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院裡外積雪清理瞭一遍,估摸時辰,蘇老婦帶著二兒媳回到堂屋,開始準備午飯。
劉月蘭一個人在屋裡實在待不住,也跑瞭出來。
婆媳仨圍在火盆子旁邊忙活邊閑話。
蘇老婦舀瞭半碗面粉調成面糊,摻兩把麩糠,撒點紅薯碎,吩咐何大香燒鍋抹油,準備烙餅。
這便是幾口人今兒的午飯瞭。
這樣的餅咽的時候刺嗓子,但是能扛餓,一頓能省不少面粉。
窮苦人傢過日子,吃食皆需精打細算著來,粗茶淡飯在這個傢裡,都是奢侈。
伸手探瞭下鍋夠熱瞭,蘇老婦酌量倒入面糊攤開,滋啦聲響帶著淡淡香氣迅速在堂屋裡四散飄出,勾得屋外廊簷下玩耍的仨崽子口水直流。
“娘,你說老大他們東西能賣出去嗎?”劉月蘭翻著烙餅,眉間憂心忡忡。
何大香控著火候,聞言大咧咧道,“咱傢果子恁好賣相,皮薄多汁,好吃得不得瞭,肯定能賣!”
甭說,她雖然隻吃過一個,但是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個味兒。
是真好吃。
長這麼大,她就沒見過那麼好看又那麼好吃的梨。
她們傢甜寶有那等神通,肯定是天上的小仙人下凡!
甜寶拿出來的果子,可不就是仙果麼?
世間罕有,獨一無二,誰吃誰賺!
何大香惋惜,可惜這些不能往外說,就看誰個眼神好運氣好,能買上他們傢果子瞭。
她絲毫不擔心果子賣不出去。
“要是真賣不出去也沒事!拿回來咱自己吃!以後我就不吃飯瞭,給傢裡省一口口糧,我天天吃果!”何大香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把蘇老婦跟劉月蘭逗得哭笑不得。
心裡那點愁瞬間消散。
蘇老婦指頭沾著面粉,往二媳婦腦門上點瞭下,啐她,“瞧你那饞樣兒,哈喇子都流到胸口瞭!”
何大香作勢把口水一抹,嘿嘿嘿的笑。
火盆子旁,笑聲一陣陣的此起彼伏。
一碗面糊攤十張薄餅,就著熱鍋燒一鍋蘿卜纓子湯,蘇老婦兩手在圍裙上拍瞭拍,揚起嗓門,“小崽子們,吃飯嘍!”
話音還沒落下,門外就傳來三個崽子大叫聲,“我爹回來瞭!”
“阿奶!我爹跟二叔回來瞭!”
“娘,爹跟大伯回來啦!!”
婆媳仨相視一眼,齊齊起身。
蘇老婦將堂屋門拉開一角,一眼看到從院外走進來的兄弟倆。
挑著擔子,臉被凍得通紅,笑容卻燦爛得晃眼。
再看挑出去時滿得冒尖的籮筐,現在掛在老大肩上輕飄飄晃蕩,蘇老婦懸著的心便松瞭,喜悅爬上皺紋細密的眼角。
何大香也湊瞭過來,喜不自勝,“娘!籮筐空瞭!看我說啥來?我就說肯定能賣出去!孩他爹,是不是?”
蘇二大笑,“是是是!賣光瞭!哈哈哈!”
仨崽子早在看到人回來時候就一擁而上,圍在籮筐旁邊轉圈圈,歡喜興奮得像在等骨頭的小狗仔,“爹,是不是買啥好吃的瞭?我聞到香味瞭!”
“小崽子,鼻子比狗還靈。”蘇大笑罵,大手一揮,“先回屋!一會給你們分好吃的!”
“噢噢!有好吃的,有好吃的嘍!”仨崽兒立刻爭先恐後往堂屋沖,笑鬧聲飛揚。
人進屋,堂屋門立刻關上,隔絕瞭周圍聽到動靜伸頭打探的目光。
劉月蘭不能見風,剛沒迎出去,這會見男人回來瞭,立刻上前幫他卸下挑子。
“都賣光瞭?”她往籮筐裡瞅瞭眼,嗓音帶笑,即便剛才聽瞭小叔子回答,還是忍不住問一句確定。
“賣光瞭!”男人亦笑,漆黑深邃眸子亮著光,由心而生的喜悅,使得他整個人精氣神煥然不同。
一傢子在火盆子旁圍坐,蘇大掀開茅草簾子,露出下面裝著的東西。
兩捆草藥包,一袋白面,半袋子精米,一小塊肉,一條魚,並幾個雞蛋兩把青菜。
三個婦人看到裡面的東西,嘴巴開開合合好久說不出話。
反是年紀小的娃子們,看到肉後歡呼雀躍,驚喜叫聲差點掀翻屋頂,“肉!肉肉!”
蘇二挨個拍瞭拍三小隻腦瓜子,從米袋裡掏出個油紙包,拿出幾個半掌大小的豆粉粑,一人一個的分,“喏,饞貓子,這回給你們特地帶好吃的瞭!”
芝麻餡兒的粑粑冷透瞭依舊甜香軟糯,外面裹一層炒熟的豆粉,好吃得娃子們直想把舌頭一塊吞掉。
蘇老婦這時才喘出一口大氣,閉眼深呼吸,睜眼找傢夥,準備開打,“兩個敗傢子!傢裡什麼光景啊,啊?讓你們去賣點東西,轉頭買這些回來!掙的不夠你們霍霍的!一個甭跑,老娘今兒抽死你們我!”
蘇大蘇二一溜煙躥到墻角,求生欲爆棚,“娘,先別忙打!除瞭藥包跟豆粉粑是咱掏錢買的,其他都沒花錢!鎮上大戶買光瞭咱傢梨,嘗瞭覺著好吃,一高興就把這些賞下來瞭!”
“真的真的,真沒花錢!掙的銀錢在這呢!剩一貫二百錢!”
蘇老婦剛拎到手裡的燒火棍,哐當掉地上瞭。
蘇傢院子小,跟旁邊住戶僅隔一條狹窄小徑,即便關上屋門,屋裡熱鬧的歡呼聲也關不住。
前兒剛跟蘇老婦吵過架的碎嘴婦人,坐在自傢堂屋烤著火,耳朵豎得高高的聽那邊動靜,撇著嘴角滿臉不屑狀,心裡實則好奇得跟貓抓似的,“他們傢老大老二剛從鎮上回來,挑著籮筐擔子也不知道往傢帶瞭什麼,瞧把那一傢子給樂的!誒當傢的,你說他們傢是又賣瞭啥傢當,掙銅板啦?”
男人恁不耐煩,開口就呼喝,“眼睛一天天的凈盯著隔壁,你要不直接上她傢過去?人關門過日子你關門過日子,怎麼就你嘴碎事兒多!”
“咋說話呢?什麼叫我嘴碎事兒多?光我在面前橫,蘇傢那個三八婆罵我掃把星的時候咋不見你出頭來!”
“你不先挑事人稀得搭理你?”
夫妻倆吵嘴間,隔壁又爆出一陣尖叫。
“……”夫妻倆閉嘴瞭,雙雙豎起耳朵偷聽,妄圖聽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蘇老婦掂著錢串子,沉甸甸的重量在手心,銅板觸感冰涼,真實感終於真真切切浮上來,“兩筐梨……賣、賣瞭一貫二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