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蘇傢——
一輛拖拉機停靠在蘇傢門口，車上裝滿瞭見面禮。
有糧食，有水果，有肉。
糧食是成袋的，水果是成箱的。
豬肉，有半扇。
劉勝利兩口子帶著一心想當入贅的陸知年，恭恭敬敬地來提親。
王錦繡聽完隔壁村大隊長兩口子的來意，又打量瞭要提親的後生，沒趕人，沒直接拒絕，而是讓人先坐下，等她外孫女回來瞭，再聽聽外孫女的意見。
蘇宏年腿腳不便，隻燒瞭壺水，給客人們倒上後，一言不發地剝玉米。
院子裡一地的禮，他眼皮子都沒怎麼抬過。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女兒當年選錯郎，命都沒瞭！
心裡話，他怕瞭。
怕外孫女識人不清，嫁錯人。
“小陸今年多大瞭？”
“23歲。”
“做什麼的？”
“在北部地區參軍，目前軍銜是團長，不久前受瞭點傷，領導放假，讓我回傢休養半年。”
“傢裡可還有什麼人？”
“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在戰役中犧牲瞭，大伯一傢為瞭我父母的撫恤金暫時收養瞭我。
後來我是吃百傢飯長大的，村裡人對我都有照拂，後來年紀大瞭點，參軍去瞭。
當時年紀小，部隊發的津貼都寄給傢人保管，前幾天回來，想找大伯取點津貼看病無果，就找三叔公他們幫忙，分瞭出來，在村裡人的幫助下，拿回瞭屬於我的津貼與爸媽的撫恤金。”
陸知年沒半分隱瞞，全盤托出，誠懇極瞭。
原本在剝玉米的蘇宏軍聽瞭這小子的身世，動作一頓，忍不住多看瞭幾眼，似要分辨話裡真假。
王錦繡心中嘆氣，原以為這後生能當上團長，傢庭一定是美滿的，沒想到，身世坎坷如廝。
若都是實話，能在軍中走到如今的位置，著實不易。
“大娘，大伯，我這表侄所言句句屬實，若不是他大伯一傢貪得無厭，太過分瞭，這孩子也不會分出來。”
“是啊，您們有所不知，我這表侄知恩圖報，門外的那輛拖拉機，也不怕您們笑話，那是我傢這口子舍瞭老臉，去縣裡公社賒賬賒出來的，三千多塊錢啊，要是年底我們幸福村的豬肉湊不齊這筆錢，我傢就完瞭！
我這表侄直接拿瞭五千塊錢津貼出來，無償捐獻給咱村，讓咱村還瞭這拖拉機的欠款，剩下的錢修路，這是五千塊啊，不是五毛五塊五十五百，我這侄兒，報恩啊。”
劉勝利兩口子打配合，幫著知年說好話。
這年頭，有人結親看錢，看傢底，有人看人品，看前途。
他們覺著自傢表侄啥也不差，但不說出來，別人哪知道呀。
王錦繡聽瞭後，捏著芭蕉扇的手松瞭松，隻道讓老頭子再燒一壺水來。
心裡卻是起瞭心思，如此看，這後生，人品是沒得說。
“傢裡有宅基地嗎？”
這是起瞭心思，關心假如外孫女嫁過去，會不會受委屈。
“沒有，早被大伯一傢給占去瞭。”
陸知年心跳跳動的厲害，老太太說到這份上瞭，他不抓住機會就是傻子。
王錦繡眉頭不自覺地皺瞭起來，宅基地都沒有，這可不好辦啊。
“外婆您別著急，我是打算入贅的，我準備拿一萬塊錢的聘禮，入贅到蘇傢，婚後找稻香村的大隊長，批一塊宅基地，重新在這裡起新房子，到時候將您二老也接進新房子裡。
後面我歸隊，如果您們願意隨軍，我可以在傢屬院申請一套房子，接您們都過來住，如果不願意，可不可以幫我們看傢？”
完瞭，劉勝利兩口子對視一眼，這表侄上來就抖瞭傢底，企圖太明顯瞭，嘖嘖~
但，赤子之心不過如此。
“你這孩子，八字還沒一撇，倒是給我們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錦繡笑瞭，好些年沒看到過這麼實心眼的後生瞭。
入贅？
還怪令人心動。
至於一萬塊錢聘禮，她沒當真，就算有，前提是外孫女答應，否則，十萬塊都不行。
“老頭子，快中午瞭，多做點飯菜，留客人吃頓午飯。”
“知道瞭。”
廚房裡，傳來回應聲。
這在別的傢庭是十分難見的，這年頭，都是男人說話，女人做事。
廚房一般都被認為是女人的地盤，而他們坐瞭一個多小時瞭，做主的，顯然是女人......
“外婆，您跟我三叔公三叔母先聊，我去廚房幫外公幹活~”
陸知年主動攬活，解開袖口，擼起袖子，就去幫忙瞭。
“你們跟我說說看，這小陸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王錦繡搖瞭搖扇子，溫和地詢問瞭起來。
“知年的父母呀......”
劉勝利兩口子的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說瞭很多。
王錦繡聽著聽著，忽然想起來瞭，幾十年前，是有這麼一對郎才女貌的夫妻。
隻是沒想到，再聽到兩人的消息，卻是.......
動蕩的年代裡，她們一傢能活下來，靠的是不聞不問，不聽不說，縮在一方小院，茍且偷生罷瞭。
廚房裡——
蘇宏軍漸漸拄著拐杖，坐到瞭燒火的地方添柴。
不大的廚房裡，陸知年熟練地忙活著切菜，片肉，淘米.......
刀工可以，炒菜看起來熟練，味道，暫時不知道，應該能吃。
“你小子，學過？”
蘇宏軍忍不住好奇，問瞭一嘴。
“十四歲那年，餓瞭的受不瞭，求瞭招兵辦的人，帶我去參軍，因為我爸媽是英烈，給瞭我一個機會，然後我就被帶去，在我爸的戰友幫助下，先進瞭北大荒地區的炊事班.......”
“炊事班呀？那是不是先從切蘿卜絲開始？”
蘇宏軍心頭一軟，忍不住多搭瞭一嘴。
“外公怎麼知道？”
陸知年一臉稀奇，好似這個問題怎麼會有除炊事班以外的人知道。
“哼~”
蘇宏軍得意地冷哼一聲，就是胡子翹的老高，看起來心情不錯。
“外公，您怎麼知道呀？”
陸知年配合地繼續追問，磨瞭幾下，老爺子終於得意洋洋地開口：
“當年我跟赤軍長征的時候，你們炊事班的老班長，切的蘿卜絲能噎死人......”
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瞭。
陸知年認真聆聽那個戰火紛飛的赤色故事，廚房內詭異地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