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你小子年紀輕輕的倒是看得透徹。”
“不透徹一點不行啊,不然不得給你們這些老前輩玩得團團轉?”陳光調侃著。
武山一愣,“我看不是,我總覺得是我們給你玩得團團轉。你小子這腦子,不從政可惜瞭。”
“哈?我有說過我不從政嗎?”陳光納悶道。
武山拍瞭下他腦袋,“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稍微知道點內情的圈內人,誰不明白你陳光就是徐立正一案的幕後推手,誰不知道你陳光是個超級刺兒頭,你這樣的人,我們敢讓你來從政啊?”
陳光挑著眉,“嘿!我就還不信瞭,我偏要考公務員你們還能不讓我報名瞭?”
“你擱我這兒抬什麼杠啊?”武山對他也是快無語瞭。
正當兩人聊著,前方卻猛的傳來喧嘩聲,人群亂成瞭一鍋粥。
“徐立正跳樓瞭!”
五樓下面,徐立正四仰八叉拍在地上,迸濺出來的血灑瞭滿地,染紅瞭一片地。
陳光趴在陽臺邊,直勾勾看著下面地上那灘碎肉爛泥,耳朵裡盡是喧嘩人聲,但他腦子裡卻空空蕩蕩,什麼念頭都沒瞭。
他抬頭望著天,覺得,這藍天白雲從未有過的那麼亮。
徐老頭死瞭。
他怎麼死的?
是被我逼死的?
不對,他是被他自己逼死的。
人心越是骯臟,就越是脆弱。
隻有正直的人,才能無欲則剛,才能無所畏懼。
徐立正他不夠正直,心有邪術,驕縱兒子。養虎為患,不知管教。
為瞭這兒子,他做瞭太多錯事。他知道自己不可原諒。
他不敢面對的東西太多,所以這老頭子終究選擇瞭這樣一條路。縱身一躍,圖個痛快解脫,正如當年丁露的服毒,也如今天徐立正的跳樓。
關於自殺之人,素來有兩種說法,一說是他們擁有最大的勇氣,連死都不怕,另一說卻是他們擁有最大懦弱。連活下去都不敢。
通常情況下,達到徐立正這個層次的官員想死都難,起碼在此之前,他這個級別的官僚鮮有判死刑的先例。
當然如果他不跳樓的話,這次多半會在他頭上開瞭先河。
包庇窩藏,雇兇殺人,當庭殺人,尤其是最後一個,影響有多惡劣就不談瞭,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這實在讓辯護律師連辯護的勇氣都沒有。
數罪並判,不死也死。
至於另一個涉案人員向國明,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向總。更是沒什麼活頭。
一旦起瞭底,諸多案子一查,冷琴一傢子這事都隻不過細枝末節,向國明身上情節比這嚴重惡劣的,兩隻手十根指頭掰不過來。
“結束瞭。”
陳光身旁,冷琴幽幽的說著,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疲憊,裡面透著股死氣。
陳光扭頭看著她,心頭竟無半分大功告成的驚喜。隻覺得從這女人身上湧出來的萬籟俱寂的味道,幾乎要吞噬自己的生機。
冷琴轉過臉。沖著陳光一笑,笑得是那麼淒涼。她臉上那道蜈蚣一樣的疤,竟透著股詭異的淒美。
陳光又是看瞭看跳樓的徐立正,再看瞭看冷琴,意識到什麼,猛的抓住瞭她肩膀,“冷姐!你……”
冷琴又笑瞭,她擰開手裡的礦泉水瓶子,將剩下半瓶水咕嚕咕嚕一口全喝瞭下去,然後瓶子吧嗒一下給她扔到瞭地上。
她的呼吸漸漸變得越加急促,臉上開始浮現異樣的潮紅,眼睛的血絲在幾秒鐘時間內從無到有,再密佈瞭她整個眼仁,她的身子開始瘋狂的顫抖起來。
“不!”陳光嘴巴越長越大,冷琴這癥狀讓他驚恐至極。
不曾想,冷琴依然在笑,笑得是那麼釋然與灑脫。
這或許是世上最美麗的笑容,能狠狠的刻進人的心裡,哪怕陳光多年後回憶起來,也能在她這笑容之下忘卻悲傷與苦痛。
“陳光,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冷琴的聲音越來越低瞭。
淚水不受控制的從陳光雙眼流下,朦朧瞭眼眶,他想勇敢的伸出手去扶住冷琴,可手卻抖得厲害,就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瞭。
“別哭,真的,千萬不要為我哭,能夠與傢人團聚,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我這樣的靈魂,是能上天堂的。”
冷琴的手撫摸到瞭陳光臉上,觸碰到瞭他滾燙的淚水。
陳光哽咽著,“我早該想到的,從你不讓我打馬賽克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是我太蠢瞭!”
冷琴的手指抖得越來越厲害瞭,“別為我自責,不然我走得不安心。這顆******膠囊我一直都帶著,我早就決定瞭,你也阻攔不瞭我。其實我在車禍時就該死掉,現在隻是為瞭報仇多拖延瞭幾天而已,因為我得快些走,不然就追不上我的傢人瞭。”
“千萬千萬不要為我難過,這許多年來,我從未有哪一秒鐘像現在這樣幸福。我要走瞭,你是我的恩人,讓你難過是我的錯。你這樣的好人,一定要活得比所有人都更幸福啊,答應我,好嗎?答應我。”
陳光鼻子裡酸得像是給灌下瞭一公升的醋,“我答應你。”
冷琴轉過臉去,她已經什麼都看不見瞭,她的嘴裡正瘋狂的冒著血,她身上的顫抖漸漸停歇,她就這樣扶著陽臺,仰頭看著天上刺眼的太陽。
她臉上的笑容,綻放得像是盛夏裡的牡丹花。
冷琴走瞭,當著陳光的面走瞭,當著韓老頭與郭明的面走瞭,當著從公審大廳裡走出來的所有人的面,走瞭。
她或許要去到一個誰也見不到,摸不著,看不見的國度,與她的傢人重逢,過上幸福的生活。
她又或許又會化作一朵堅強的臘梅,頑強的生長在某個鳥語花香的島嶼之上。
此時,在誰也看不到的運動挎包裡,通天聖杯的光芒正無聲無息的閃爍,如人的心跳一般頻率。
冷琴的父母終究是控制不住心中悲痛,在陽臺上哭成瞭淚人。
陳光卻收起瞭眼淚,埋掉瞭悲傷,因為他答應瞭冷琴,一定要得活得更幸福。
人有很多種活法,或輝煌燦爛,或平淡如水,或沉淪墮落,或豁達灑脫。
生命有長有短,有高貴有低賤。
冷琴選擇瞭在這個特殊的時刻結束她的生命,對她而言正是最大的灑脫。
再不管這法庭上的是是非非,陳光一行人幫著冷琴的傢人料理瞭她的後事。
傍晚,目送著承載瞭冷琴骨灰的飛機沖上雲霄,所有人內心的酸楚,仿佛也伴隨著飛機的轟鳴聲而漸漸遠去。
郭明拍瞭拍陳光的肩膀,“她是個勇敢的人,下輩子一定能投個好胎。”
陳光笑瞭笑,“天知道人是不是真的有來世。生命真脆弱,也就這一天的時間,竟死瞭三個人。”
“所以啊,人生苦短,咱們得及時行樂。”卓靜思的話語裡帶著濃濃的感慨,頗有深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