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病房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夏沁立刻從沙發上起來,神色慌張朝病房走去。
奎因緩緩轉動輪椅出來,夏沁和黑衣人都迎瞭上去。
夏沁的心惴惴不安,趁機抬眸望瞭眼病房裡的簡念,除瞭臥室門裡的一個櫃子外,夏沁什麼都看不見。藍色的帷幔將簡念隱在瞭後面,而她臉上的擔憂和著急卻沒能瞞過奎因的雙眼。他目不轉睛地捕捉著夏沁眼神裡的深意,面無表情。
“讓他好好休息。”奎因忽然說道,“我也不再打擾他瞭。”
夏沁這才收回瞭眼神落在奎因的身上,恭敬又謙卑,“東傢現在就要趕回去?可以多休息一會兒。”
“醫院這種地方,還是能少待就少待,誰知道以後我這把老骨頭還要在醫院待多久呢?”
“東傢的身體比大多數的年輕人還要好,當然不會病倒在醫院。”
奎因意味深長看瞭眼自己受傷的胳膊,“不會病倒,說不定也會受傷。”
夏沁註意到奎因胳膊上的傷,“上次被偷襲的基地現在還沒有恢復運轉嗎?”
“中心力量已經轉移,那塊廢地不要也罷。”奎因雲淡風輕的一笑,眸中卻全是寒意。
夏沁不敢直視奎因的眼神,微微垂下眼瞼,心狂顫不已,沒有再多說什麼。
奎因的餘光瞥瞭眼自己身後病房的門,笑道:“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的身份,你能確認瞭嗎?”
“雖然他身體大面積的皮膚已經損傷,但是他的眼睛,的的確確是簡念的眼睛。”夏沁回道,“他有著和簡念一樣的眼神,給我心裡帶來的感覺也和簡念一樣。但,畢竟他今天才拆掉紗佈發聲,所以要實實在在確定他的身份,我還需要和他交談,還需要時間。”
奎因微微上揚著唇角,低垂著眼眸擺弄著自己的指甲。
夏沁靜靜地看著他,看不透也猜不透奎因究竟是幾個意思,隻能靜觀其變。
“我們約定的時間綽綽有餘……”奎因看著夏沁的小腹狡黠的一笑,“孩子現在隻能依靠你瞭。”
夏沁的身子一僵,奎因言外要挾的意味已經很明顯。
當初以孩子為賭註,夏沁就算不答應,她和孩子的命也保不住。雖然現在答應瞭一個月的時間裡確認簡念的身份,但一個月後,夏沁和她的孩子依舊有可能會命喪奎因之手,不管她是不是完成瞭這個約定的內容,奎因最後可能未必會留他們一命。
一個月緩沖的時間,能改變什麼?
夏沁咬瞭咬雙唇,硬著頭皮,雙手垂在身邊緊緊握成瞭拳頭,帶著視死如歸的意味,果斷地回道:“我絕對不會讓東傢失望的。”
奎因挑著眉梢一笑,示意身旁的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隻剩下夏沁低眉僵硬地杵在原地,窗外穿透玻璃射來的一束亮光拉長瞭她的影子,風吹過,落在夏沁身上的婆娑樹影沙沙搖曳,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切割成好幾塊碎塊似的。隻不過,也沒有這個必要瞭,現在的夏沁早已經不是原本的她瞭,她早已經不完整瞭。
樹影搖曳得急瞭,窗外的天陰沉得讓人倍感壓抑,一點一點傾斜的黑色樹影如同魔藤似的,從夏沁的臉上開始啃噬纏繞,直到樹影完全覆蓋在她的身上,將夏沁整個人都吞進瞭厚重的黑暗裡。
病房臥室裡的簡念知道奎因走瞭,但是等瞭很久也沒有見到夏沁進來。
難道……最終還是出意外瞭嗎?
他的心惴惴不安,目光一橫,顫抖著手嘗試想要下床,可是他的身上依舊纏著繃帶,沒有辦法使勁兒,他身上僅存的力氣原本也沒有辦法支撐他一個大男人的身體重量。結果,簡念剛掀開被子,手臂顫顫巍巍撐在床上想要下床的時候,忽然身子重心不穩,整個人都前傾著滾瞭下去。
咚的一聲,簡念一頭撞在瞭床頭櫃上,放在櫃子上面的東西噼裡啪啦地全部摔碎在地上,好在都隻是碎裂在簡念的身邊。疼得簡念一聲悶哼,腳後跟還纏著被子於是連帶床單和被子都被簡念卷到地上。
“怎麼瞭……”
夏沁被簡念的動靜驚醒過來,推門而入,倒在地上的簡念嚇得她臉色煞白。
簡念無奈地嘆瞭口氣,沙啞的聲音呢喃道:“沒……事……”
“這還叫沒事?”夏沁的眼眶一下子湧上瞭淚水,急忙上前攙扶著簡念,試瞭好幾次,才好不容易將簡念攙扶著回到瞭床上,“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的讓我省點心嗎?”
夏沁替簡念掖好瞭被角,帶著滿腹的絕望和濃濃的哭腔,整個人近乎崩潰似的跌坐在病床邊上。簡念默默無語地凝望著她,忍不住想要抬手擦拭掉她臉上的淚水,可是顫抖的手臂完全不聽他的使喚。
夏沁背過身去,偷偷擦掉瞭臉上的淚水。
“我沒事……”夏沁深呼吸瞭一口氣,抿著雙唇說,“東傢……”
“沒有……沒有生我的氣……”簡念著急地打斷瞭夏沁的話。
她愣瞭愣,回過頭來的時候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簡念用手指瞭指床板,說道:“我……擔心……父親大人……生氣……”
夏沁更懵瞭,簡念的手勢和他說的內容,有什麼關系嗎?
“好在……他並、並沒有……”
夏沁目不轉睛地盯著簡念的手,忽然明白過來,一個激靈站起來,然後迅速蹲下身子望向床板。床下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床板上也看不出什麼異樣。夏沁立刻掏出手機打開瞭手電筒,光線掃過床板,頓時,一枚細小的金屬物折射出瞭手電筒的亮光。
夏沁瞬間呆住瞭,簡念還在說什麼,她根本沒進去,然後迅速地站瞭起來,瞠目結舌地盯著簡念。簡念隻是眨瞭眨睫毛,依舊吞吞吐吐地說著剛才奎因和他談話的內容。夏沁復又在床沿邊上坐下,臉色忽青忽白,手指跳躍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打下瞭一段文字——
“奎因安裝的竊聽器?”
夏沁將手機屏幕對著簡念,他眨瞭眨睫毛,表示肯定。
“……所以,東傢對你總是很好的。”夏沁胡亂地接瞭一句話,然後繼續在手機上敲打著。
“那我們怎麼辦?”夏沁剛剛打完這段文字,忽然想起瞭還在重癥監護室的時候,簡念對她說的,於是夏沁刪掉瞭這句話,又重新寫著,“我去找雷銘?”
“嗯。”簡念既回答瞭夏沁口頭上說的話,又回答瞭她文字裡問的問題。
夏沁明白瞭,起身將手機揣回瞭衣兜裡,“你先休息,我去食堂買點吃的回來。”
“嗯。”
簡念目送著夏沁走遠,關上門,他緊抿著雙唇看瞭眼自己身下的床。渾身不自在的感覺,仿佛身下躺著一條毒蛇,吐著蛇信子隨時都會把簡念生吞活剝幹凈。就在剛剛奎因坐在輪椅上和簡念閑聊的時候,簡念的餘光捕捉到瞭奎因的小動作。雖然簡念並不知道奎因在做什麼,但是他猜也能猜出來。
奎因的疑心病,肯定會讓簡念時時刻刻處在他監視的天網之下。
還有,奎因最後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初戀。
是找初戀情人來判斷自己的身份?
他的女人多得去瞭,可又有誰能真正的算得上是簡念的初戀呢?
這個問題,恐怕簡念自己都不知道瞭。
簡念冷笑著,目光看向窗外,渾濁的天啊,什麼時候才能放晴呢?
樓下,黑色商務車裡的奎因摘下瞭耳機,由另一個黑衣人接瞭過去。
“你們,老老實實給我監視著這裡,一刻也不能放松!”
“是,東傢。”
奎因一聲令下,留下監視的黑衣人迅速下瞭車。這時黑色商務車才掉頭離開瞭醫院。
奎因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長地望向車窗外的風景,冷漠的眼神不帶絲毫的情感。
望著車子開遠瞭,留下監視的黑衣人這才各自松瞭口氣。
“話說,醫院不是出示瞭報告,說幸存的人就是少東傢嗎?為什麼東傢還不相信呢?”
“我也不知道,醫學鑒定結果,肯定不是人能夠偽造的啊!”
“說不定,東傢是懷疑醫生在裡面動瞭什麼手腳呢!”
“我看啊,是東傢有自己的顧慮或者是自己的安排吧!”
“不清楚啊……不過東傢好像還有別的什麼方法,能夠試探出幸存者的身份呢……”
一群黑衣人散開,各自帶著肉色的耳塞監聽著病房裡的一舉一動,各自蹲點也正好能將出入病房大樓的人盡收眼底。沒有瞭奎因,他們也終於能自由地呼吸瞭。但對於奎因下達的命令,他們還是不敢有絲毫的倦怠。
夏沁站在病房大樓的大廳,將那些人的對話全部都聽進瞭耳朵裡。
奎因果然對誰都不相信,但至少有一點,奎因自己也沒有辦法確認簡念身份的真假。
按照奎因的脾氣,他除瞭自己誰都不信,那不管奎因還有什麼別的方法,最後也會受到奎因的質疑。說到底,不管奎因怎麼試探,他對幸存下來的簡念始終都會是半信半疑。這對簡念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想要在骷影盟活下去,奎因的信任就是最強大的力量。
那現在簡念的處境豈不是空前的危險?
她可以和簡念一起死,但是他們的孩子……
夏沁看瞭眼自己的小腹,眉頭緊鎖,猛地握緊瞭雙拳,大步朝食堂走去,身後寸步不離地跟著監視她的黑衣人。
這樣的監視下,夏沁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通知雷銘。
她的電話也被竊聽,不可能聯系上雷銘,隻能找機會甩脫監視她的人,再找通訊工具。
夏沁一路上思索著各種可能,混著人群進瞭食堂,現在差不多是高峰期瞭,食堂裡擁擠瞭很多人。夏沁小心護著自己的肚子,並不敢朝裡面走得太進去,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外面吃的時候,一個人忽然拍瞭拍她的肩膀,嚇得夏沁渾身發顫。
“你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