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皇城內各宮各苑燈燭漸滅,四周一片寂靜。而靜萍軒,並未因為淳靜的回歸而顯的熱鬧,正殿寢宮反而早早的便熄瞭燈,看來錦嬪今晚歇的極早。
唯有正殿左次房裡隱隱有橙色燭光透出窗欞,雕花窗欞上淳靜雙手叉腰的側影清晰的映照於上,稚嬾的聲音從房中傳出,聽聲音想是淳靜正在發著脾氣:“不要,本公主今晚要與額娘一同歇息,不要!蓉翠,你若再敢攔著本公主,本公主定會重重罰你!”
“哎呀,小祖宗,就當奴婢求您瞭,不是奴婢不讓您與娘娘同寢,實在是娘娘身子不爽利,特意吩咐瞭需要安靜歇息。公主您先自歇下,奴婢在旁盡心侍伺著可好?待娘娘身子好瞭些,您再陪娘娘歇息也是不遲。”蓉翠急聲對雙手叉腰,赤腳站在軟榻上,不肯入眠的淳靜連連解釋。
別看淳靜時平日裡乖巧懂事,可是一旦犯起瞭倔,宮裡的下人們可是真拿她沒招。今日錦嬪從逸心宮回來後,雖然討得瞭接淳靜公主回宮的旨意,卻是滿面鬱色神情恍惚。天色尚早便回寢宮歇下瞭,連淳靜提出要與之同寢的要求,錦嬪也斷然拒絕,好似身子的確有何不妥一般。
錦嬪如此狀況,淳靜卻不依不饒非要去正殿寢宮與其同寢,這讓蓉翠怎不為難。
“怎會?今日在純娘娘宮中時,額娘還好好的。此時怎會突然的沒瞭精神。”淳靜雖然年幼,但聽聞額娘身子有恙,也靜瞭下來,偏著頭顱細致的回憶著今日在逸心宮中額娘的狀態,並未感到有何不妥之處。
突然淳靜雙眸微閃,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言道:“淳靜明白瞭,今日從純娘娘宮中出來,蕊娘娘與額娘好一陣言語。哼!想是蕊娘娘又欺負額娘瞭,本公主明日定要回稟父皇,讓父皇替額娘作主!”
淳靜嘟起小紅唇忿忿不平的言道,雖然她年紀不大,但平日裡自己額娘面對蕊妃時,那副唯唯喏喏的神色,她卻是看得明明白白。此時多加聯想,便越發相信定然是蕊妃讓錦嬪不快,生氣的言道。
“小祖宗,您萬萬不可胡說。蕊妃娘娘與錦嬪娘娘素來交好,並無仇怨。今日二人敘話也僅是閑話傢常,您可千萬不要在皇上面前胡亂說道。再者娘娘平日裡也時常念叨,蕊妃娘娘於我們娘娘可是有恩的,公主您可不能任性胡說,否則不僅不能幫上娘娘,反倒惹得娘娘不快就不好瞭。”淳靜任性,若當真在皇上跟前說道瞭什麼,傳入蕊妃耳中,豈不是會討來蕊妃的怨恨。
“是嗎?當真如此?”淳靜不確定的言道,剛才那活蹦亂跳的精神頭也淡瞭許多。
隨即困意襲來,淳靜用玉白小手在雙唇上輕呵著,打瞭個懶懶的呵欠,原地坐在瞭軟榻上,黑亮的眼眸中溢出少許淚花,對蓉翠喃聲低語道:“若是額娘會生氣,那本公主不說便是”說著聲線漸弱,順勢躺瞭下來,口中仍舊忍不住碎聲嘀咕著:“誰欺負淳靜的額娘,淳靜便去回稟父皇,定不饒”終究是小孩子,言語未畢,己沉沉睡去。
淳靜終於安靜瞭下來,蓉翠松瞭口氣。初秋己過,夜間寒意甚重,唯恐淳靜受涼,蓉翠小心的將薄絲錦被,仔細的蓋在淳靜身上,方才安靜的離去。
步出房門,蓉翠行至錦嬪寢宮門前,安靜的聽瞭聽並不見裡間有何異動,便放心的回到當值的側房裡歇瞭下來。
正殿寢宮內,錦嬪雖然早早的便上床歇息,卻是並未入眠,而是在暗夜中雙目圓瞪,愣愣的望著暖帳頂子。腦子裡亂作一團,今日在逸心宮門前,蕊妃的話猶如一隻利爪,極殘忍的將原本己結痂的舊患,鮮血淋淋的撕裂開來。
錦嬪腦海中浮現出,當初喜妃見到那尊白玉觀音時欣喜的眼神。仿佛看見喜妃與蕊妃當初情同姐妹,整日出雙入對的身影。而喜妃小產時,各宮嬪妃在皇後的帶領下,靜坐於喜瑤宮正殿內替喜妃靜然祈福時,喜妃寢宮中傳來的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更是在耳畔回蕩開來。
“啊!”思至此,錦嬪驚愕不己,不禁雙手抱頭極痛苦的暗泣起來:“為什麼?事隔多年,為何你要舊事重提,當年你借本宮之手害瞭喜妃的孩子,如今卻利用此事對本宮加以要脅。你可知這多年來,本宮一直活在惶恐之中,原以為隨著喜妃的殆滅,此事便己完結。可是你為何一再揪著本宮不放,走瞭個喜妃,又來瞭個純嬪,你究竟要讓本宮怎樣?蕊妃!你就不能讓本宮安寧度日嗎?”
暗夜裡,若大的寢宮僅錦嬪一人,無盡的黑夜籠罩在帳榻上,錦嬪心中頓生無限悲涼。順勢將錦被抓入手中,極其無助的掩住臉頰,僅留下雙眸窺視著映照在窗櫊上,左右搖擺如同鬼魅一般的垂柳枝葉,心中恐慌感更盛,極其無助的低聲淒語道:“純嬪於本宮有恩,本宮豈能害她。本宮己錯過一次,豈可一錯再錯”
正在此時,暖帳突然悄然撩起,一抹黑影靜靜的立在錦榻邊,無聲的望著錦嬪。錦嬪驚恐萬狀,隻感嗓子好似堵瞭一團棉花似的,用盡全身力量方才急呼而出:“啊!來人啦!”
與此同時,眼前的黑影同樣發出淒厲的叫聲,尖利刺耳回蕩在寢殿內。
寢宮裡內亂作一團,暗夜中誰也不知發生瞭何事。如此大的動靜,將側房內值夜的蓉翠嚇的不輕,還不及穿著整齊,蓉翠將外衣隨意的披在肩頭,急急的奔進寢宮,熟悉的取出火折子,點亮殿內燭臺。這才看清,淳靜一身褻衣,站在床榻前滿面驚恐的淒聲尖叫著,淚珠早己橫流滿面,雙唇更是嚇的發白。
而錦嬪則緊擁著錦被,靠在床榻最內側縮成一團,瑟瑟的輕抖著。
“娘娘,公主,您們這是怎麼瞭?”眼前的情景讓蓉翠有些搞不清狀況。暗道:這母女二人是唱的哪一出啊?
寢宮內頓是燭光通亮,錦嬪借著燭光這才看清,眼前淒厲尖叫的人影竟然是淳靜。不由一愣,想是自己適才在暗夜中的急呼聲,定是將淳靜嚇壞瞭。而眼前的淳靜並未恢復平靜,雙手仍然無措的在半空中揮舞著,嚶嚶哭個不停。
“淳兒,你為何在額娘房中?”錦嬪急忙下床,將淳靜摟在懷中好一陣安撫,貼著其微涼的臉蛋慰聲言道:“淳兒莫怕,告訴額娘,你這是怎麼瞭?”
錦嬪好一陣安慰,淳靜這才一面抽泣,一面嗡聲言道:“淳兒醒來不見蓉翠。聽得額娘房中有些許動靜,想著額娘定然還未入睡,便想來陪陪額娘。不料想,淳兒剛撩開暖帳,便聞得有人大聲叫喚,嚇壞淳兒瞭,嗚嗚嗚!”
錦嬪哭笑不得,適才自己隻顧著沉浸在昔日的回憶中,腦子裡亂作一團。原本就心緒不寧,卻突然看見一抹黑暗無聲的出現在暖帳前,當即嚇的三魂不見瞭七魄,又怎會知道此黑影便是淳靜呢!
母女二人均受瞭驚醒,平靜下來的錦嬪,極為不滿的對蓉翠微言道:“你是怎麼伺候公主的。大半夜的讓公主獨自進入寢殿,你這奴婢是怎麼當的?”
蓉翠這才明白事件原委,心知是自己失職,未好生照看淳靜公主,急急的跪下領罪。
此時己到凌晨時分,正是更深露重之時,淳靜衣著單薄,忍不住打瞭個噴嚏。錦嬪心疼不己,哪裡還有時間對蓉翠多作責罰,急忙命其快將淳靜送入房內歇息。
蓉翠再也不敢怠慢,急忙連抱帶拉的摟著淳靜的雙肩,躬著腰身輕哄著淳靜:“公主,奴婢伺候您回房歇著,此時寒意甚重,公主若是受瞭風寒,明日太醫便會開許多苦苦的藥汁讓公主喝下,若是病的厲害瞭臥榻數日,便不可外出玩耍,公主還是快回房歇下吧”
雖僅是蓉翠隨意哄哐淳靜的言語,但此時在錦嬪聽來,卻頓有醍醐灌頂之感
次日,辰時未到,靜萍軒宮門外便傳來陣陣敲門聲。值守宮門的小安子急忙應聲:“誰啊,這一大早的敲什麼敲。”
小安子膽敢如此不敬,自然是對來者的身份心中有數。宮中但凡是敲擊宮門者,定然也是奴才宮婢。若是主子駕到,則不會是敲擊而為,而是高聲宣呼瞭。
果然,宮門外傳來回話聲:“快開門,玉瓊宮總管薜承奉蕊妃娘娘之命,前來與錦嬪娘娘傳話,速速開門!”
小安子聞言不敢多言,暗暗咂舌道:薜承雖是奴才,來頭卻不小,若是怠慢得罪瞭他,日後在蕊妃娘娘跟前說上幾句,可就吃不瞭兜著走瞭。
伴隨著沉悶的開門聲,小安子訕笑著對薜承言道:“薜總管,您老這一大早的前來,不知有何貴幹。我們娘娘還未起床,容奴才前去回稟一聲可好。”
昨夜錦嬪受瞭驚嚇,睡的極不安穩,此時仍在房中歇息。
薜承手中托著一方四四方方的錦盒,對小安子言道:“去吧。”雖是如此說話,卻並未停下腳步,隨著前面引路的小安子,行至正殿寢宮門前。
剛走近,便聞得寢宮內傳來錦嬪陣陣急促的咳嗽聲。
“娘娘,玉瓊宮總管薜承公公前來求見。”小安子站在寢殿門前,恭聲言道。
“咳!咳”又是一陣急咳聲,錦嬪方才極虛弱的言道:“本宮昨夜受瞭風寒,身子抱恙,恐怕不宜見薜公公。公公若有要事便交待給小安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