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人的表現讓我不禁想起瞭鄭摩天。
鄭摩天在最初的不信、慌亂、恐懼之後,也變得冷靜下來,並耐心嘗試著尋找替死鬼。
換個人,求生意志如此強烈,會讓人覺得感動。可放在這些人渣身上,隻讓人覺得惡心。
不過,比起鄭摩天,這六個人更加倒黴。他們沒有碰到鬼,隻是遇到瞭鬼打墻,困死在這條路上,一次又一次死亡。
夢境沒有加快,我隻能耐心看著他們嘗試瞭各種方法,最終都被自己手中的刀砍死。哪怕有一次,他們扔掉瞭刀,在兜兜轉轉之後,刀又到瞭他們手邊,成瞭殺死他們自己的兇器。
耐心很快被磨去。他們的毒癮上來,吸瞭毒,渾渾噩噩地死瞭,一切又重來。
我看到他們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他們自己毫無所覺,但他們身上的確出現瞭屍體才會有的腐爛和蛆蟲。他們還在爭吵著,臉上的爛肉因為說話而掉落。他們再發出聲音,就不是從聲帶發出來的瞭,而是從骨頭中傳出來。
黑夜持續著,路上隻有他們的車子發出來的車燈光芒。
我看到他們身體的變化後,就變得更為耐心瞭。
不多時,等到他們全變成瞭骷髏,我就看到瞭路上多出來的光芒。
那光芒從後面直射過來。我一回頭,就看到瞭後頭多出來的汽車。
這光線沒有引起六個人的註意。
那輛車子跟瞭面包車一會兒,面包車停瞭下來。
我知道是這六個人又想出瞭什麼新主意,要嘗試一下。後頭的車並不知道。面包車也是習慣瞭這條路上隻有他們,小頭目開車的時候隻是踩油門,停車的時候就直接急剎,偶爾打打方向盤,根本不管行車安全。
後頭的車輛保持瞭一個合適的車距,跟著停下。司機按瞭幾聲喇叭,自然是沒得到回應。
我聽到瞭後面司機罵罵咧咧的聲音,不過,隨著六具骷髏下車,那後面的司機就閉嘴瞭。
後車的車燈打在六具骷髏身上。骷髏忙活著,要往路邊的樹林走。
因為強光,我看不見那司機的表情,卻是能猜出他的恐懼。
我本以為自己會跟著秋子的骷髏進入樹林,沒想到我的意識忽然恍惚瞭一下,再回神,感受到瞭深刻的恐懼。我發現自己坐在瞭另一輛車的後座上。車內有牙齒打架的聲響。
這輛車也是一輛面包車,卻比那六個毒販的車子小許多,但也更加幹凈。駕駛座上放瞭皮包,後頭的座位也堆放瞭行李、箱子。
司機穿著厚羽絨,車內的暖風也開著,他卻是直打哆嗦。
看著前面空瞭的車子,司機動都不敢動一下。眼球轉動著,像是在看那六具骷髏離開的方向。
我驟然感覺到瞭一股陰氣在車內彌漫。
司機一無所覺,在他僵硬的這麼幾秒鐘,他已經死瞭,變成瞭鬼。
好半晌,他才抖著身體,讓車子繼續前進。他繞過瞭面包車,也避開瞭那六具骷髏離開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行駛出瞭面包車的車燈范圍後,猛然加速。
他這時候才敢大口喘氣,還喘個不停,兩肺跟個風箱似的。
好半晌,他終於緩過瞭那口氣。
他念念叨叨,求神佛保佑,開車的架勢逐漸平穩瞭。
這樣的平穩沒有持續多久,他就發現這條路出乎意料地長。
這個司機又慌亂起來,看瞭看手腕上的手表,又開瞭十多分鐘,停瞭車,摸出瞭手機。
他打電話報警,說自己迷路瞭。
我看過南宮耀搜出來的那些事件,大概猜到瞭這個司機的身份。
在報警之後,司機就靠邊停車,在原路等待。
他抽著煙,想到瞭剛才看到的六具骷髏,手一哆嗦,煙灰就落在瞭羽絨服上,將衣服燙出一個洞。他罵罵咧咧的,熄滅瞭煙頭,拍打身上的灰燼,慢慢的,又覺得恐懼起來。
我看到他不斷轉著手腕,看手表上的時間。
秒針在跳動,分針也在動,看起來時間是在正常流動的。
當分針轉過瞭一半表面,過瞭12點後,我留意到時針一個哆嗦,回到瞭剛才指向的數字。
我心中一緊,看瞭眼司機。
司機好像沒有留意到這個變化,隻關註不斷跳動的秒針和循序漸進的分針。
車後方有光芒出現。
司機精神一振,轉頭看向瞭車後。
遠光燈的光芒將來車完全包裹住,看不清模樣。不過,僅僅看燈光移動的速度,也能推斷出那輛車的車速非常慢。
司機焦躁起來,按瞭兩下喇叭,也發動瞭自己的車子。
那輛車行駛到瞭旁邊,朦朧光線中,能清楚看到那輛車的模樣。
那是毒販們駕駛的面包車。車內,骷髏的身影清晰可見。
對方似乎發現瞭什麼,在路中間停瞭車。幾個骷髏轉動腦袋,下顎上下移動著,仿佛是在說話。過瞭一會兒,駕駛室的骷髏伸手拉動瞭車門。
司機倒抽瞭一口氣,下意識就踩瞭油門,直接沖瞭出去。
他的車子本來就是靠著路邊停放,這樣一沖,車子就滑下瞭公路,顛簸瞭幾下後,沖入瞭樹林。
樹林很稀疏,幾乎沒有能阻擋汽車的粗壯樹木。纖細的樹枝拍打在車窗玻璃上,好像一隻隻枯槁的手,要抓住車子。
司機一路喊叫著,已經慌瞭神。
我轉頭看瞭一眼,確定那幾個骷髏不是沖著司機來的。他們仍然是在進行徒勞的嘗試,根本看不到司機。
車子一路沖刺,輪胎的土地有瞭坡度。車輛正在上坡,司機好像沒察覺到。他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逃跑。恐懼已經將他逼瘋瞭。
我聽車皮發出瞭刺耳的磨損聲音。不知何時,車子的輪廓已經起瞭變化。周圍的樹木也不再是那些纖細的小樹苗。
嘭的一聲,一根粗壯的樹枝砸在瞭車窗玻璃上。玻璃瞬間出現瞭蛛網般的龜裂痕跡。
嘭!
嘩啦啦!
玻璃碎裂,一根樹枝直接插入瞭車內。
司機慘叫瞭一聲,被樹枝插穿瞭肩膀。他的手脫力,方向盤不受控制地轉動。整輛車又是嘭嘭撞瞭幾次,才終於停住。
這時候,插入車內的樹枝已經不是一根瞭。
司機的身體千瘡百孔,直接被釘死在瞭座位上,早已沒瞭生息。
我以為一切又要重來。這個司機也將忍受那種困在公路上逃脫不得、不斷死亡的痛苦,可沒想到的是,這幅場景一直保持瞭下來。
司機被刺穿的眼睛無法動彈,但完好的哪隻眼睛忽然眨瞭一下。
他復活瞭,可情況沒有好轉。
從他受傷的喉嚨裡,擠出瞭一絲聲音。我看到他的兩隻眼睛中都有淚水滾落出來。他保持瞭這個姿勢很久,才想要移動。可他一動,就有劇痛來襲。他馬上停下瞭掙紮。
漆黑的樹林,隻有車燈的一點光芒。這光芒沒有讓情況變好,沒有帶給人一絲一毫的安慰,反倒是讓人害怕那光線中會突然蹦出來一些怪物。樹幹、樹枝多瞭陰影,也變得更為可怖。
那個司機就一直困在這裡。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一直”是真的“一直”。哪怕他現實中的屍體被人發現,他的靈魂也永久停留在瞭這一刻。除非有人能消滅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的眼前一花,從那輛幾乎破碎的面包車中脫離,坐在瞭一輛正常的私傢車上。
不等我反應過來,車前燈照出來的區域內,就憑空出現瞭一輛面包車。正是那六個毒販的車子!
我所身處的車輛內響起驚叫,司機踩瞭剎車,又下意識打瞭方向盤。車輛橫移出去,直接穿越瞭面包車,就如同穿過一層空氣。
沒有相撞,可車子失去瞭平衡,在地面上翻滾起來。
嘭的一聲,車子倒翻,玻璃碎裂,車頂凹陷。
那輛面包車沒有停下,在車內人的驚叫中,以同樣的方式,穿過瞭他們。
叫聲還沒停下,車內的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有個女孩聲音都叫啞瞭,這群人才驚魂未定地蜷縮在車內,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