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沫悻悻然地回到瞭自己的房間,給李喬打瞭電話表示下午會過去。
掛瞭電話後,錢小沫便進瞭浴室,泡在溫暖的浴缸裡,薰衣草的精油香味縈繞在她的鼻尖。雪白的泡沫如棉雲似的簇擁著錢小沫白嫩的肌膚,她木訥地泡在水裡,神色淡漠又無奈。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心裡淡淡的失落究竟是什麼。
那種既害怕見到雷銘又渴望見到雷銘的感覺,交織在她心裡成瞭解不開的麻。就像是攀緣在古老城堡外墻上的爬山虎,一根纏繞著另一根,葉子層層疊疊,觸角沿著錢小沫心壁直到將她的心牢牢包裹,壓迫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仿佛整個人都被淹沒在永無止境的惆悵苦海裡。
她害怕的,是雷銘身上那種暴戾、強勢又陌生的感覺。
她渴望的,是一夜春宵之後的相互溫存、耳鬢廝磨。
可是,她害怕的依舊存在,渴望的卻並未實現。
雷銘從奎因手裡回來後一直很不對勁兒。雖然錢小沫失去瞭過去的記憶,但是這段時間的相處,雷銘對她的細心呵護和關懷備至,錢小沫全部都記在心裡。可是從奎因那裡回來,雷銘整個人變得陰晴不定也更加易怒暴躁。錢小沫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到底說錯瞭什麼話會招惹雷銘勃然大怒,而一旦雷銘大怒的後果往往又是錢小沫無法承受的。
如果不是奎因把真正的雷銘調包瞭,那麼是奎因在他身上動瞭什麼手腳嗎?
錢小沫的思緒各種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越想心裡越是煩悶。
浴池裡的水也漸漸冷瞭,可錢小沫發著呆渾然感覺不到絲毫的冰意。幹脆,她整個人都縮進瞭水裡,身體全部都沉在水裡,感受著水波來來回回蕩漾的搖曳感,好像整個人都變成瞭小孩躺在搖籃裡。錢小沫閉著雙眼,憋著氣,任由大腦徹底放空。
如果能真的放空就好瞭。可是,雷銘的聲音和模樣總是闖進錢小沫的大腦裡。
——“錢小沫,你是我的!我沒有將你玩膩拋棄的時候,你休想離開我!”
如果沒有雷銘的這句話,他昨天對李喬大打出手,對錢小沫的生氣惱怒,她全部都會理解成雷銘是因為愛她所以才會吃醋嫉妒。可是,雷銘的這句話,徹底擊碎瞭錢小沫的心。雷銘和人打架,對自己兇狠,並不是因為愛,而單純的隻是一種強烈的占有欲而已。
錢小沫緊緊咬著唇角,苦澀的滋味在她心裡發酵,越發沉悶。
她忍不住胸口被壓迫的感覺,像是整個人都被擠壓,生命仿佛在她體內一點一點流逝。錢小沫突然竄出水面,冰冷的水沿著她的臉龐簌簌而落,滑落嘴角的時候還有絲絲的苦澀,分不清,究竟是水還是眼淚瞭。
她用手抹掉瞭臉上的水痕,瞪圓瞭眼睛,急促地喘著氣。
錢小沫神色哀傷的從浴缸裡起來,站在花灑下沖幹凈瞭身上的泡沫。身上零星的紅點卻依舊提醒著錢小沫昨晚發生過的事情,不僅是雷銘,還有李喬。錢小沫看著鏡中的自己,輕柔的目光逐漸過度成濃濃的堅毅和果斷。
等她收拾好準備出門的時候,雷銘還是沒有回來。
錢小沫敲瞭雷銘臥室的門,門裡沒人。
她站在書房的門口,卻隻看見李彬一個人十分專註的看著書。
李彬端正的坐在沙發裡,婆娑的樹影如暗流似的流動在他的身上,時光的車輪都變得緩慢瞭。他後背筆挺得像是電線桿子,神色異常嚴肅,像是吹過絕壁懸嶺的一陣森冷的風,微蹙的眉間和凝重的眼神裡有著不和年齡的老沉與冷漠。
錢小沫看得詫異,也有點出神。
恍惚間,錢小沫好像看見瞭小時候的雷銘坐在那裡看書。
她輕手關上瞭書房的門,沒有打擾李彬。
既然雷銘不在傢,錢小沫想要去療養院,隻有自己開車去瞭。
她尋思著出瞭別墅的門,剛剛關門轉身邁步走向車道,一道銀色的光忽然闖入瞭她的視線。錢小沫怔怔地抬起眼眸,空洞的眼神剛恢復一點神采,雷銘已經從車裡走瞭下來。
錢小沫的心咯噔一跳,身子繃緊得像是被人扯緊的琴弦。
她僵硬在原地,踟躕著不知所措,心裡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隻能呆呆地望著雷銘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雷銘神色冷峻地盯著錢小沫,面無表情。
他越是沉默,越是讓錢小沫發自內心深處的萌生畏懼。
“你要出門?”雷銘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
“嗯。”錢小沫點瞭點頭,微微低垂著眼瞼,臉頰上有隱隱的紅暈,“要去療養院……上班……”錢小沫害怕雷銘誤會,有意補充瞭最後兩個字。
雷銘沉默,凝視著錢小沫的目光裡是意味深長的認真與專註。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回身朝自己的車走去。
錢小沫隻是這樣望著他,眼巴巴地瞪圓瞭自己的眼睛,紅唇微啟卻還是把舌尖上的話硬生生地吞瞭回去,眼底不自覺地爬上瞭一絲失落與惆悵。
雷銘拉開車門,要上車的時候忽然停住瞭動作,滿是不屑地斜眤瞭錢小沫一眼,開口的時候空氣裡的溫度驟然跌到瞭冰點以下,“還不上車?”
“我……我?”錢小沫詫異地望著雷銘。
雷銘抽搐著嘴角,一隻腿跨進車裡,沒有再理睬錢小沫。
錢小沫見他關上瞭車門,砰的一聲,她趕緊回過神來,小跑向雷銘的跑車,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急急忙忙坐瞭進去。她略微羞澀地看向雷銘,心裡隻擔心雷銘會收回剛才他的話,然後又將自己轟下去。
可是雷銘沒有看她,發動車子,一聲轟鳴,錢小沫急忙系上瞭安全帶。
跑車呼嘯著馳騁在寬敞的盤山公路上,沉默的兩人卻讓車裡的氣氛有點難言的尷尬。錢小沫時不時用餘光瞥向雷銘,他的臉色很不好,眼神裡是遮掩不瞭的憔悴與疲憊。錢小沫有點擔心,不知道雷銘是昨晚沒有休息好,還是今天早上出門遇見瞭什麼事?
“今天……你好像很早就出門瞭?”錢小沫試探著開瞭口。
“嗯。”雷銘雲淡風輕地應瞭一聲。
錢小沫見雷銘沒有對自己置之不理,才又追問:“是回集團瞭嗎?”
“沒有,我去瞭醫院。”
醫院?錢小沫臉色驟變,雷銘的身子並沒有什麼,去醫院難道是為瞭見那個女人?錢小沫垂下瞭眼瞼,腦子裡亂糟糟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雷銘透過後視鏡看著她,收回視線,仿佛滿不在意的樣子,又補充道:“去醫院見個朋友,辦點事情。”
“……嗯。”
錢小沫點瞭點頭,好奇雷銘難道是在向她解釋嗎?
但是這個解釋的答案,說瞭也好像沒說啊!
錢小沫撇著嘴看向車窗外,車子已經駛上高架,川流不息的車海咻咻地接連不斷駛過。
雷銘的車子開得很穩,速度算不上快。他有點心不在焉,除瞭昨晚和李喬發生的事情,今早在醫院雷銘打聽到簡念換瞭私人病房,而私人病房外幾乎都有奎因的人在偽裝監視,雷銘當下心裡明白瞭一切,果斷的離開瞭醫院。
一路上雷銘都心緒不寧地思索著夏沁為什麼讓人來找自己。
難道夏沁是在懇求他救她出去嗎?
可是簡念在醫院,夏沁不可能願意離開,所以,為什麼呢?
夏沁到底是為瞭什麼?
“小心!”
錢小沫忽然一聲尖叫,一把拉住瞭雷銘的胳膊。
雷銘從神思中驚醒,一聲聲汽車刺耳的喇叭聲尖嘯如利劍般的幾乎刺穿他的耳朵。後視鏡裡他雙眸一瞪,猛打方向盤,錢小沫在車內被甩著朝右倒去,額頭撞到車框上,疼得鉆心。
高架上的車子都往一個方向開得飛快,雷銘為瞭避開一輛車就要撞上旁邊車道上的車,刺耳的汽笛聲聲聲不斷,銀色的跑車穿梭在車海中像是一條僵硬卻又靈敏的魚。
雷銘旋轉著方向盤忽左忽右,神色緊張,錢小沫努力穩住自己,看著身邊的車子尖嘯著從她身邊小心翼翼避開,汽笛聲由遠及近壓迫而來,再由近及遠牽引而出,拉扯著錢小沫的心咚咚狂跳,最後她都不敢睜開眼睛。
雷銘拿出瞭異於常人的冷靜,一直穩住車子下瞭高架,停在瞭安全地帶,才長松瞭口氣。
錢小沫試探著睜開眼睛,看向窗外,又看向雷銘,急忙坐直瞭身子,“你有沒有受傷?”
“我很好。”
雷銘上下將錢小沫打量瞭一番,確定她也沒有受傷,才落下瞭心裡的石頭。
錢小沫看著他,總覺得雷銘的眼睛裡藏著事情,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追問下去。
她抿著雙唇踟躕著,見雷銘的手搭在換擋器上,想要重新上路,她忍不住脫口而出問道:“是不是今天在醫院發生什麼事瞭?”
雷銘的手一頓,眼神不自覺地在閃爍,錢小沫一直捕捉著他臉上的表情,任何細微的變化都沒能逃出錢小沫的眼睛。哪怕她害怕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開口追問:“是你醫院的朋友……”
“是夏沁。”雷銘收回瞭自己搭著換擋器的手,靠在椅背上,目光若有所思地直視著前方。
錢小沫一怔,夏沁?簡念喜歡的人?
這麼說來,雷銘隻是去醫院見簡念和夏沁?那個醫院的女人是夏沁?
錢小沫的目光剎那間變得柔和起來,聲音也變得更加自然,“簡念的傷情,難道惡化瞭嗎?”
雷銘扭頭看著錢小沫,雖然她已經知道瞭奎因的事情,但這種煩心的事,他還是不想告訴她,於是雷銘選擇瞭沉默。他沒有再回答錢小沫的問題,重新發動車子,駛向療養院的方向。錢小沫疑惑不解地望著雷銘,不明白他為什麼話說一半又不說瞭,想要開口問的,可直到跑車停在瞭療養院,錢小沫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下瞭車,心裡還在猶豫,但雷銘沒有給她任何機會,車子掉頭很快駛出瞭她的視線范圍。錢小沫隻能怔怔地望著跑車的車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隻有從這樣的角度才能明目張膽的將愛意釋放在自己的眼神裡。
“小沫。”李喬的聲音響在她的身後。
錢小沫收回神思,至少眼下,她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處理。
“李院長,現在方便我能和你聊幾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