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靈堂前,朱任歪著腦袋,滿臉紈絝子弟特有的猙獰神色,大聲的叫嚷著:“允玟,這筆帳,你可要好好的給我們算算。啊?我們燕王府的銀子,也不是說就從地裡挖出來的土疙瘩。我兄弟三個好容易湊起瞭十萬兩銀子,買瞭一塊‘寒珍鐵’,說是南方地界繁華,肯定有高手匠人在,特意的準備打造一柄寶刀給我們父王做大壽賀禮的。現在可好,那鐵匠把我們的鐵給打廢瞭不說,還找瞭他的後臺靠山,威脅兄弟我,你說怎麼辦吧。”
滿臉呆滯的朱允玟有點茫然,他可搞不清楚,朱任這個成天在秦淮河上尋歡作樂的堂兄,為什麼會突然的找上自己,而且還說瞭一通大概隻有市井百姓才會說的話。這,分明就是那些商人在索賠啊,哪裡應該是皇族子弟應該說的?
朱僖站在朱任的身後,假惺惺的眨巴瞭一下眼皮,特意的讓大傢都註意到瞭他深陷的,彷佛熊貓一般的眼眶。朱僖滿臉黯然的挪動瞭幾下步子,到瞭朱允玟的面前,滿臉無奈的看著朱允玟,嘆息到:“允玟,這事情,你就不用聽他羅嗦瞭。總之呢,十萬兩銀子雖然數字大瞭一點,但是起碼我們三人還陪得起,這也是。。。唉!”說完,朱僖很是‘氣惱’的橫瞭朱任一眼。
朱允玟則是詫異瞭,他看到朱僖的這個模樣,更是激起瞭好奇心,不由得問到:“我們都是兄弟,有什麼話不能說的?說,到底是什麼事情?。。。在應天府,還有人敢威脅王府世子,簡直就是沒有王法瞭麼。”雖然朱允玟知道朱僖他們的父親是自己最大的威脅之一,但是在心底裡,他還是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是他們朱傢的血脈是世間最高貴的,哪怕就是要打要殺,那也是他朱允玟才能做的事情,其他人都不能冒犯一下自己的宗族。
朱僖是滿臉的遲疑,朱僜輕輕的哼瞭一聲,滿臉‘氣憤’、‘屈辱’的走到瞭一邊去瞭,緊緊的握著身邊的玉石欄桿,朱僜牙齒磨得山崩一樣得響。旁邊人都以為他是氣壞瞭,誰知道朱僜那是實在肚子裡面的笑意快沖破瞭肚皮,隻能咬著牙齒來強行的按捺自己的笑容。當厲風大半夜的說出他的計劃的時候,朱僜已經是暴笑瞭一通瞭。對於厲風那惡毒的手段,朱僜隻有佩服:“無毒不丈夫。嘿嘿,黃子澄、方孝孺是我們的對頭,那自然就應該怎麼狠毒就怎麼下手對付他們才是。”
這裡朱僖還在遲疑,那一肚子草包的朱任早就是一手扒拉開瞭朱僖,沖著朱允玟叫嚷起來:“啊?你要幫我們出氣?那可聽好瞭,那欺負我們的,是刑部的侍郎黃仁山,他派出的捕快,把我大哥府裡的護衛統領都給打傷瞭。要說黃仁山的後臺是誰,你應該知道吧?就是現在的輔政大臣黃子澄。。。對瞭,還有那方孝孺,沒有他撐腰,黃仁山怎麼敢動手打我們的人?還昧瞭我們王府十萬兩銀子。。。嗯,連上利錢,這已經是十萬五千兩瞭。”
旁邊的大臣們嚇瞭一大跳,你們燕王府的人來應天府才幾天的功夫啊?十萬兩銀子就有瞭五千兩的利息,這也太離譜瞭吧?那些年老的大臣不由得偷偷的望瞭望朱僖他們,心裡盤算著:“早就聽說各個王府在放印子錢,這搜刮民脂民膏,可是厲害得狠啊。嘿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而那些曾經從燕王府的手裡拿過銀子的大臣,則是滿臉無人色。
朱允玟嚇瞭一大跳:“你胡說什麼?老師他的公子,怎麼會這樣做?尤其是老師,他乃是當世大儒,怎麼會做出這樣敗壞斯文的事情來?”話是這麼說,可是朱允玟已經相信朱任的話,因為除瞭黃子澄這些如今在朝廷中掌握大權,而且註定會擁有更大權力的重臣,還有誰能夠給朱僖他們難看?尤其那黃仁山,朱允玟也見過他,出身書香世傢,但是卻不愛讀書,堪堪的做瞭個刑部的官兒,如果說是他惹是生非,朱允玟那是絕對不會懷疑的。
滿臉憔悴,一臉灰白色的厲風上前瞭一步,可憐巴巴的看著朱允玟,有氣無力的說到:“殿下如果不信,可以查驗一下臣下身上的傷勢。臣的大腿上,如今是處處青紫,如果不是臣下的屬下及時趕到,恐怕那黃仁山的人都會直接殺瞭臣下瞭。”說完,厲風表現出瞭一股的武夫做派,直接的撕開瞭自己大腿上的褲子,露出瞭一大塊一大塊的青紫色。
周圍的大臣們發出瞭驚呼聲,看厲風大腿上那些肌膚青紫色中透出淡淡血絲的模樣,居然就連那些監察禦史,都忘記瞭要懲治厲風一個大不敬的罪名。一個刑部的老臣不由得有點驚疑的問到:“這位大人,你怎麼就大腿上有傷呢?沒人下手是專門沖著大腿上去的吧?”
慕容天的手一翻,已經搶過瞭身邊一個禁衛身上的佩劍。周圍皇宮禁軍大驚,正要出手護住朱允玟以及那些大臣,慕容天的手腕一抖,十幾點劍光已經‘嗤嗤’有聲的刺在瞭厲風的身上。‘當當’聲中,那佩劍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反彈瞭回來,然後斷成瞭三截。慕容天丟下手中的劍柄,仰天長嘆到:“如不是厲統領身上穿著王爺賜下的軟玉甲,恐怕。。。他已經慘遭毒手瞭。大傢看看他大腿上的傷勢,如果是打在人的上半身,這還有命麼?”
刑部的幾個官員互相使瞭個眼色,偷偷的退後瞭幾步。這要是驗傷的話,恐怕就要找他們這些陳年的老吏上場瞭。可是這鐵定是得罪人的事情,如果說厲風的傷輕,那就得罪瞭燕王府,如果說傷勢很重很重,那就。。。黃子澄他們今天怎麼還沒來皇宮呢?
朱允玟已經有瞭點火氣瞭,他揮手呵斥開瞭那些逼向慕容天的禁衛,走到瞭厲風面前,不顧身邊大臣們的勸阻,親自用手摸上瞭厲風的大腿,果然發現那是被人用拳腳打出來的淤傷,而且傷處滾燙,顯然內部肌肉都是受傷非淺。朱允玟緊緊的咬住瞭牙齒,掏出瞭一塊手絹,狠狠的擦拭瞭一下厲風大腿上的傷處,手絹上立刻就染上瞭一絲血痕。
朱允玟退後瞭幾步,滿臉鐵青的他沒有吭聲,正飛快的眨巴著眼睛在琢磨著什麼。朱僖已經到瞭厲風身邊,抓著厲風的手呵斥到:“厲主管,不是吩咐瞭你不要出聲麼?你給皇太孫添麻煩還是作甚?皇阿爺剛剛去世,不知道多少大事等著皇太孫辦理。。。早早的就告訴你上十次瞭,不要惹允玟他不高興,你怎麼還是這樣?。。。還有你,三弟,你怎麼。。。唉。”
驀然的,朱允玟心裡一熱,安老太監這兩天在他耳朵邊嘮叨的話又冒瞭出來:“你們畢竟都是朱傢的人,自己兄弟傢的,總比外人親熱吧?那些王爺,的確是不怎麼安分,但是要說到造反,倒是沒有這麼嚴重罷?他們好好的做他們的王爺就是瞭,榮華富貴享受不盡瞭。。。朱傢的人,總還是幫自傢人的罷?”朱允玟默默點頭,心裡頓時偏向瞭朱僖他們這一邊。
就這關頭,安老太監氣喘籲籲的拖動著肥胖的身軀跑瞭過來,看到朱允玟他們一群人都擠在瞭靈堂門口,不由得呼喊到:“讓開,都給公公我讓開一點。殿下,這可是大事瞭,這,這,老奴真正想不到,怎麼會是這樣的事情。”
安老太監交給朱允玟的密報,是他兩個時辰前就拿到,然後抓在手裡仔細的思考瞭很久很久,最後手掌心的汗水都把紙給潤濕瞭的。朱允玟見得安老太監如許形態,不由得心裡一震,連忙抓過瞭那密報細細的看瞭起來。猛然間,朱允玟的身體晃悠瞭一下,朝著後面倒退瞭幾步,差點就摔倒在瞭地上。
幾個大臣連忙扶住瞭朱允玟,安老太監輕聲說到:“殿下,您看這事情,該如何處置?”
朱允玟渾身哆嗦瞭半天,終於從嘴唇中擠出瞭幾個字:“奇恥大辱。。。我,我,我,我絕對不相信。。。這件事情,不許漏出去一點點的風聲。警告所有的錦衣衛,誰敢泄漏瞭一絲一毫的消息,全部都給我咔嚓瞭。給我查,給我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給我順便查一下這件事情。”朱允玟把朱僖他們和黃仁山的糾紛給說瞭說,然後渾身僵硬的轉身走進瞭靈堂。
猛然間,朱允玟站定瞭,他回過頭來,沖著朱僖露出瞭一絲強笑:“這件事情,放心。總不能讓四叔父吃虧就是,查清瞭事情,總要讓那黃仁山賠償損失。”說完,朱允玟重重的捏緊瞭拳頭,那張密報被緊緊的揉成瞭一團。他第一次向朱僖他們表達瞭善意,但是他還是不相信黃子澄怎麼會卷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面,所以,他隻說讓黃仁山賠償損失,而沒有把黃子澄聯系進來。
朱僖滿臉感激的鞠躬行禮:“允玟的處置極為恰當,做兄弟的沒有不服氣的。來人啊,送厲統領回去休息,他昨天都支持不住瞭,還硬是要跟過來,回去休息著,好好的養傷。”說完,他拉瞭一下滿臉呆板的朱僜和歪著腦袋晃著上半身,盯著一個上燈油的宮女出神的朱任,三人步入瞭靈堂。隨後,辣椒汁往嘴裡一抹,眼睛上稍微塗上一點點生薑汁水,朱僖又開始瞭嚎啕大哭。
安老太監緊跟在瞭朱允玟的身邊,低聲說到:“殿下,您看這可不是麼?最貼心的,畢竟還是你們朱傢的人啊。”
朱允玟有點不耐煩的把手中的密報扔進瞭給朱元璋燒紙錢的火盆裡面,心煩意亂的揮手到:“我明白瞭,公公,你去,你親自去查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絕對不相信,黃子澄和方孝孺兩位老師,傢裡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查,給我查一個清楚,哪怕把應天府翻瞭個個兒出來,也要給我查清楚。還有,告訴那些辦案的人,不過是一些銀票罷瞭,方傢、黃傢幾十年的積累,難道這點銀子都要特別的提出來麼?”
安老太監嘴角掛起瞭一絲古怪的微笑,他低聲說到:“是,殿下,老奴這就去辦。不過,那銀票倒是小事,可是和那銀票在一起的有幾件出色的珠寶,那正好是。。。”
朱允玟皺眉,低聲喝問到:“正好是什麼?”
安老太監低下頭,恭敬的回答到:“那正好是最近幾天,應天城內幾戶大戶人傢失竊的珠寶中價值最高的幾件。其他的珠寶麼,老奴以為,應該也和裡面有點關系。”
朱允玟大怒,他狠狠的跺瞭跺腳,大聲叫嚷起來:“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怎麼就這麼下判斷?”他喘息瞭幾聲,喘息聲在朱僖他們三人的號哭聲中顯得特別的刺耳。朱允玟右手無意識的揮動瞭幾下,猛的一閉眼睛,不講道理的說到:“我不管這麼多,總之我絕對不相信這事情。給我查清楚,徹底的查清楚。莫非公公以為,他們兩位老師,有能力做出這樣的事情麼?”
安老太監很詭秘的掏出瞭一張小小的折子,低聲說到:“這,老奴可就不清楚瞭。不過黃子澄黃大人的公子,結交瞭一些江湖上的豪客,這倒是真的。那叫做‘白帝門’的門派,在四川境內可是有名的武林豪強。和我們朝廷裡面支持的蒼風堡,勢力倒也不相上下。嘿嘿,老奴還知道,那白帝門的幾個重要人物,如今正帶瞭大批的高手在應天府出沒,其來意,很是可疑啊。”
朱允玟隻感覺手足冰冷,腦袋裡面‘嗡嗡’的亂響。過瞭好一陣子,他才苦澀的笑瞭出來,勉強的朝著安老太監拱拱手:“公公,這一切,就麻煩你瞭。。。白帝門是不是?在應天府的人,給我派人全部抓起來砍瞭。叫兵部下令,四川那邊的衛所出動大軍,給我滅瞭白帝門。。。兩位老師傢裡的事情,我不想讓任何其他人知道,公公,全拜托你瞭。”
安老太監誠惶誠恐的彎腰瞭下去,低聲說到:“殿下如許說,老奴敢不效死力?”他緩緩的倒退著出瞭靈堂大門,隨後轉身快步走瞭出去。剛剛轉身,他的臉上,就已經是滿臉的笑容瞭。他低聲的幸災樂禍的笑著:“妙啊,這厲風小娃娃可真是厲害,嘿嘿,陷害人都不打個底稿的。妙,嘿嘿,昨天個上午我的人可就隻看到他毒打刑部的捕快,可沒見到黃仁山的人打他啊。”
“不過,這倒是好事一件,嘿嘿,天下人也不會相信會有這樣離譜的事情的,方孝孺和黃子澄的千金小姐勾搭上瞭?胡說八道,怎麼可能呢?方孝孺在哪個地方,黃子澄可能不在場麼?除非黃子澄那老傢夥,先和自己的女兒有瞭一腿。嘿嘿。。。”安老太監很是猥褻的笑瞭幾聲,輕輕的摸瞭摸肥胖的肚皮,怪笑起來:“倒也好,先在你們兩個人面前擺點威風,然後再和你們好好的談談。”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嘿嘿,過瞭這一陣,你黃子澄,你方孝孺,還敢和公公我爭什麼呢?哼。”很是神氣的招手叫來瞭一個錦衣衛的鎮撫使,安老太監神氣活現的掏出瞭一張紙片,低聲說道:“這上面的東西,我要今天晚上的時候,基本上所有的朝廷官員都要知道。嘿嘿,最近大傢也是苦哈哈的累著瞭,給諸位大臣添加點茶餘飯後的笑料倒也不錯。”
看到那鎮撫使滿臉心領神會的表情,安老太監不由得臉蛋樂開瞭花,他晃悠著朝著皇宮的大門口走瞭過去,嘴裡曼聲喝道:“小子們,都跟公公我過來。那黃子澄、方孝孺最近可是發瞭一筆大財啊,都跟公公我去他們府裡好好的吃喝一頓,想吃什麼、喝什麼的,都給公公我說,嘿,怕他們不給準備不是?公公我,今天可是奉瞭皇太孫的命令去給他們洗罪的。嘿嘿。”
一群錦衣衛的高級官員,滿臉怪笑的簇擁著安老太監,興高采烈的去瞭。這些錦衣衛的人,一個個消息靈通得厲害,誰不知道這黃子澄和方孝孺是被人擺瞭一道啊?不過呢,反正自己的主子高興,那就比什麼都強。至於他們黃子澄、方孝孺是否能夠脫罪,是否能夠洗刷罪名,這關他們什麼事情?安老太監的權力越大,錦衣衛就越有油水好撈。大傢都是明眼人,不用說太清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