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袁康後頭飄,有些發怔。
我是真沒感覺到袁康有什麼不對勁的,他現在抽煙、行走,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好像就是出來抽根煙、散個步。可他真的是越走越遠,完全不像是正常散步抽煙的人。
他還很有目的性。
我看他的路線,心裡生出瞭更強烈的不安感。
我伸手去試著拉住袁康,結果失敗瞭。我的手穿過瞭袁康的身體。
袁康走瞭一個小時,濱江大道出現在瞭我的面前。
我這一個小時做出瞭各種嘗試,都沒能阻止袁康的腳步。
看著遠處的駿驪酒店,我心中冒出瞭一絲恐懼來。
這個東西,或許和“遊戲”、和“每日外賣”的幕後黑手一樣,強得可怕,能不知不覺地殺死一個人。
袁康的神情和腳步與最初離開傢裡時沒絲毫不同。他穿過瞭濱江大道,時間還不算晚,周圍有來往車輛和行人,對同為行人的袁康都沒當回事。隻是袁康抽煙不斷,一路抽下來,扔瞭好幾個煙屁股瞭。他身上的煙味讓周圍人掩鼻離開。
袁康在進入被封鎖的駿驪酒店前,扔掉瞭最後一根煙,大大方方地穿過瞭警戒線。
周圍仍然有人經過,但他們目不斜視,好像陡然就看不到袁康這個大活人瞭。
酒店被鎖上的大門被袁康輕易推開,袁康仍然沒流露出任何異樣,仿佛這一切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袁康!”我看著袁康要步入黑暗的酒店內部,忍不住叫瞭一聲。
袁康自然沒聽到我的聲音。
酒店內黑漆漆的,但袁康好像能看清東西。
我隻能跟著袁康飄。
袁康哼著歌,猶如巡視自己城堡的國王,在酒店內閑逛,點評酒店內的各種東西,就像是正在考察酒店情況的經理。
畫選的不好看,花瓶和裝潢不搭,電視機有些舊瞭,床單需要曬曬……
他漸漸走到瞭809房間。
我的心跟著提到瞭嗓子眼。
袁康一路都沒用鑰匙和門卡,但所有的門都對他敞開。
他這一路也沒任何停頓。
直到這時,他看著809的房牌號,才發出瞭一聲嘆息。
“唉……算瞭,這裡就不看瞭。”袁康自言自語。
809的房間沒被他打開。
我盯著那房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穿門進去。
我不知道門後有什麼。
酒店風水的關鍵或許就在這間房,蕭正的事情說不定也和這有關,可我有些懼意。
我想要知道真相,如果可以,能阻止死亡繼續發生,那當然最好。但我不想要作死。
在我猶豫之時,袁康已經走出瞭我的自由行動范圍,也可以說,我距離袁康太遠瞭。
我被袁康拖拽,沒機會進入809房間瞭。
袁康到達21樓,進入瞭一間客房,站在窗戶前看著外頭空缺的腳手架。
我意識到,這外頭原本應該有一截腳手架,正是衛小中自殺死亡的地方。
袁康默默註視瞭一會兒,又發出瞭嘆息聲,這才轉身離開,到瞭天臺。
酒店一共23層樓,這個高度在濱江大道沿街的建築中屬於中遊水平。
袁康站在樓頂眺望遠方,神情中滿是感慨和遺憾。他低頭又看看下面的腳手架。
“衛小中怎麼就自殺瞭呢?”袁康很費解。
我感到更費解。
袁康現在的狀態太不正常瞭,他卻一無所覺,就像是被洗腦瞭一般。
他又在天臺多站瞭一會兒,這才下樓。
一路走樓梯到瞭一樓,袁康都臉不紅、氣不喘,很輕松的樣子。
他從大廳經過,要離開的時候,突然站定,轉身看向瞭那件駿馬雕塑。
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在此刻停止瞭。
袁康笑起來,走到瞭高高抬起的馬蹄下,伸手拍拍馬蹄。
“你雖然俗氣瞭點,但擺在這兒這麼多年,要是被換掉那這裡就不對味瞭。”袁康如同評價之前的酒店佈置一樣評價瞭一句。
他高抬的手放瞭下來,仰著脖子看向雕塑。
袁康的角度看不到,我在一旁卻是看到瞭。
那匹馬的眼睛……動瞭……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件雕塑作品根本沒有能活動的構件,整件作品是一體的,馬的眼睛是刻出來的,不是娃娃那種挖兩個洞,再裝上眼睛。
可它現在動瞭!好似活過來一般,那雙對人、對正常馬來說都要大得多的眼睛動瞭,眼珠子往下轉瞭轉,好像是看向瞭下方站著的袁康。
袁康還站在馬蹄下。他退後一步,似乎要更好地欣賞這件雕塑作品。
連接著基座平臺的兩隻後蹄沒有任何斷裂痕跡,馬的身體肌肉曲線則滑動瞭一下,那兩隻抬起來的雙蹄倏地落下!
我飛過去要將袁康推開,卻驀地僵在距離袁康兩米遠的地方。
袁康發出瞭痛呼和悶哼,馬蹄落下的聲響都震動瞭頭頂的水晶吊燈,在大廳回蕩。這聲音蓋過瞭袁康胸骨裂開的聲音,也蓋過瞭我的心跳聲。
我渾身汗毛都豎瞭起來。
因為這匹馬,現在,正看著我。
它正在盯著我,我隻要有任何輕舉妄動,它就會跟踩死袁康一樣踩死我。
我感到瞭前所未有的壓力。
不光是這匹馬。
我的身上還有其他方向傳來的視線,針紮一樣刺著我的皮膚和神經。
這座酒店在此刻完全活瞭過來,各種東西都有瞭自己的意識,也都將註意力聚焦在瞭我的身上。
袁康躺在地上掙紮,卻被馬蹄壓得死死的。他吐出鮮血,鮮血中還混合著一些內臟碎塊。他表情痛苦,也隻有痛苦,並無我現在體會到的恐懼。
袁康的呻吟慢慢微弱下來,並逐漸沒瞭氣息。
袁康死瞭。
他的鬼魂很快出現在瞭他的屍體旁邊,先是茫然瞭一陣,接著無奈搖頭。
我發現,他對自己的死沒任何懷疑。他認為這就是一起意外,他就隻是倒黴!
之前蘇醒過來的酒店已經重新沉睡。我身上的壓力消減。
袁康停留在自己的屍體邊,無所事事。
我轉瞭轉僵硬的脖子,環視周圍。
酒店大廳內的東西不少,我光從之前的視線來源方向,根本分辨不出盯著我的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太想承認,盯著我、給我壓力的是花瓶、燈泡。
這裡,實在是太古怪瞭。
夢境忽然加速,警察發現瞭死亡的袁康,袁康的鬼魂隨著屍體離開,又在之後跟上瞭自己的傢人。
袁傢人的哭泣聲變得遙遠,我的夢結束瞭。
陽光下,我躺在自己的床上,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卻仍然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