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奎因目光狠狠地一瞪,眉頭緊皺得都可以夾死一隻螞蟻,他臉色赤紅又鐵青,脖子上一根根青筋暴跳,已是控制不住的怒發沖冠。他鼻音裡是悶悶的聲音,是不屑是嘲諷,更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得意與驕傲。
在場的人都不敢說話,大傢低垂著頭,害怕一旦與奎因的目光接觸,自己也會引火燒身。
奎因鼓著腮幫子,雙手扣緊瞭輪椅的扶手,一字一頓地說道:“傳達下去,立刻執行——通殺令!”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片刻才有人回過神來應下,管傢這時才長長松瞭口氣。
通殺令,是絕地死亡的勒殺。
隻要有人能殺瞭黑影,那麼就能得到組織的最高獎賞。而且還不僅僅局限於骷影盟組織內部的成員,但凡有人——不管是黑道白道——隻要能提著黑影的首級前來,那麼必定能得到獎賞。通殺令一出,等同於將黑影逼上瞭窮途末路。
奎因叮囑醫生立刻對簡念實施手術,就由手下人推著,款款離開瞭病房。
管傢這時才顫顫巍巍地扶著一旁椅子勉強站瞭起來,他的嘴角還在抽搐,身上的肌肉也在痙攣,不過至少保住瞭他的這條命,管傢還是心滿意足的。他沖醫生露出瞭尷尬又無奈的苦笑,一個人咧咧蹌蹌地踱著步子,身子搖擺不定地出瞭病房。
沒想到,奎因在病房外直勾勾地瞪著他。
管傢猛抽瞭口氣,趕緊弓著身子,心裡發著毛,不知道又有什麼厄運要降臨到他的頭上。
“你在組織裡,多少年瞭?”奎因發問。
“已經有整整四十年瞭,我十歲的時候便被帶進瞭組織。”
奎因滿意地點瞭點頭,“很好。這次的事情,你對組織有功,下去領賞吧!”
管傢一愣,趕緊笑道:“多謝東傢!多謝東傢!”
“公館的事情還需要你好好處理。”
“東傢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管傢頷首應道,奎因沒有多餘的吩咐,便讓管傢離開瞭。
管傢側著身子從奎因的輪椅邊過去,奎因的餘光始終冷冽犀利地落在他的身上。
走廊上,便隻剩下瞭奎因和推著輪椅的那個手下。
“是時候,讓他回來瞭。”
奎因說得意味深長,走廊上年久失修的壁燈一陣閃爍,嘭的聲響,驟然熄滅。
一片冗長濃稠的黑暗,如長龍張開的血盆大口,將奎因毫不留情地一口——吞咽。
管傢腳步匆忙地離開瞭基地,在茂林深處迂回走過一段小路後,終於看見瞭自己停在礫石子路上的那輛尋常的老式捷達。他回頭望向來時的路,漆黑深幽,看不出腳下有路,更看不出身後藏得有基地設施。
他大口大口的呼著白氣,急急忙忙鉆進瞭自己的車子,這才覺得心裡面終於踏實瞭。
但是,深山裡的幽氣加上奎因剛才的怒火,還是讓管傢毛骨悚然,他急忙發動車子要走。可偏偏,車子怎麼點都點不燃。管傢急得手心裡都是冷汗,驚慌失措地抬頭望著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山老林,風吹著枝葉沙沙狂響,樹影婆娑,像是張牙舞爪步步逼近的鬼魂,每一聲長嘯都深深波動著管傢緊繃的心弦。他下意識的濕潤著雙唇,依舊不停地點著火。
點不燃。點不燃。點不燃!
深山的濕氣,讓管傢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突然間,他聽見瞭什麼動靜,就在附近。管傢嚇得繃直瞭身子,立刻停下瞭手裡的動作,聚精會神地打量著四周。有什麼……肯定有什麼在向他靠近!是的,管傢能聽見聲音,有東西穿梭在草叢深處,窸窸窣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管傢驚恐地瞪著眼前,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
他瞪圓瞭眼珠子,在車前兩大束燈光照射下,突然間他看見一個黑影竄瞭過來!
“啊……”
管傢嚇得猛抽瞭一口氣,向後倒在椅背上,一顆心砰砰地狂跳!
最終奎因還是識破瞭他的謊言,派人來殺他瞭!
這是管傢最後的一個念頭。
但是……管傢緩緩睜開眼睛,自己還活著,車燈照亮的區域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松瞭口氣,捋著自己劇烈的胸膛,額頭上、手心上都是虛汗,後背更是完全濕透瞭。
想來,是森林裡的野生動物吧。
管傢剛剛松瞭口氣,他的手機突然嗡嗡的一陣震動。在死寂凝固的氣氛下,強烈的震動變得格外刺耳。嚇得管傢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跳瞭起來,一頭撞在瞭車廂頂,咚的一下,疼得他皺起瞭眉頭,又被身上的安全帶狠狠一扯,勒得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手機卻還依舊震動不停。
他急忙手腳忙亂地拿起手機,手機上顯示的是陌生號碼,管傢還是猶猶豫豫地接通瞭。
“喂?”管傢的聲音是顫抖的,聽筒裡是一串電流聲。
這麼晚瞭,該不會是什麼嚇人的搞鬼電話吧?管傢心裡打著鼓,正要掛斷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女人說話瞭,隻是淡淡的一聲,似有似無的,縹緲虛無的一聲“……喂……”,管傢頓時愣住瞭,驚目乍舌地瞪著眼前的亮地,然後用手遮著自己的嘴巴和手機話筒,壓低瞭聲音,“是……是你?你……你現在……在哪裡?”
女人有氣無力地說瞭個地址,管傢說瞭聲“知道瞭”,立刻發動車子。
這次老捷達給足瞭面子,一點即燃。隻見明亮的車燈像是光河似的,一點點滑過兩旁的參天大樹,照亮前路一路遠去。三個小時後,管傢才趕到那個地址。而碰巧,這個地址距離連公館並不遠。如果開車開得快的話,從這裡到公館來回隻需要半個小時。
管傢下瞭車,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帶著這個疑惑,管傢直接走進瞭面前的一棟兩層樓房,是這裡的農民自己蓋的。樓房前的空地上被人挖得很爛,中間是一個又大又深的坑,坑裡面翻出的泥土就被扔在坑外面。管傢看瞭眼這個黑漆漆的坑,裡面足夠埋人的瞭。
“有人嗎?”管傢喊著。
“……有有有……”
出來迎接管傢的是農夫,農夫看見管傢原本一塵不染鞋子和褲腿上都是淤泥,怕得罪瞭有錢人,趕緊抱歉道:“自傢院子正在翻修,不好意思啊……”
管傢並不計較,“請問,她人在哪裡?”
“在我閨女的房間裡,這邊。”農夫趕緊領著他上瞭樓。
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就是農夫說的閨女的房間。
管傢走進去,燈火通明間,就看見農夫的妻子和女兒也在,而床上躺著的,奄奄一息、精疲力竭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天在公館婚禮上“失蹤”的Martini。
Martini沒有戴她的黑絲蕾絲禮帽,第一次,露出瞭她本來的真實面目。
她的臉上傷痕累累。左眼微微瞇著,眼角一大坨的淤青,讓她不能完全睜開左眼,否則扯著眼角是鉆心的疼。而她的右眼四周雖然也有傷,但疼痛感還能忍受,Martini也勉強還能睜開,看東西也隻能完全依靠她的右眼。高挺秀氣的鼻梁上滿是血痂和淤泥,雙唇的嘴皮已經爛透瞭,嘴角紫一塊青一塊,掛著血痕,臉頰微微有些腫脹,看起來十分狼狽。農夫的妻女已經幫她簡單擦拭清理瞭一下,都不敢用勁,因為Martini渾身上下都是傷。
可即便如此,但依舊看得出來,Martini是個明艷動人的大美人。
而且,但凡熟悉超模的人都會將Martini認出來。
因為她的另一重化身身份,就是對外宣佈回到美國發展模特事業的超模——
顧琪雪。
Martini就是七年前,玩弄雷銘和連榮麟情感的那個壞女人,顧琪雪!
而此刻,她已經沒有能玩弄男人的資本瞭。
Martini望著管傢,滿是痛苦的雙眸裡也飽含淚水。
“我的兒啊!”管傢一聲哭喊,顫顫巍巍地撲瞭上去,又怕Martini疼不敢抱她,雙手隻能僵硬地懸在空中,又緩瞭緩勁,顫抖著輕輕愛撫著Martini的側臉,老淚縱橫,“……他……他竟然對你下得瞭如此狠手!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殺千刀的混賬!”
“我傢男人在院子裡發現她的。”農夫的妻子說道,“我們院子裡的坑挖瞭很久,今天下午才剛剛埋起來的。直到晚上七八點的樣子,我傢男人覺得那塊地埋得不好,又挖開瞭,這才發現裡面躺著個人!嚇得我夠嗆啊……這個坑,我們下午埋的時候裡面都還沒人呢!還好還好……這個姑娘還活著……要不然、要不然我們是有嘴也說不清啊!”
Martini看著管傢憔悴疲憊的樣子,緩緩從被子裡伸出手來,纖細的五指都被摧殘得不成樣子。管傢小心地捧著她的手,怕她疼,隻能輕輕地托著,抽瞭抽鼻子,勉強笑道:“沒事沒事……隻要你還活著……就好!”
素來和Martini不和,當Martini住在公館還處處為難她的管傢,此刻竟然像是疼愛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著她。如果有骷影盟的第三個人在這裡,肯定會差異錯愕地掉下眼珠子來。
“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們就出去瞭,有事叫我們就行瞭。”
農夫知趣地招呼著自己的妻女離開瞭房間,關上門,隻剩下管傢和Martini兩個人在臥室裡。管傢這時才將公館後面發生的事情,包括剛剛奎因在基地裡的事情都告訴瞭Martini。
“四叔……奎因……他、他沒有為難你吧?”
管傢搖瞭搖頭,“沒有,你放心。四叔的說辭,把他暫時騙瞭過去。那段你放在我這裡備份的視頻,我也給奎因看瞭,現在他已經對黑影下瞭通殺令。很快就能為你報仇瞭!”
“……報仇……”Martini咀嚼著這兩個字,雙眼直視盯著眼前的天花板,緩緩地呢喃著,“我、我就是……就是因為這、這兩個字,才……才走上、走上現在的道路……落得如此、如此結局……”
“兒啊……”
Martini偏頭過來看著管傢,又緩緩問道:“帶……帶我……去、去找……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