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四目相對,單萱歪著頭想盡量多看到亡垠的臉,但那張臉實在是太小瞭,讓單萱看瞭後覺得還是不看比較好。
亡垠一時沒聽到單萱的回答,將雙手背在身後,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單萱嘆瞭口氣,就當作什麼都沒聽到瞭。
現在的局勢,哪能容亡垠說不打就不打啊!
何況,就算真不打瞭,單萱也不想用她嫁給亡垠的這種事情當作交換條件。
根據以往的經驗,當亡垠提出兩個選擇讓單萱來決定的時候,單萱總能將她自己帶進坑裡。
“我說認真的。”亡垠見單萱眼神又開始飄忽瞭,又開口說瞭一句,“和仙族打到現在,我也發現瞭,我想取勝恐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瞭,所以我就想著,不打也就算瞭。但是…不打,也總得要一個理由。”
單萱聽到亡垠這麼說,意外地有些難以置信。
雖然亡垠爆發瞭仙妖戰爭,但是再去和魔族聯手之前,他甚至就已經休戰瞭。
休戰的原因姑且就當作是保存實力吧!那麼在魔族已經明確表示跟妖族合作的時候,亡垠理應更加目空一切才對啊!
是發現魔族果然並不好掌控麼?
還是因為金蛇妖尊東音的離去,讓亡垠覺得他的戰鬥力下降瞭?
可就算真的是這樣,從亡垠的口中聽到‘總得要一個理由’,也很不容易吧!
並且這個理由,還是單萱。
單萱皺瞭皺眉頭,再看向亡垠的時候,亡垠也正在仰著頭看著她。
“不打瞭,應該是你所期望的吧?然而我若這個時候決定不打,理由也隻有你。”
站在亡垠的角度,就算眾仙門全都攻過來瞭又怎麼樣?想讓亡垠認輸,沒個十幾二十年幾乎是不可能的。
何況,亡垠自認他不可能會輸。
和當初的魔族不同,妖族比魔族要更有組織一些,而亡垠也和重瞳不同,亡垠更多地依賴屬下,尤其是五位妖尊俱在的時候,亡垠大多時候都不聞不問。
亡垠的放權,雖然滋生瞭一些叛變者,但同時也培養瞭更多為他所用的強者。
他不會像重瞳那樣,到最後就隻剩下自己孤軍奮戰。
“你就讓我別打瞭,我就真的不打瞭,然後我們成親,天涯海角,逍遙快活,好似也不錯。”亡垠說完後,自己倒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瞭,不是覺得想法不錯的那種由心底發出來的笑聲,而是完全的一聲覺得好笑的笑聲。
單萱不解亡垠的這一聲笑,嘴上卻說道:“好啊!我們成親吧!”
亡垠若是一直用認真的口氣跟單萱說話,單萱總以為亡垠打得什麼壞主意,可他突然這麼莫名其妙地笑是什麼意思?
單萱骨子裡的叛逆因子起來瞭,還非要探個究竟瞭。
亡垠似是沒料到單萱竟然同意瞭,呆看瞭單萱好一會兒,才張口吐瞭個‘好’字。
單萱看亡垠這樣,又有些懊悔她嘴快沒想仔細瞭。
在這種時候,非要提起嫁娶的事情,雖然感覺跟妖王殿此時的佈置很搭配。
可單萱此時哪有這個心思啊!
或許在眾多妖族看來,能嫁給亡垠是單萱前世修來的服氣,但單萱怎麼能在她師父快來的時候,跟亡垠說起嫁娶的事情呢!
而亡垠冷靜想瞭會兒,又說瞭一個‘好’字。
隻留給單萱兩個‘好’字,亡垠調頭就走瞭,不是回瞭房間,而是往外走。
單萱看著亡垠走遠,緊跟著走瞭兩步,想瞭想,又頓住瞭腳步。
亡垠又沒說讓她跟過去,她用得著屁顛屁顛地跟在亡垠的身後麼?
此時妖王的寢宮房門正打開著,裡面的燈火映襯得外面也更亮一些,沒一會兒,亡垠的背影便消失在黑暗裡瞭。
單萱要是走得瞭的話,這個時候最想做的應該會是偷偷逃掉吧!
但是出入口都被仙門弟子給圍住瞭,估計師父還是個壓後陣的人,越到後來,這師徒的見面,好似一次比一次更為難堪。
單萱幹脆坐在臺階上,捧著下巴,想些有的沒的。
讓單萱沒料到的事情是,沒過一會兒,亡垠又回來瞭,不僅回來瞭,他還帶著暗鴉一起回來瞭。
“我們進去說話!”亡垠意氣風發,用下巴示意單萱進寢宮再說。
也虧瞭單萱是坐在臺階上的,所以亡垠的這個動作才沒什麼難度。
看亡垠的小短腿吃力地跨過門檻,單萱有那麼一瞬間挺想笑的,好似一點憂愁都沒有瞭。
然而單萱並沒有笑出來,暗鴉跟在亡垠的身後也進瞭房間,單萱也就不能繼續坐著瞭。
拍瞭拍衣服上的浮灰,單萱快速地閃身進瞭房間。
亡垠卻在單萱剛一落腳踏進房門的時候,就開口說道:“既然我跟單萱已經決定成親瞭,那麼日子就選在明天吧!這妖王殿佈置地也正好合適!”
聞言,單萱的腳步也就頓住瞭。
明天就成親?
這一定是在做夢吧!不是得個挑良成吉日才能成親的麼?還有人把成親的日子訂的這麼隨意的?
一看單萱這樣的反應,亡垠和暗鴉都齊刷刷地看瞭過來,暗鴉還好一些,他過來的路上聽亡垠簡單說瞭幾句,所以這時候再聽已經完全能接受瞭。
而亡垠,一看單萱都不想過來瞭,臉色便漸漸沉下去瞭。
單萱假意咳嗽瞭一聲,轉個身,想走又知道她沒地方可以去,而且剛剛答應的爽快,這時候跑什麼啊!
抬起手,單萱將房門關上瞭,再回頭,臉上還帶瞭一些自信的微笑,她就保持著淺笑的模樣,走到瞭亡垠和暗鴉的身邊。
盡管隻有幾步的距離,但單萱卻想瞭很多,這個‘很多’之中,一大半都是多年以後的事情。
單萱這樣的表情和反應,亡垠覺得滿意瞭,又對著暗鴉說道:“暗鴉,你去通知其他妖族,可以趕過來的,盡量在明天趕過來,從明天起,妖王殿設宴…嗯,設宴多少天合適呢?”
亡垠本來是對著暗鴉說話的,可想起設宴多少天,他心裡沒個參照,便直接問出瞭口。
這一問,亡垠也就看向瞭單萱。
單萱極力想保持她見多識廣的鎮定,可這個時候,迎上亡垠的視線,還是沒能忍住臉紅和狂亂的心跳。
暗鴉見亡垠看向單萱的執迷眼神,哪怕是縮小版的,都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亡垠至少在此時是非常興奮地討論這件事。
又這麼積極,果然是動瞭真情吧!
也或許,這兩個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吧!想走的人留不住,強扭的瓜不甜,何況這天底下大概就沒有拆不散的鴛鴦,不然他何來的情殤!
不管怎樣,亡垠說要成親,暗鴉總不能提反對意見,估計這個時候提反對意見,也沒個好下場,所以暗鴉還是得為亡垠解憂分擔。
上任妖王,也就是亡垠的父親娶妻納妾的時候,亡垠尚小,何況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亡垠現在也不記得瞭。
暗鴉就更不知道妖王娶親應該是什麼樣的規格瞭,不過怎麼說都是妖王娶親啊!人間的大財主都有設宴百十天的,妖王的排場總不能連大財主都不如吧!
可關鍵也就在這兒啊!什麼時候成親不行,非得挑在現在?在仙門下瞭戰書,又嚴守在妖魔入口的現在,亡垠說他不僅要成親,還要設宴?
“…你們覺得呢?”
亡垠一個問題問出口,暗鴉和單萱都不回答他,尤其單萱還錯開瞭和他對視的目光,亡垠隻好又問瞭一遍。
暗鴉覺得他此時適合當個影子,或者隻給亡垠當個傳話的使者就行瞭,所以對於亡垠問的‘你們’,他自動忽略成亡垠是在問單萱瞭。
讓單萱來回答,單萱覺得三天三也不錯,比當初靈透傷愈後的慶祝排場大,可單萱也就這麼覺得而已,哪敢說出口啊!
她還心亂如麻著呢!
不管亡垠說喜歡,還是嫁娶,單萱總是矢口否決掉,這次…好像一發不可收拾瞭。
暗鴉不回話,單萱也沉默著不說話,這讓亡垠再高的興致,都覺得受到瞭影響吧!
亡垠也果然不高興瞭,冷聲喊瞭一句,“暗鴉,你來回答我的問題。”
暗鴉都被亡垠點名瞭,當然不好繼續裝啞巴,“妖王娶親當然是整個妖族的大喜事,設宴再多天都符合情理,然而目前我們算是…內憂外患,為瞭不委屈瞭單姑娘,我們…”
亡垠自暗鴉開口說話,就一直看著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暗鴉未說完的話在亡垠的視線下,也終於夭折瞭。
聽在亡垠的耳朵裡,暗鴉隻要說前半截的話就足夠瞭。
良久,亡垠終於開口說瞭一句,“那就明天先辦著,到底設宴多長時間,視情況而定!”
這次,暗鴉忙不迭地應瞭一聲是。
“你去通知他們,安排好事宜,都回來準備吧!”亡垠又對暗鴉吩咐道。
暗鴉又是點頭應是。
亡垠覺得反正他隻要將事情交給暗鴉就行瞭,三兩句話後,好像也沒什麼要跟暗鴉說的瞭,便揮手讓暗鴉趕緊下去執行命令去。
單萱等暗鴉離開瞭,才深呼吸瞭一口氣,難以想象在這種時候舉辦婚禮!
可她親口答應的事情,這個時候說她沒想清楚,會不會顯得太矯情做作瞭?
“你不樂意也遲瞭,我已經命令下去瞭。”亡垠恰在此時,對單萱說道。
單萱本來還覺得,亡垠特意將暗鴉叫過來說瞭這幾句話讓她都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現在卻隱隱覺得,亡垠就是故意當著她的面吩咐暗鴉的,好讓她知道此事容不得她後悔瞭。
“樂意,當然樂意,八抬大轎,無數金銀珠寶,聘禮和什麼什麼…全都不能少!”
亡垠也不管單萱說的什麼什麼是什麼瞭,隻點頭道:“好,什麼都不少。”
看亡垠答應地這麼爽快,單萱更不自在瞭,“還有…十裡紅妝…”
說瞭個‘十裡紅妝’,單萱又自己搖瞭搖頭,這個亡垠之前好像提到過,何況她都說瞭一個過分的‘無數金銀珠寶’瞭,這十裡紅妝好像有些重復瞭。
想瞭想,單萱最後幹巴巴地說道:“你還得答應我,不管我以後老瞭還是死瞭,都不能再娶別人。”
亡垠乍一聽單萱說這句話,先是一愣,然後才笑瞭。
單萱能考慮這個問題,說明單萱心裡已經接受這樁婚事瞭吧!
可單萱卻因為亡垠的這個笑,臉色更紅瞭,明明眼前的不再是妖孽的美男子,也不是什麼修煉千年的妖王,僅僅是小孩模樣的亡垠,單萱竟然還屢次臉紅,屢次臉紅…
這讓單萱覺得,或許她生瞭一場很古怪的病,都變得不正常瞭。
亡垠笑完瞭,看單萱一臉嬌羞,又怒瞪著他的模樣,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不好說啊!如果你真的比我早死的話,我為瞭把你氣活,怎麼都得娶十個八個小妾吧!”
單萱一聽亡垠正兒八經地胡說,隻一扭頭,拿後背對著亡垠瞭。
“單萱,你還記得嗎?”亡垠也不惱單萱別扭的性格,對著單萱的後背,還是繼續說道:“以前你讓我答應你,要比你後死!”
單萱渾身一震,這句話給她帶來的,是百味雜陳的回憶。
那時候,單萱和亡垠相識不久,夜遊一圈回來,單萱都能開心地不能自已。
單萱還記得那夜之後,她很快就拜瞭文淵真人為師,還將亡垠贈送的桃花酒端給瞭文淵真人喝。
比起跟名不副實的父親和已經許久未有瓜葛的師父之間的感情,單萱跟亡垠之間的羈絆,好像開始得還要更早一些。
這麼多年過去瞭,她面臨生生死死,人世浮沉,到最後隻剩下眼前的亡垠還一如當初,不曾改變過一丁點。
“我那時候可是答應你瞭,這個時候,我也能重復一遍我當初說得話,但是啊…”亡垠說完這句話,抬腳繞到瞭單萱的面前,“你要是敢比我先死的話,我一定要氣活你。”
單萱想起過去,不管是開心的回憶,還是不開心,心裡都不太好受,又聽亡垠說瞭這些,隻覺得眼眶都紅瞭。
偏偏亡垠還非要到她的面前來,單萱的眼珠轉瞭兩圈,幹脆跑到裡面的床上躺著去瞭,聽到亡垠靠近的消息,單萱幹脆扯過被子,兜頭將她自己蓋瞭個嚴實。
亂槽槽的什麼情況?
單萱想瞭一會兒,腦海裡又蹦出瞭一句,已經到這一步瞭嗎?
察覺到身邊有動靜,單萱知道是亡垠造成的,可她蒙頭將她自己蓋起來就是不想看見亡垠。
哪怕亡垠這時候也到床上來瞭,單萱也不想跟亡垠說一句話。
單萱裹著被子,往裡面滾瞭滾,直滾到最邊沿的地方,然後繼續陷入她自己的世界中。
亡垠在這個過程中,再也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單萱裹得嚴實,沒一會兒就滿身大汗瞭,可她又忍瞭一會兒,才將頭伸瞭出來。
亡垠睡著瞭,就睡在她的身邊,還正面朝著她。
這讓單萱的小心臟又受到瞭沖擊,單萱早已經接受她就算是歸隱山林也回不去天倉山的事實瞭,再見到文淵真人,心裡也坦蕩瞭很多。
但這麼快就和亡垠談婚論嫁,讓單萱覺得果然是哪裡出瞭問題。
看亡垠並沒有反應,且呼吸比較重,單萱便將被子踢掉瞭,就算現在不是夏天,再這麼捂下去,單萱覺得她也要長痱子瞭。
亡垠能睡得這麼熟,原因不在他跟對付東音時消耗瞭法力,隻在於他幫單萱渡瞭劫。
這個救命的恩情,亡垠並沒有跟單萱提起過半個字,可看到亡垠變成這樣,單萱心裡…還是心疼的。
可單萱還是抬起瞭腳,準備找可以下腳的地方,之前在孔雀嶺一腳將楚葵踢下瞭床,楚葵還不知道呢!
然後單萱就看到她並沒有脫掉鞋子,反觀亡垠,他小小的腳上隻有足衣。
盡管單萱的這個小舉動並沒有第二個人看見,甚至亡垠都不能察覺到,但單萱還是覺得萬分羞愧。
她好似總愛做一些無用且不討喜的事情!
單萱左右腳蹭著,將鞋子踢掉後,施法將鞋子扔到瞭床下。
拋在一邊的被子,也拿出來將小亡垠的肚腹蓋住瞭。
人要活得坦誠、坦蕩、坦白…
單萱看著小亡垠的眉目,黑長的睫毛,濃淡剛好的眉毛…看著看著,單萱伸手觸摸瞭一下。
亡垠被觸碰到後,一側身,面朝天地躺著瞭。
這下單萱終於安分瞭,不想著使壞,也不打算幹擾亡垠睡覺瞭。
單萱也面朝上的躺瞭一會兒,躺著躺著就想起來瞭,就算她不想踢亡垠下床,為什麼她不自己下去啊?
一個激動,單萱差點就坐起來瞭,然後單萱又看到瞭她自己隻穿瞭足以的雙腳。
想想還是算瞭,她本來就沒有下床的打算。
身邊的亡垠睡得舒坦,單萱果然也沒一會兒就睡著瞭。
等單萱一覺睡到被吵醒,剛睜開眼睛,眼前看到的就是亡垠的那張大臉瞭。
亡垠精神奕奕,好一個美男子,單萱卻沒什麼工夫春心蕩漾,剛準備坐起來,察覺到她手上還抱著被子,單萱趕緊將被子扔瞭。
“你睡得好熟啊!”亡垠養足瞭精神,這時候說話又是磁性好聽的成年男子的聲音,單萱一聽這聲音就覺得面紅耳赤瞭。
亡垠繼續說道:“還抱著被子不撒手,我都想變成那被子瞭。”
被亡垠這麼打趣,單萱卻半句反駁的話都不好說出口,就擔心開口說出來的話是嬌嗔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