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之後,我的意識就有些恍恍惚惚。
我好像是找哥哥談過,又好像沒有。
我想起瞭去年出車禍死亡的母親。她亂穿馬路,肇事車又被路上違規停靠的車輛阻擋瞭視線,直接撞上瞭她。送醫之後,沒兩天,她就死瞭。
事情過去快要一年,官司卻還在進行中。哥哥、嫂嫂都在忙這件事,一直很憔悴。
我應該是暗示瞭哥哥,但哥哥仿佛沒聽懂。
我想著那個外國人的事情,神思不屬。
每天晚上,我都會夢到那個院子,夢到自己被掛在樹上,一點點死亡,一點點腐爛。
我想要逃跑,開始尋找其他城市的工作。
不,我應該去找那個外國人,我應該抓住他……
我的思路越來越混亂。
時間一眨眼到瞭官司再次開庭的時候。
肇事司機和路邊違章停車的司機都是被告。有關的責任認定和刑事處罰,警察都做瞭。官司打的是民事賠償。
我坐在旁聽席上,看到瞭法庭小屏幕上放出來的監控視頻。
母親是直接從人行道躥上瞭馬路。她像是在逃避什麼,慌張、焦急。隻是一個背影,卻讓我看出瞭她的情緒。她是從小養大我的人,我當然清楚。
被告的律師指責母親的違章行為。
我已經聽不下去瞭。
監控中,母親被撞倒在地。司機下車,周圍路人也有圍上去看的。
我看到瞭人群的一個腦袋。
他在屏幕的最下角,隻露出瞭一個腦袋,露出瞭一頭褐色的頭發。
我的身體輕輕顫抖。
是那個外國人!
我聽到背後傳來聲響。
開門的聲音被拖得很長。猶如恐怖片裡面的音效,“吱嘎”一聲,仿佛能延綿到天荒地老。
我感覺到瞭從後頭射過來的視線。那目光落在身上,讓人渾身雞皮疙瘩都站瞭起來。
我心中湧出瞭恐懼的情緒,不敢回頭,又有一個念頭急切命令我回頭。
從門的方向傳來瞭冷風,颼颼吹在我的後脖頸上,又掠過我的臉頰。
冷風如刀,在我的皮膚上摩擦,好似隨時有可能切開我的皮膚。
我更覺恐懼。
吱嘎
門好像要關上瞭。
那聲音還是拖得長長的。
我的心提瞭起來,期望門快點關上。
我想要回頭,想要追出去。
兩種不同的想法讓我頭疼欲裂。
嘭!
門關上的時候發出瞭一聲巨響,整個房間都震瞭震。
奇怪的是,除瞭我,其他人好像都沒察覺到這異常。
噠、噠、噠……
腳步聲靠近。
我剛松瞭一口氣,現在又驚懼不安。
我的身體繃緊瞭,耳朵豎起來。
就聽到那腳步聲一點點靠近,落在我身側的走廊。
來旁聽的人並不多,我這一排就坐瞭我一個人。
那個人側著身體進來,高大的身形在我身上投下瞭陰影,將我徹底籠罩。
我覺得自己呼吸不暢。
那個人身上帶著奇怪的味道。濃稠的血,冷冽的風,好像還有灼熱的焦土……
我想到瞭那個院子,感覺自己的脖子上多瞭一道繩索,勒緊瞭,緩緩拉扯著我,要將我吊起來。
那個人坐到瞭我身邊。
我的心跳都驟然停止。
他沒有多餘的動作,我的餘光中隻看到瞭一個身影,看到瞭他的一部分膝蓋,其他的就看不到瞭。
可我腦海中浮現出瞭那個外國人的臉。
我警惕提防著旁邊的人,可他真要做什麼,我估計自己隻能是待宰的牲口,根本沒辦法反抗。
還是能反抗的……
我心中有聲音在叫我抓住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等到法官當庭宣判,我才回過神。
我看到哥哥、嫂嫂朝我看過來,對我點點頭。
我不知道發生瞭什麼。
哥哥走瞭過來。
我想到身邊坐著的那個人,陡然發現餘光中已經沒瞭那個身影。
我僵硬地轉動腦袋,發現自己身邊果然是空的。
“你怎麼瞭?”哥哥問道。
我搖搖頭,沒說話。
就要起身,我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被抓瞭一下。
我猛然低頭,對上瞭座位底下的一雙紅色的眼睛。
我嚇瞭一跳,脫口就叫瞭一聲,想要倒退,撞上瞭前排的椅子。
哥哥拉瞭我一把,又問我怎麼瞭。
他低頭去看,好像什麼都沒看到。
我這會兒看過去,也隻見到瞭長條凳下的一片陰影,哪有什麼眼睛?
我驚魂未定,接下來更加意識恍惚瞭。
等我再次清醒,我就得我在想著自己的壽命。
那個人說我能活到九十一。就是分給瞭侄子一半的壽命,也沒到時候。
沒到時候呢……
我自我安慰著。
突然發現,我在公交站等車。
車站周圍人不少,等車的人不少,在後面小店排隊買東西的人也不少。
我看看那牌子,依稀記得是一傢網紅餐飲店,賣小蛋糕的。
新的一輛公交車進展,等車的人走瞭一大半,周圍變得空曠。
我繼續等車,後頭店鋪排隊的人走瞭又來。
又過瞭一陣,我在前頭路口看到瞭自己要等的車子。
車子在等綠燈,馬上就到瞭。
和我一樣看到瞭車子的人不少,便有不少瞭人往前走兩步,靠近瞭路邊。
我慢瞭一拍,反倒是被擠在瞭後頭。
沖在前頭的有兩位老太太,我不由讓瞭讓,走到瞭旁邊。
視線一掃,我發現那些排隊買小蛋糕的人中有個戴帽子的高大身影。
他和我四目相對,藍色的眼睛裡好像閃過瞭一道紅光。
我張大瞭嘴巴,後背發寒,下意識就想要逃跑。
嘭的一聲巨響,蛋糕店裡冒出瞭滾滾黑煙。
周圍人尖叫著逃跑。
我被那巨響震得腦子一陣眩暈,不知道被誰撞瞭一下,一下子倒地。
我上半身摔在瞭馬路上,雙腳還掛在人行道上。忽的有人踩瞭我一腳,又重重砸在我身上。
我疼得呼不出氣來,腰好像斷瞭,刺痛難忍。
那個人在我身上胡亂掙紮,將我的腰又壓下去瞭幾分。
我痛呼出聲,對方爬瞭起來,踩著我的頭,踉蹌著跑瞭。
周圍都是尖叫。
我看到一雙皮鞋停在我的眼前。
“趙先生,到時候瞭呢。”那個我無法忘記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來。
我感覺到有一隻手抓住瞭我的腦袋,將我輕輕松松就提瞭起來。
我慌亂起來,害怕地嚷道:“為什麼!等等!還沒……”
“到時候瞭,趙先生。”那個聲音再次說道。
我被徹底提起來,看到瞭那張西方人的面孔。
隻是這一次,他皮膚赤紅,眼睛同樣是血紅色。沒有穿著正常的衣服,**著的上身滿是肌肉,看起來好似塑料做出來的,還翻著光。
他的頭上長出瞭兩隻牛角,一條細線一樣的尾巴搖擺瞭一下。
我瞪大瞭眼睛,瑟瑟發抖。
這不是人!
這是……
惡魔!
怪物!
兩個念頭在我腦海中碰撞起來。
我面前的東西咧開嘴,露出猙獰笑容,“九十一歲隻是我胡說的。我怎麼可能等你那麼多年呢?好瞭,趙先生,該走瞭。”
我驚愕又憤怒,下意識想要掙紮,誰知道它就這麼捏著我的腦袋,拖著我走。
我瞥見瞭自己身後的場景。
那個蛋糕店中還有黑煙湧出來。車站前的馬路上,我看到自己的身體趴在地上,口中溢出鮮血,動都不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