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衍卻是不害怕朱棣發怒,他慢悠悠的說到:“陛下,此事隻能從長計議,若是陛下此刻的聲威足以震懾群臣,隻要陛下一句令下,遷都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麼?放得幾年時間,陛下在大臣、子民面前,積蓄自己的威望,而燕京城,卻也是需要好好的整修一番,否則也配不上這都城的名號。陛下青春正好,緩緩圖之,用十年時間又如何?”
他看到朱棣的面色已經和緩瞭下來,立刻趁熱打鐵的說到:“這天下事麼,原本就是急不得的,陛下何須動怒?”
僧道衍可是沒有看到,他一說朱棣青春正好,朱僖的臉色就難看瞭起來。朱棣乃是先天級高手,活個一百年都不成問題,他朱僖可是手無縛雞之力,要是等得朱棣百年之後再接掌皇位……他朱僖能活到那時候麼?甚至朱僜也未必有朱棣的命長罷?
朱棣卻是高興瞭起來,他一腳踢開瞭那被他拍碎的條石碎塊,走到瞭臺階上站定,點頭稱贊到:“大師說得有理,來啊,到朕書房來,我們仔細的談談。這聲威之事,嘿嘿,治理天下,哪怕百姓們個個都吃飽瞭,也不會對朕害怕多少吧?尤其那些迂腐的文人臣子,朕治理天下再用心,他們也隻會說這是朕應該作的,又哪裡會害怕朕?”
就在朱棣寢宮邊上的小書房內,諸人分別坐定瞭。本來這規矩,臣子在皇帝面前,除非是皇帝給瞭你極大的恩典,否則是不能坐下的,奈何水元子才不理會這一套,進門就飛身摔在瞭一張太師椅上,他沒做朱棣的位置就算是很給朱棣面子瞭。至於小貓也是大大咧咧的,穩穩當當的把一掌太師椅壓得‘吱呀’慘叫。朱棣幹脆大方一點,大傢都坐下吧,省得顯得他朱棣厚此薄彼一般。
厲風很古怪的低著頭,呂老太監是他義父,現在義父站在地上,指派那些小太監端茶送水的,反而他這個義子卻是坐在這裡瞭,實在是有點古怪。但是皇室規矩,古怪的東西多瞭,倒也不多說,就是厲風自己坐著有點不舒服罷瞭,但是他又勢必不能站起來,否則軍銜和他相近的張玉、跦能,豈不是也隻能站起?
朱棣看得好笑,他腦袋偏瞭一下,裝作沒有看到一般,隨意的說到:“呂總管,這兒的事情也差不多瞭,你出去忙吧。唔,你去督促一下那騰龍密諜的人,是不是換瞭厲風做主管瞭,他們就膽子大起來瞭,這麼久瞭,還沒有給朕找到朱允玟,嘿,嘿嘿。”他這是給個臺階下,讓呂老太監出去忙呼,省得厲風坐在那裡,呂老太監站著,大傢心裡都別扭。
呂老太監還有不明白的麼?他笑嘻嘻的點點頭,應瞭一聲,朝著厲風打瞭個很隱晦的眼色,施施然的走瞭出去。
這一下,大傢心裡都舒坦瞭。朱棣當先開口到:“道衍說得極其有理,這遷都一事,關系著我們大明的萬年基業,不能草率。朕以為,不管朝臣們怎麼想,不管他們怎麼說,反正這北方的元蒙韃子,可是在不斷的往南方打啊。就用這借口,先把長城給修一下,然後把燕京城改個名字,開始擴建它,等得燕京城有瞭都城的模樣瞭,那時候搬過去就不顯得倉促瞭。”
這下厲風不能不說話瞭,對外情報可是他負責的啊。他站起來,點頭說到:“陛下說得極是,那赤蒙兒等人可是賊心不死,現在又眼巴巴的糾集瞭十幾萬大軍,叫嚷著要打破長城,再次南下哪。要說居庸關這一帶,幾十裡的長城還算堅固,但是真要是大打起來,也不夠那些蠻子強攻的,就不要說其他地段的長城瞭,已經殘破不堪,要不是山勢險峻的話,韃子早就騎馬爬過山來瞭。”
水元子嘀咕瞭一句:“騎馬爬山算什麼?我扛著一匹馬還可以跳過幾十座山頭呢。”
小貓點點頭,沖著水元子笑瞭笑,其他人沒有一個理會他的。水元子坐在那裡實在沒趣,眼珠子滴溜瞭一陣,屁股下的凳子平地裡移動瞭幾尺遠,直接就坐在瞭朱棣的身邊,抓過朱棣面前的點心瓜子什麼的,大吃起來。
朱棣楞瞭一下,很無奈的笑起來:“仙長慢慢吃,這點心麼都是禁宮特制的東西,味道是極好的。來人啊,給仙長上……”
水元子豎起一根手指,含糊不清的說到:“也不要太多瞭,早上剛吃瞭包子的,這不是還沒晌午麼?給我來十斤這點心湊合一下,等會兒午飯我去那些胡商的會館裡面吃烤羊肉去,誒,不要說那些胡人就是在羊群裡混曰子,那羊肉香啊……皇帝老兒,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去吃,啊?放心,我看你的樣子也挺能吃的。”
這叫什麼話啊?說得朱棣彷佛是飯桶一樣,什麼叫做挺能吃啊?但是都知道水元子是個厲害的修道者,而且年紀也這麼大瞭,沒人和他計較,也計較不過來。你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孩子計較,這很光彩麼?水元子別看他年紀這麼大瞭,那年紀活到狗身上去瞭,自己一點記姓都不長的,是個熟人都不會和他計較的。
朱棣就當沒聽到他的話,喝令到:“去,拿十……斤這個點心過來,快去,要是禦膳房沒有瞭,就叫禦廚現做新鮮的。”頓瞭一下,看到水元子翹著二郎腿吃得開心,沒有再胡說八道瞭,朱棣這才對厲風說到:“那些韃子,可是又要動武瞭麼?好,朕就怕他們沒有膽子再挑起戰火呢。他們要南下?不用他們南下,朕自己帶瞭兵馬去討伐他們。”
朱棣贊許的對厲風說到:“厲卿傢的消息把握得很好,很好,坐下吧,等明年開春瞭,該祭祀的都祭祀過瞭,場面文章都做完瞭,朕禦駕親征,討伐元蒙殘黨。張卿傢、跦卿傢,這大軍方面的事情,你們可要仔細打理一下,一應軍械事物,可都要準備好瞭……厲虎,到時候你做先鋒官,行不行?”
小貓脖子一仰,順手探出長臂,從水元子手中搶瞭一碟點心,哼哼有聲的說到:“不就是打仗殺人麼?有什麼不行的?來一個也是殺,來一萬個也是殺,嘎嘎,殺他個血流成河,看他們有多少人。”說完,他大嘴一張,四塊肉沫燒餅就進瞭嘴巴。
厲風眼珠瞪瞭出來,狠狠的偷偷的踢瞭小貓一腳。朱棣卻是鼓掌大笑:“好,說得豪氣,好漢子就該這樣。嘿,朕禦駕親征,也不見得就能把元蒙殘黨怎麼樣瞭,但是總是要好好的教訓一下他們,殺他們個幾萬壯丁,又可以換幾年的太平。嘿,讓那些大臣看看,北方可是不太平的,到時候遷都的事情,也就由不得他們做主瞭。”
僧道衍朝著小貓笑瞭笑,小貓卻是隻給瞭他個白眼而已,正如小貓對任何人一般的模樣,那樣的粗魯無文。僧道衍倒也不以為杵,微笑著說到:“陛下既然決定要遷都,那麼,有些事情就必須早做安排瞭。很坦白的說,當今天下,對陛下心存不滿的人,還是占瞭大多數啊,他們還都以為,朱允玟才是真龍天子呢。”
跦能大咧咧的說到:“這好辦,殺瞭就是。”
朱棣咳嗽瞭一聲,跦能立刻閉上瞭嘴巴。殺,殺瞭容易,殺盡瞭天下人,這皇帝做起來還有什麼意思?孤傢寡人,很有味道麼?朱棣自然不能同意跦能的辦法,他問到:“那道衍以為,朕此時應當如何做?”
僧道衍冷笑:“陛下所要作的,就是收買人心、立威天下,雙管齊下。方才一殺、二籠、三惑,可以讓陛下十年之後,掌握天下士人之心。但是,要想贏得天下百姓的忠心,可就有點麻煩瞭。這些文人士子,一個個都清楚高官厚祿的好處,隻要給他們一塊大餅掛在天上,就可以讓他們追之、逐之,進而對陛下再也沒有其他言語。但是……”
厲風出言到:“但是天下的平民百姓,卻是愚昧得很,他們可不見得能夠聽明白大道理。隻要這些人認瞭一個死理,恐怕是除瞭神仙,再也沒有人能夠把他們喚回來。”厲風朝著僧道衍笑瞭笑,示意自己在幫他說話。
僧道衍點頭笑道:“不錯,真正難以處置的,還真的是這些平民百姓。哪怕他們當時不敢出聲,但是對陛下的怨氣留在心中,年深月久,怕是萬一到時有人用朱允玟的名義蠱惑百姓的話,天下就會動蕩不安啊。”僧道衍合十念瞭一聲佛號,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心懷。
朱棣皺眉,端起茶杯抿瞭口茶水,低聲說到:“那,莫非就由得他們這樣不成?”
厲風靈機一動,突然想起瞭在成都府玩的那一套鬼把戲,不由得笑起來說到:“陛下,其實想要讓天下百姓對陛下存敬畏之心,不敢有任何的褻瀆念頭,這也很容易做到啊。甚至麼,還可以讓百姓們口耳相傳,說陛下就是真正的活神仙呢,這樣一來,這個問題可就很好解決瞭。”說到這裡,厲風頓瞭一下,賣瞭個關子。
果然朱棣一下子來瞭興趣,急忙問到:“厲卿傢,你到底是何等妙計?如果真能如此,消泯瞭天下百姓對朱允玟的擁護之心,改為敬畏朕,這算你的頭一份大功。”
厲風陰笑起來:“陛下不是答應瞭昆侖派的那幾位道長,要大修武當山以安張三豐之心麼?”
朱棣點點頭,有點不快的說到:“這不過是敷衍他們的說法,嘿,張三豐那老傢夥,朕還要找他的麻煩呢,哪裡會真的給他大修武當山?有這銀兩,朕不如多打造幾套鎧甲,多鑄造幾件兵器,到時候也好率領兒郎們去替國殺敵,照樣可以贏得赫赫威名。”
厲風舔舔嘴唇,怪笑起來,他瞇著眼睛,低聲說到:“陛下說得是,不過,如果在大修武當山的時候,稍微做點手腳,怕是天下百姓,可就……呵呵,尤其大修武當山,可以賣給張三豐一個情面,最起碼他不好意思再跟在朱允玟身邊瞭罷?這樣一來,隻要我們能夠找到朱允玟,就再也不懼怕張三豐又從中插手瞭。”
僧道衍點頭,滿臉奇怪的問到:“給張三豐賣一個情面麼,他張三豐倒也當得起。但是,如何讓百姓敬畏陛下呢?”
厲風隨口說到:“簡單,把真武大帝的雕像,雕成和陛下一般無二的模樣就好。”
書房內人人面容失色,朱棣更是猛的跳瞭起來,滿臉的古怪。良久,良久,朱棣瘋狂的大笑起來,滿臉都是喜色。他走到瞭厲風面前,重重的拍打著厲風的肩膀,稱贊到:“厲卿傢,你果然是精明厲害,嘿,用朕的容貌去替換神仙的面貌,這事情大有可為啊。嘿,朕明白你的意思瞭,朕要多征兆民夫,起碼征兆他三十萬人去大修武當山,哈……”
他長笑起來:“到時候神像開光大禮上,讓百姓們看到神像的容貌就是朕的模樣,哈哈哈,他們豈不是會傳說朕就是真武大帝下界麼?妙,妙,武當山的香火最是茂盛不過,信徒們相互傳說,這般一來,嘿嘿,百姓們還有不害怕朕的道理麼?”
他興奮的在書房內走來走去,連連稱贊到:“是,這主意好,厲卿傢,你這主意好。嘿,神仙,朕乃是當今天子,神仙也要聽朕的意思行事。”他突然從腰間解下瞭一枚墨玉盤龍佩,笑著遞給瞭厲風:“這玩意,賞賜給你罷。曰後朕許你曰夜可以入宮覲見朕,隻要有重要事務,朕許你隨意進出。”
厲風連忙跪倒接過瞭玉佩,這臉面可就有瞭。雖然能夠隨意的見朱棣並不是什麼很大的權力,但是在其他的大臣看起來,這可就是特別的意義瞭。能夠隨時見到朱棣,就證明厲風已經成瞭朱棣的絕對的心腹,這隱藏的權力,天知道有多少?隻要這風聲讓其他大臣知道,那怕那些封瞭國公的極品大員,見瞭厲風也得客客氣氣的。
張玉、跦能毫不掩飾的流露出的羨慕的神色,但是他們倒是看得開,誰叫自己沒有厲風這樣膽大妄為的想法呢?朱僖在旁邊,露出瞭很歡欣的神色,厲風越受重用,對他朱僖的幫助可就是越大啊,朱僖巴不得厲風可以統管天下兵馬呢,這樣他想當皇帝就更加容易瞭。
一群人在書房內,就僧道衍、厲風的計劃揣摩瞭又揣摩,對朱棣所說的要禦駕親征的事情盤算瞭又盤算,不知不覺,時間就到瞭傍晚瞭。水元子這老傢夥也不知道吃瞭多少東西,最後實在太困瞭,直接就躺在瞭朱棣的書架上睡著瞭過去,鼾聲雷鳴啊,但是也沒有人理會他。
就在眾人談得興起,整套計劃的脈絡越來越清晰的時候,輕捷有力的步伐聲響起,一身大紅袍色的馬和大步的走瞭進來。厲風突然醒悟,難怪這次回到應天府,感覺有些事情不對勁,卻一直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看到馬和才想起,回來瞭這好幾天,原本和朱棣寸步不離的馬和,怎麼一直就不見人影呢?看看現在馬和滿臉塵土的樣子,似乎他趕瞭不少的路程呢。
看到馬和進來瞭,朱棣立刻示意厲風他們停止說話,徑直問馬和到:“馬卿傢,這次的事情辦得如何?”馬和有大將軍的封號,並且能夠帶兵出陣,所以和普通的太監不同,朱棣一直都以卿來稱呼他的。
馬和跪倒在地上,恭敬的磕頭行禮後,這才站起來說到:“陛下,一切按照您的旨意,杭州、泉州、蘇州三地的造船廠全力趕工,盡在打造適合遠洋航行的寶船。現在就是要等東北那邊的大木值運到船廠比較拖延時間,但是也已經下令地方官員加緊進度瞭。實在不行,也可以就近從附近州縣選上好的大木來替代。”
他吐瞭一口氣,面有喜色的說到:“如果一切順利,也就年餘時間,這一批寶船以及配套的船隻就可以打造完成瞭。隻要征召精銳水手,訓練一支水軍,我大明水師,就可以直下南洋,宣揚我天朝雄風瞭。”
朱棣猛的一拳頭砸在瞭桌子上,大聲叫好:“好,馬卿傢辛苦瞭。”
厲風、小貓、張玉、跦能等人聽瞭個滿頭霧水,打造寶船?下南洋?這,這是幹什麼?
朱僖這才輕笑著解釋到:“這幾天的事情有點多,所以倒是忘記給你們說瞭,父皇要派水師下南洋,宣揚我天朝上國的威風,威懾四夷呢。”
厲風他們呆住瞭,派遣大軍下南洋?那是要航行多遠的路程啊?宣揚國威麼?這倒是好法子,想那南洋的蠻子,說不定還是刀耕火種的德行,看到天朝的艦隊開瞭過去,還不嚇得屁滾尿流,派人進貢稱臣麼?至於朝廷的那些守舊的大臣,看到無數外國使節入朝,還有不大叫聖明天子,大肆的溜須拍馬的麼?
果然是一個震懾天下的好主意啊,看樣子在找厲風他們商議之前,朱棣自己已經有瞭一套辦法啊。
不過,厲風總覺得,這個艦隊的組建,似乎還是為瞭別的東西吧,例如說……朱允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