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東看著她，仿佛就看到瞭自己的母親，內心更是一陣震撼，李平母親這輩子也許唯一出去大山的機會，就是那一次送李平去參軍，這一輩子她可能就隻是山村裡頭一個平凡的婦女，可是她絕對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而且，陳雲東也知道瞭，他不可能騙得瞭她。

“我說瞭你可能不信，有一陣子我天天晚上做夢，要麼就是夢見他一身血站在村頭的柳樹跟前，說是找不到回傢的路瞭，我去瞭才把他給領回來，要麼就是夢見他一個勁給我磕頭，也不說話，什麼都不說，就一個勁磕頭……”

女人說著說著，已經是泣不成聲。

“我那時候就懷疑，他可能是出事瞭，但是想打聽都沒有門路，連他在哪個部隊都不知道，就隻有他每年到年底打錢回來。我就一直等，等到年底，他沒有再打錢，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瞭。”

“然後，後面忽然間又有錢打過來，我就覺得不對，不是正常的時候，我就問郵局的人，打錢來的地址是哪裡，他說是東海，不是之前的地方。我就想瞭想，讓他把這錢退回去，要是大年還在，知道消息肯定要想辦法聯系我們，我沒想別的，就想他報個平安，哪怕寫個字說他沒事就行……”

“要是他真出瞭事，我兒子都沒瞭，這個錢我要著也沒有用。我情願要我的兒子，多少錢都不換，何況，這也不是大年的錢，我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那就更不能要。”

她那個最小的兒子才幾歲大，一直跟在她身邊，這時候看著自己母親哭，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聽不懂他們話裡的意思，隻知道一個勁地去扯她的衣服。

女人強忍著悲痛，不停地擦著眼淚，一邊說著：“結果錢還是一次次匯過來，但是依然沒有他半點消息，我就確定肯定是出事瞭，不然的話，哪有人聽到說自己匯出去給傢裡的錢沒人收還不著急不想辦法聯系傢裡的。”

就憑這份見識和心思，李平的母親絕對不是一般山村裡頭沒有文化的婦女，所以，她能夠培養出來李平和小婉這樣的孩子，隻是可惜的是，李平最終卻沒能再回來看她一眼。

而陳雲東也隻能是愧疚地低下頭，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些，隻想著能夠向他們伸出援手，卻完全沒有想過母子之間深厚的情感羈絆，以及一個母親對兒子無時無刻的牽掛。

“孩子，你有心瞭，謝謝你，沒想到最後讓你大老遠跑過來，我替大年謝謝你的這份心瞭。”李平的母親使勁擦著眼淚。

李平的母親並沒有去懷疑陳雲東，她知道沒有人會大老遠翻山越嶺趕過來，去制造一個惡作劇或者謊言去騙他們這樣一個傢庭，尤其陳雲東還反復地匯款，陳雲東說的事情不多，但是足以讓她相信，他就是李平的戰友，也相信李平的死訊。

“姨，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跟大年是兄弟，我做的事情他也一樣會做，我們當初都說好的，對方的傢人就是自己的傢人，要是換成是我，他也一樣會做這些……”

陳雲東說著說著，說不下去瞭，因為他永遠都忘不瞭，李平是為他而死的。這一刻看著李平母親悲傷欲絕的樣子，他真的很希望是他替李平去死，而不是現在這樣。

李平母親默默地流瞭好一會淚，才硬生生止住：“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謝謝你們，你也辛苦瞭。”

“大年他……是怎麼沒的？有沒有遭罪？”她強忍著問出這句話。

陳雲東的心都在顫抖，他無法向一個母親描述當時的情景，讓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是死的有多悲慘，他好一會才說出來：“對不起，姨，這是紀律，是特殊任務，所有人都要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姨，你知道瞭，這也是個意外，包括你也不能對任何人說。要等到再過個可能年把幾年，才會有通知下來告訴你們。”

李平母親沉默瞭好一會，才重新開口：“那他是為國傢死的？”

“對，是為瞭守護國傢和人民的安全，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當之無愧的英雄。”陳雲東堅定有力地說著，隨即心中又是一陣隱痛。

他說的沒錯，李平，還有無數個李平，他們的確都是為瞭守護國傢和人民而犧牲，但是最終他們的名字和事跡都隻能被封存在一個個極度機密的檔案中，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一切，連他們的傢人都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