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起吃飯的人多,好在林玉梅和馮月英傢都住在縣城裡,都被叫過來幫忙。
林玉梅和馮月英雖然不認識魏先生是誰,但是聽說秦傢小少爺也來瞭,越發對葉大嫂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可是一般人請都請不來的,葉大嫂居然能讓秦小少爺主動登門。
兩個人前後腳到瞭蔣傢,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瞭跟自己一樣的心思。
好好跟著葉大嫂混,肯定錯不瞭。
所以兩個人進瞭後廚就挽起袖子準備幹活。
林玉梅問:“遊娘子,咱們今天做什麼?”
“做溜肉段,燉排骨,燒肘子,爆炒野雞肉……”葉大嫂直接報瞭好幾個大葷的菜。
“啊?不做賞花宴上的那些菜瞭麼?”林玉梅有些驚訝。
賞花宴上的菜品可都是以清淡為主,今天這怎麼直接上重口味的大葷大素瞭?
做這些菜,葉大嫂心裡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計較的。
一來秦鶴軒剛剛吃過賞花宴,就算再好吃的菜,連著吃一模一樣的也難免無趣。
二來是通過之前路上的瞭解,她覺得魏先生並不是一個喜歡附庸風雅的人,甚至對此還頗為不屑。
他更喜歡實實惠惠好吃的飯菜,尤其是無肉不歡。
所以葉大嫂便據此擬出來一份十道菜的菜單。
雖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林玉梅和馮月英還是決定選擇相信葉大嫂。
肉菜都是需要長時間燉煮的,所以兩個人也不多話,立刻投身到處理食材中去。
葉大嫂此時已經將耗時最久的肘子燉上瞭,開始準備其他菜。
有人幫忙,做得自然就快瞭。
所以雖然有好幾個耗費時間的葷菜,但還是順利在午飯之時端上瞭桌。
魏先生看到肘子和排骨的時候,果然瞬間露出瞭笑容。
秦鶴軒也一下子就被那道爆炒野雞肉給吸引瞭,半盤子都是紅彤彤的辣椒,被炒得油亮緊致的野雞肉在其中若隱若現,看得人嘴裡已經忍不住開始分泌口水瞭。
也讓他一下子就想起瞭回京路上吃到的那盤爆炒野兔肉。
都是葉大嫂做的,應該會一樣好吃吧?
等菜都上齊瞭之後,魏先生讓人去將葉大嫂請過來。
葉大嫂接到下人的傳話,還以為是做的菜出瞭什麼問題,圍裙都沒顧得上解就趕緊跑過來瞭。
來瞭才發現,也不知葉大哥什麼時候帶著晴天也坐在瞭席上。
隻聽魏先生招呼道:“葉大嫂,坐下咱們一起吃。”
葉大嫂下意識地推辭道:“不瞭不瞭,你們吃就好瞭,我怎麼能上桌呢!”
她說完還瞪瞭葉老大一眼,埋怨他怎麼好意思上桌的。
這次都不用等魏先生說話,岑老就先道:“有什麼不能的!
“晴天都等餓瞭,你就快坐下吧,別磨磨蹭蹭的瞭。”
秦鶴軒也開口道:“是啊,葉大娘,我們本來就是在等你呢!”
聽瞭秦鶴軒這話,葉大嫂往桌上細看,可不是麼!
大傢的碗筷都還整整齊齊地擺在面前,十個菜全都沒有半點兒被動過的痕跡。
“既然大傢都在等我,那我就也不推辭瞭,多謝大傢。”葉大嫂說著坐瞭下來,這才發現大傢坐的位置有點奇怪。
魏先生坐在首位,他左邊坐著秦小少爺,左邊坐著的岑老。
蔣員外則坐在瞭岑老的下首處。
這幾個人坐的位置沒什麼毛病,但讓葉大嫂不理解的是,為何秦小少爺旁邊坐著的居然是晴天啊?
晴天小孩子傢傢的,怎麼能坐在跟蔣員外對等的位置上?這成何體統!
葉大嫂看到這裡,立刻朝葉老大使眼色,想讓他湊過來問上一問。
誰知葉老大此時卻是默契全無,甚至還點頭道:“大傢的確都是在等你呢!”
葉大嫂無奈,也不願意再耽誤大傢吃飯的時間,便把心裡的疑問又給咽瞭回去。
誰知吃起飯來就更加奇怪瞭。
秦鶴軒身後有丫鬟服侍佈菜,他卻一直關心著晴天愛吃什麼,想吃什麼,每每都比她這個做娘的速度還快,直接就幫晴天夾到碗裡瞭。
為瞭哄晴天好好吃飯,他甚至都沒急著去吃自己愛吃的爆炒野雞,生怕晴天看著也想要,那麼辣的東西可不敢給她吃。
雖說早就知道秦小少爺喜歡逗自傢閨女玩,可當初在路上似乎也沒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再說瞭,讓秦鶴軒這樣身份的少爺喂晴天吃飯,葉大嫂不免也覺得有些擔心,若是被秦夫人知道,該不會生氣吧?
甭說葉大嫂瞭,就連岑老和蔣員外都不時向二人投去目光。
隻不過此時岑老心裡想的是,真不愧是我曾外孫女,就是招人喜歡。
蔣員外則不知怎麼想起瞭傅傢母女,聽說回去之後就被傅大人狠狠訓斥一番,如今傅夫人稱病臥床不起,兩個姑娘被關在傢裡禁足。
不過也真怪不得那兩姐妹,任誰看見秦鶴軒對晴天的關照和周全,肯定都會以為他們是親兄妹吧?
很多親兄妹都到不瞭這樣的程度呢!
而魏先生此時隻顧著埋頭吃肉。
葉老大更是直接舉起酒杯開始提酒瞭。
葉大嫂越發無語,不再跟秦鶴軒搶著喂晴天瞭,主要是她好像有點搶不過,也不敢搶。
而且秦鶴軒喂得肯定比她喂得好。
畢竟他都是挑最好的地方下筷子,而當著桌上這些人的面,葉大嫂卻隻敢從盤子邊邊上夾菜。
秦鶴軒光顧著喂晴天瞭,自己都沒顧上吃幾口東西。
好在晴天人小胃口也小,很快就吃飽瞭。
秦鶴軒這才開始朝爆炒野雞下筷子。
好在桌上的岑老和蔣員外年紀都不小瞭,一來不敢吃得太辣,二來也是有些咬不動瞭。
葉老大倒是喜歡,但也隻敢挑瞭一些如爪子、腔子之類肉少骨頭多的地方啃啃解饞,什麼雞腿兒、雞胸脯和雞翅膀這種好地方都留給瞭秦鶴軒。
秦鶴軒自己一個人幹掉瞭多半盤子的野雞肉。
若非擔心太難看太缺乏教養瞭,秦鶴軒簡直想用筷子在盤子裡好生撥弄一番,以免漏掉瞭一些從表面看很難被發現的雞肉。
帶著一絲遺憾,秦鶴軒很快就吃飽放下瞭筷子。
見狀,其他人這才陸續放下筷子。
就隻剩魏先生一個人還在吃起來沒完。
秦鶴軒怕他一下子吃太多會不舒服,問:“先生可帶瞭助消化的藥丸?”
“……”
聽瞭這話,魏先生伸向肘子的手一頓,皺著眉頭感受瞭一下,發現的確已經有點吃撐著瞭。
不過魏先生的一個優點就是聽勸,即便有些戀戀不舍,卻還是放下瞭筷子。
“葉大嫂,這才多久沒見,你的廚藝怎麼好像又有進步瞭?”
“魏先生,您之前吃的都是逃荒路上隨便做的,就算後來到瞭天津衛,後廚也有很多東西並不齊備。
“如今蔣員外這裡東西齊全,廚具也用得順手,還有幫廚幫忙。
“若做出來還是逃荒路上那樣的味道,可就有些說不過去瞭吧?”
雖說明知道以魏先生的才學和身份,是連秦夫人見到都會以禮相待的人物。
但葉大嫂面對魏先生,卻從來都不會緊張,甚至還能開個小玩笑什麼的。
看葉大嫂居然跟當世大儒都聊得十分熟絡,蔣員外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身邊的岑老,不發出聲音隻用嘴型跟他說:“你這個孫女不簡單啊!”
岑老此時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葉大嫂能跟魏先生和秦府關系這樣好,秦府隨便說句話,都能讓她直接跳過初篩,直接進入後面的比試。
這樣說來,那天在面館中,她是當真不認識自己,也根本沒有巴結或是套路自己的必要。
之前蔣員外幫葉大嫂解釋的時候,他其實還是將信將疑的。
如今總算把這件事想清楚瞭,岑老的心情瞬間好轉,臉上的笑容也更真摯瞭幾分,手裡的酒杯也頻頻端起,不多時就喝得有些醉意瞭。
他隔著桌子對葉大嫂道:“時隔這麼多年,咱們終於相認瞭。
“這次等我回去,我就叫人把跨院收拾出來,到時候你們直接搬到京城來住。
“傢裡除瞭晴天還有幾個孩子?都多大瞭?回頭我叫下人給孩子們分別收拾出新房間來……”
岑老說著,腦海中都開始幻想著到時候兒孫繞膝的美好情景。
自己那個冷冰冰沒有人氣的宅子,很快就要充滿歡聲笑語瞭。
可他這個提議卻把葉大嫂嚇瞭一跳,忙擺手道:“岑老,這可使不得。
“甭說我爹隻是您的徒弟瞭,就算是親兒子,也沒有嫁人瞭再把全傢帶回娘傢住的道理。
“就算我不介意,外人也會在背後戳咱們脊梁骨的。”
蔣員外見他有些喝多瞭,立刻又幫著圓場道:“岑老,您不是要辦廚藝大賽麼,依我看,還是先別急著讓遊娘子搬過去為好,不然傳出去好說不好聽的。
“回頭遊娘子若是獲勝,別人都要說她勝之不武。”
“恩,你這話說得倒是有理。”其實岑老之前就想過這件事兒瞭。
當時理智告訴他這樣並不合適。
可如今喝瞭點酒,最終還是把真心話說瞭出來。
蔣員外一句話說服瞭岑老之後,又沖葉大嫂笑笑道:“他說醉話呢,你別往心裡去。
“他就是一個人住得太孤單瞭,希望能有人陪陪他。
“等他酒醒瞭就不會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瞭。”
蔣員外這話說得葉大嫂突然有些心酸。
雖然她看到的更多是父親的癲狂,但不得不說,父親的廚藝是極好的,當初岑老肯定也在他身上傾註瞭許多心血吧?
父親被流放關外之後,好歹還娶妻生子,有傢人照顧。
可是岑老卻一直獨自一人過活。
想到這裡,葉大嫂的心瞬間就軟瞭。
她抬頭看向岑老道:“雖說不能搬到你傢去住,但是我們會經常去看望您的。
“以後等我們攢夠錢瞭,我們也打算去京城生活,到時候就方便就近照顧您瞭。”
蔣員外一聽這話,葉大嫂這是肯認岑老這個祖父瞭?
他都忍不住替岑老高興。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但他確信,葉大嫂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岑老如今人到晚年,終於能夠兒孫繞膝、頤養天年瞭。
蔣員外這邊都快笑得能看見後槽牙瞭。
最該高興的岑老人卻愣住瞭,盯著葉大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葉大嫂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身把一旁的晴天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後指著岑老道:“晴天,叫太姥爺。”
“太姥爺!”
晴天的聲音又甜又脆,聽得岑老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瞭,兩行熱淚順著溝溝壑壑的臉頰滑落。
晴天見他哭瞭,登時有些不知所措,還以為是自己叫錯瞭。
可是娘好像就是讓這麼叫的呀?
晴天突然扭動身子,掙脫葉大嫂的胳膊,從她腿上滑下去,繞著桌子走到岑老身邊。
然後她從自己的荷包裡掏出一塊糖,遞到岑老的面前。
“秦哥哥給我帶的松子糖,可好吃瞭,給你吃,別哭瞭。”
看著躺在晴天白嫩掌心裡的糖塊,岑老的眼淚就像是開瞭閘的洪水般不斷地往外湧。
他淚眼朦朧地蹲下身,握住晴天的小手,哽咽著道:“乖孩子,再叫一聲讓太姥爺聽聽行不?”
“太姥爺——”晴天有些猶疑,但還是又叫瞭一聲。
“誒!誒!”岑老連聲答應,一把將晴天摟進懷裡,不知道該怎麼稀罕才好瞭。
晌午這頓飯吃瞭一個多時辰才結束,魏先生甚至在覺得自己消化瞭一些之後又吃瞭起來。
而岑老太過興奮,之後拉著葉老大喝瞭不少酒,一口一個都是自傢人。
等大傢都吃飽喝足之後,岑老已經醉得站都站不住瞭。
蔣員外派人將他送去客房休息。
他這一覺直接睡到瞭晚上。
醒瞭之後隻覺得頭痛欲裂,一時間對先前發生過的事兒也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做夢。
“來人啊!”岑老在屋裡喊。
秋薇很快推門進來道:“岑老,您醒瞭,您先喝口水吧。”
岑老的確幹渴得不行,但接過來卻並沒急著喝,而是急於確認之前到底是不是做夢。
“遊娘子一傢呢?”
“她們中午吃過飯就收拾瞭東西回榕溪村瞭。”
岑老一聽簡直五雷轟頂,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我就說,老天爺哪裡有那麼好心,到頭來還是讓我落得個晚景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