相聚,也算有緣。日後若有難處,但凡我能幫上忙的,大可來此地尋我。雖然我別無長處,總也比你多進幾年油鹽,多少也能出些主意的......”
二人悄聲敘話,房外傳來顧嬤嬤不耐煩的呼聲:“還在磨蹭什麼!換件衣服怎需如此長時間,本嬤嬤還得去向娘娘復命呢!”
“是。”銀雪揚聲應道,復而對胡嬤嬤不舍的言道:“嬤嬤,銀雪拜別。您自保重。”
“嗯,去吧。”胡嬤嬤伸出糙如盤根的手掌,用力的抹瞭抹滿是皺紋的眼眶,將銀雪輕推著出瞭房門。
“走瞭,休得再耽誤。”顧嬤嬤見銀雪出來,轉身便向正殿方向走去。
銀雪側身對胡嬤嬤不舍的一瞥,胡嬤嬤揮瞭揮手示意其快跟上前面行走的顧嬤嬤,隨即毅然轉身回到房裡,‘砰’的一聲房門應聲緊閉......
“娘娘萬福金安。”正殿,銀雪一身翠碧裙裝,伏跪在喜妃跟前,言語恭敬叩拜。
“嗯,近日雪團微恙,本宮喚你回來好生伺候著。若有閃失,本宮唯你是問!”喜妃瞄瞭銀雪一眼,淡聲言道。
“奴婢領命。”銀雪頜首輕應。
“日後你便住到側殿旁的側廂裡。之前你所住的處所,終歸是不合身份的。”
在喜妃看來,皇上寒夜趕回養心殿也不願在側殿就寢,顯然對銀雪是極不鐘意。既然己無利用價值,她這等身份自然是不配住在側殿。若非需要伺候雪團,唯怕連側殿旁的側廂也是不會讓銀雪入住的。
當然,皇上賞賜銀雪皎玉珠串一事,喜妃並不知情,否則便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銀雪瞭。
銀雪聞言,心中一松,再次磕頭謝恩。
張水祥在殿外通報:“啟稟娘娘,皇上的龍輦己到瞭宮門不足百米處。”
喜妃輕聲言道:“許是去鳳儀宮裡走動,順道路過喜瑤宮罷瞭。”喜妃對皇上之前過門不入還未釋懷,頗有怨念的言道。雖然嘴裡這樣說道,卻依然緩緩起身邁出正殿準備接駕。
顧嬤嬤很是默契的上前一步,托住喜妃的手肘,輕聲言道:“娘娘且放寬心,今日定不會有錯。老奴今日去在長街口,親眼看見皇後娘娘的鳳鸞向宮外而去。聽奴才們說,皇後娘娘是前往熙雲庵祈福,此時並不在鳳儀宮內,皇上定然是向著喜瑤宮來的。”
“嗯?熙雲庵?”喜妃暗聲自語,隨即頓悟笑言道:“本宮聽說熙雲庵裡的送子觀音頗為靈驗,難不成皇後娘娘是為此事而去”說話間,喜妃眉梢微揚,纖手在小腹處輕輕劃過,側目瞄瞭顧嬤嬤一眼。
顧嬤嬤抿嘴一笑,恭敬的彎瞭彎腰,謹慎應道:“老奴不敢妄言主子。”
喜妃這才註意到銀雪還跪在殿內,揚聲對其言道:“退下吧。皇上既然煩你,就少在皇上跟前露面,省得有礙龍眸。”
銀雪急忙退下,剛行至正殿外長廊轉角處,便聞得李忠慶的尖聲宣唱:“皇上駕到!”
銀雪隱於紅柱後,遙遙望去,隻見得一抹明皇的身影,輕擁著喜妃大步踏入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