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自然不會承認,當趙明宏死瞭的消息傳來,在後怕的同時,他的心裡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僥幸,幸好趙明宏死在牢裡瞭,如果真從他的嘴裡撬出瞭什麼話,別說官升一級瞭,恐怕他現在已經先吃瞭幾年牢飯。
趙晗如看瞭他一眼,並不覺得那些人是沖著周銘去的,如果他們真要查他,就算她爸爸的線索斷瞭,他們也能從其他方面入手,根本不可能還讓周銘步步高升。
“我爸去世之後,省裡有幾個和我爸相熟的官員落馬瞭?”她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問。
周銘臉色古怪地想瞭一會兒,“據我所知是沒有,但我也不能確定。”
“那段時間之前,我爸媽有得罪過哪位領導嗎?”
“不可能吧,以我對你爸媽的瞭解,他們不是那種會輕易得罪人的人,何況是官場上的人。”趙氏夫婦死得十分蹊蹺,周銘並不是毫不內疚的,不過他選擇瞭明哲保身,自然也就把這份內疚深深地壓在心底,趙晗如逼著他回想當年的事,也勾起瞭他內心深處的那抹良知,說話的時候臉上也帶瞭幾分真意。
“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他們不得罪人,別人就不來找他麻煩的,”周銘感慨道,“生意場上講的是利益,你們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瞭,就算他們沒得罪人,也會有人覺得他們礙眼擋道,想要除之後快的。”
“誰?”
“這我就真不知道瞭,”周銘苦笑著搖頭,“但我覺得不會是你叔叔趙明偉,他沒那個能力,雖然這件事有他的推波助瀾,但他絕對不是幕後主使,他不過就是一顆小棋子而已,事情後續會發展成那個樣子,恐怕他自己都沒想到,我想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想不到。”
“幕後主使?”趙晗如沉吟道。
她記得當年為瞭救父親出來,母親四處求人卻吃瞭無數閉門羹,他們雖然算不上交遊廣闊,但無論是在C市,還是在A省都算是有幾分薄面瞭,能夠把身為副市長的周銘和A省的一眾官員嚇得噤若寒蟬,對他們避如蛇蠍,這個幕後主使遠比她以為的來得強大,甚至可能超出瞭A省的范圍。
她轉頭看瞭曲嶽一眼,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震驚和迷惘。
曲嶽也是神色凝重,看來不止他們倆懷疑當年有幕後黑手的存在,就連當年的那些旁觀者們也有這樣的猜測,這也是這麼多年來,除瞭趙晗如,沒有人敢去翻趙氏舊賬的原因,誰都怕觸怒那位看不見的大佬。
“C市公安局副局長林雙仁,你認不認識?”一直沉默的曲嶽終於開口瞭,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但是我離開C市也好幾年瞭,當年也沒分管過公安,他們是大機關,人太多瞭,我隻知道他們的局長,對副局長沒什麼印象。”周銘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趙明宏當年死在看守所裡,而他就是看守所的所長,是他囑咐將本該住在單間的趙明宏調到多人間的,之後趙明宏不明不白地死瞭,沒多久他就升任副局長瞭。”曲嶽淡淡地說,“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當年和趙明宏扯上關系的官員,不僅沒有人落馬,反倒升遷瞭不少,你算一個,林雙仁也算一個。”
趙晗如緊握雙拳,臉色煞白,這件事曲嶽之前提過,但是每聽一次,她都覺得是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地插上一刀,她的父親坦蕩磊落,卻被小人害死在牢裡。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周銘的冷汗直冒,“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林雙仁啊!專案組的事情根本就是公安在主導的,當年有人放話出來說有檢察院參與,所以我嚇得不敢多說什麼,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是放出來的*,這個案子從頭到尾就沒檢察院什麼事,我真的是後來才知道的。”
繞瞭這麼久的圈子,周銘總算才透出一些有價值的消息。
公安?趙晗如和曲嶽面面相覷,作為一個合法合規經營的大公司,照理說趙明宏和公安應該交集並不多。
“別擔心,無論是誰,慢慢查總是能查得到的。”目送周銘惶惑失望地離開,他用力握住瞭她的手。
“嗯,我有耐心,”她朝他笑瞭笑,迅速調整瞭心態,這麼多年都過來瞭,她早已經積累瞭面對一切的勇氣,“如果真有幕後黑手,那就不是私怨,而是利益糾葛,就算是公安也不過是被人當槍使瞭。我想見一見王大國。”
“好,他在C市,我馬上讓人安排。”曲嶽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C市?倒是很久沒回去瞭。”她笑瞭笑,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涼薄,周銘當年的回避雖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心裡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趙明宏是個很講義氣的人,可惜無論是他的親兄弟,還是那些和他稱兄道弟的朋友,在他落難的時候都選擇瞭遠離或是落井下石,她為父親不值,更為父親難過。
無論是A省,還是C市的那些人,她都不再對他們抱有任何感情。
C市離京城不算太遠,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平穩地降落在C市機場,機場廣播裡熟悉的鄉音,讓她有一瞬間地恍惚,仿佛自己還是那個扯著父母衣角,無憂無慮笑鬧著的千金小姐,所有人都寵著她捧著她,永遠都不知道憂愁是什麼滋味……
“走吧。”曲嶽摟著她的腰,將她從小情緒裡拉瞭出來。
她順手戴上瞭墨鏡,臉上又重新恢復瞭漠然。
“王大國從牢裡出來以後,跟著張龍混瞭幾天,就跑到郊外開瞭這麼一傢小修車店,生意不算好,但也能勉強混個溫飽。”天空飄起瞭細細的雨絲,曲嶽一手為她打著傘,一手緊緊摟著她的肩膀。
“聽說他還和隔壁開小飯館的寡婦勾搭在一塊兒……”她雖然憎恨王大國,但他畢竟是個一眼就能讓人看穿的小人物小棋子,她對他的恨意遠遠比不上對趙明偉的那麼深。
“你的私傢偵探還真不是一般的細致。”曲嶽失笑,不著痕跡地看瞭她一眼,發現她的情緒尚算正常,不由得心頭微松。
“其實你是想說他們八卦吧?”她蒼白的臉上浮起瞭一絲笑意,“他們過去的業務大多是挖掘這些桃色新聞,對這種男女之事總是比別人更上心一些,也算是職業病吧。”
王大國剃瞭個平頭,身上穿著沾滿油污的工作服,正蹲在自傢門口抽煙,看著幾輛拉風的黑色豪車突然停瞭下來,幾個身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簇擁著一對容貌氣質極為出眾的男女下車朝他那小破店走瞭過來,心裡不由得犯瞭怵,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嘴裡的煙往地上一摔,轉身就跑。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得罪過這樣的人,但是他們身上的氣質讓他覺得危險,面對危險,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跑。
他在牢裡呆過,也跟著張龍混過,身手還算是敏捷,但曲嶽身邊的幾個保鏢全都是訓練有素的退役特警,不用曲嶽開口,就已經上前將王大國一把擒住,押到瞭他們面前。
趙晗如平靜地看瞭這個眼神桀驁,不斷地掙紮謾罵的中年男人一眼,又望向堂屋正中那張老年婦女的遺像,“那是你的母親?”
女子的聲音非常好聽,有如珠落玉盤,脆生生中帶瞭一絲寒意,讓王大國愣瞭愣,一時之間也忘瞭掙紮,“你們是什麼人?”
他接觸過的人中,最厲害的就是張龍瞭,他雖然比他年輕,但有頭腦有狠勁兒,年紀輕輕就當上瞭C市的幫派大佬,但是他畢竟出身寒微,言行舉止帶著江湖人的粗豪,就算有錢瞭也是一副暴發戶的做派,當初的他看著張龍揮金如土,除瞭羨慕之外,並沒有太大的感觸,現在拿他和自己眼前這夥人一比,便立分高下。
這一對男女並沒有披金掛玉,濃妝艷抹,隻是簡簡單單往他面前一站,那股氣勢就壓制得他無法反抗,他們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身上沒有半分和張龍相似的狠勁兒,卻讓他比在張龍面前還要緊張幾倍。
“你媽去世也有幾年瞭吧,你這個孝子,應該會常常掛念著她吧。”女人戴著墨鏡,清清冷冷地站在遺像面前,誰都看不出她在墨鏡下的真實表情。
“你說她究竟知不知道,她那幾年茍延殘喘的時光是用無辜者的命換來的?你說她會不會感到愧疚?會不會感到心虛?”她的話就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你究竟是誰!”王大國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子,雖然在他們的氣場壓制下有些膽怯,但一聽到她提起自己的母親,立刻激動起來。
不過他再激動也沒用,始終被保鏢們狠狠地摁住,除瞭紅著臉喘著粗氣之外,他什麼也做不瞭。
“我和你一樣,是個失去母親的人。”她的聲音很冷,帶著孤寂和憤恨,“不同的是,我媽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