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將軍”
彼得洛夫鐵青著臉,彎腰走進低矮的前線指揮部。
他無視跳起來敬禮的部下,直接走到觀察孔所在的位置,拿起副官遞過來的便攜式遠視儀,向遠方看去。
轟轟的炮聲在山谷中回蕩著,震耳欲聾。遠方漆黑的夜空中,一道道能量炮光團如同末曰的流星雨。
這些恐怖的毀滅者斜著撞進地面,又化作更大的白光鉆出泥土,迅即擴散開來,掠過大地。
黑夜籠罩的山坡上,山坡下,無數相同的光芒,星星點點,此起彼伏。
當亮光消散於夜色之後,雷鳴般的聲音才傳過來。即便是距離前線近五公裡,依然能感受到腳下大地的震動。
“司令官閣下。”急匆匆趕回指揮部的2122師師長葉戈爾沖彼得洛夫敬禮。
這位二十一集團軍最具戰鬥力裝甲師的少將師長,一頭金發亂得如同雞窩一般,汗水順著滿是硝煙塵土的臉往下流,沖出一道道溝壑。他的制服領口顯然是沖進指揮部時才匆忙扣上的,因為扣錯瞭扣眼,看起來狼狽而可笑。
不過,沒有人會笑話他。
大傢都知道究竟發生瞭什麼,也知道葉戈爾一直在最前線指揮戰鬥。
不過,一切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盡管堵在前面楓葉坡的,僅僅是一個裝甲團而已
彼得洛夫沒有理會葉戈爾。他鐵青的臉色,讓整個地下指揮部的氣溫都降到瞭零度以下。如果仔細聆聽的話,甚至可以聽到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的參謀們牙關顫抖的聲音。
2122師,犯下瞭一個巨大的錯誤。
前出的四個偵察小隊和一個電子機甲排,竟然完全沒有發現早已經出現在他們身旁的敵軍偵察部隊。
這些瞎子一般的偵察兵,就那麼傻乎乎地走到楓葉坡。傻乎乎地將錯誤的情報發回給後方主力。
偵察兵的失職,葬送瞭他們自己,也葬送瞭隨後的兩個裝甲營在主力收到前方沒有斐盟部隊蹤跡的情報過後十分鐘,四個偵察兵小隊和一個電子機甲排同時失蹤。緊接著,毫無防備的2122師一團的兩個營在距離楓葉坡主山頭還有一公裡的時候,遭遇忽然襲擊。
這是一次蓄謀已久的伏擊。一頭紮進斐盟包圍圈的蘇斯裝甲部隊,在敵人的第一次火力強襲之後就損失瞭百分之三十的機甲,並被穿插的敵裝甲部隊切成六段。基層軍官,更是在第一時間遭遇點名式擊殺。
戰鬥毫無懸念。不到五分鐘,部隊就崩潰瞭。
潰逃的蘇斯前鋒部隊,被敵人趕鴨子一般沿著山腳往後趕。
當緊隨其後的部隊聽到槍炮聲,準備占領周邊高地就地組織攔截線的時候,潰逃的兩百多輛蘇斯機甲,已經倉皇退到瞭他們的面前。
整個隊伍,頓時陷入擁擠和混亂之中。
基層指揮官拼命吼叫著,驅趕士兵穩住陣腳。一部分軍官親自帶著部隊向兩翼擴散,試圖在高地建立橋頭堡,穩定局面。
可是,這一切的努力,就像是一個玻璃球,被早已經埋伏在周邊高地的敵人高高舉起來,又狠狠地摔得粉碎。
擁擠在山谷中的蘇斯裝甲集群,變成瞭被屠殺的羔羊。
當後方部隊搶占山脊,並繞過陡峭難行的山腰增援過來時,狡猾的敵人已經如同潮水般退去瞭。留下的,是楓葉坡東北兩公裡長的通道中一排排整齊的蘇斯機甲殘骸。
2122師的大意,偵察兵的失職,導致瞭在整整二十分鐘內,蘇斯主力都處於混亂之中,無法前進一步。
等到葉戈爾匆匆趕到前線,連踢帶打的重新整頓部隊,下令進攻時,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瞭。
半個小時,在平時或許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在這爭分奪秒的時刻,卻是敲在二十一集團軍頭上的一記悶棒
不用等彼得洛夫的指令,趕到楓葉坡的2122師迅即在葉戈爾的指揮下投入瞭進攻。
正面,兩翼,凡是能展開陣型的地方,都用蘇斯裝甲部隊湧動的身影。
基層軍官身先士卒往前沖,後面的士兵,也拿出瞭全部的力量。每一個參謀都在滿負荷的工作,自行火炮營的火力覆蓋和定點清除,沒停過一秒鐘。
可是,現實卻是殘酷的。
直到現在,2122師也沒能前進一步而且,天網屏幕上超過五十比一的戰損統計數據,讓所有蘇斯軍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方,隻有一個裝甲團,卻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這是大傢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站在面色鐵青的彼得洛夫面前,葉戈爾一臉慘白,冷汗簌簌直下。
在趕到指揮部來之前的兩分鐘,他才剛剛收到消息,三團和四團發動的攻勢,再度受挫。三團還好一點,左翼的四團甚至差點被敵人反擊擊潰。如果不是團直屬警衛連拼死保護,團長差點被當場擊殺
“多長時間能拿下楓葉坡”
在氣溫降到冰點以下之前,彼得洛夫終於開口瞭。他看著葉戈爾,那眼神仿佛刀子一般,能將人的皮膚割出無數血淋淋的傷口
一旁的軍官和參謀們鴉雀無聲,憐憫地看著葉戈爾。
這個問題,是彼得洛夫給葉戈爾的最後一次機會。
2122師的錯誤,幾乎葬送瞭整個鳳凰城西線戰局。如果不是大傢知道在一線天峽谷還有2111師一團據險而守,敵人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通過道路狹窄的天險的話,隻怕彼得洛夫到前線的第一條命令,就是處決葉戈爾
葉戈爾慘然一笑。
他知道彼得洛夫已經給瞭自己機會。可是,這同樣意味著,彼得洛夫還沒能清醒地意識到這一次二十一集團軍遇見的,究竟是一支什麼樣的部隊
葉戈爾的沉默,讓彼得洛夫的臉色愈加難看。
就在所有人都為葉戈爾捏瞭一把冷汗的時候,他們忽然發現,葉戈爾竟然自己摘下瞭肩章。
“對不起,上將閣下,”葉戈爾垂下瞭頭:“我師士氣嚴重受挫,恐怕無法繼續發動攻勢而且,我建議,盡快構築陣地,防止我軍遭受更慘重的損失。”
指揮部裡一片死寂。2122師的軍官和參謀們面色如土,跟在彼得洛夫身旁的其他三位師長則一臉的不敢置信。
葉戈爾瘋瞭
他讓四個精銳裝甲師,構築工事防禦敵人的一個裝甲團
彼得洛夫氣得發瘋,他惡狠狠地看著自己的心腹愛將,恨不得一把他撕成碎片
不過很快,他就遏止住瞭自己勃發的怒氣。
葉戈爾那張慘白的臉,讓他意識到事情或許並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樣。
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葉戈爾瞭。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軍校高材生,絕對不是一個分不清輕重,關鍵時候撂挑子給自己難堪的白癡。
“究竟是怎麼回事”彼得洛夫沉聲問道。
葉戈爾的嘴唇顫抖著,聲音沙啞:“將軍,我想,您應該親自去看看。”
從葉戈爾的話中,彼得洛夫本能地感覺到瞭一種危險,他深深地看瞭葉戈爾一眼,幹脆地一轉身:“走”
除瞭掩體,軍官們分乘三輛指揮機甲,在彼得洛夫的直屬警衛團的護衛下,向前線行去。
夜色,籠罩著整個山區。星光下,路邊的小溪流水潺潺。樹林,在風中發出嘩啦啦暴雨般的聲響。
山谷中,山坡上,到處都是擁擠在一起的蘇斯機甲隊伍。一些部隊在一旁等待著,一些部隊則向戰區跑步前進。雜亂的燈光在四下亂晃,各種各樣的口音交織在一起,整個山區,一派兵慌馬亂的景象。
集團軍直屬警衛團的出現,讓擁堵在主道上的部隊都退到兩邊。一個個疲憊不堪的蘇斯機甲戰士站在稀泥裡,目送著高級軍官的隊列向遠處被炮火的光芒映得火紅的山頭行進。
越靠近交戰前線,炮火聲就越大。
走進距離楓葉坡四公裡的地區時,指揮機甲裡的軍官們已經能看見一排排的野戰醫院帳篷,也能看見流水般從前線送下來的傷兵。
一輛接一輛醫療機甲從眼前一晃而過,迎面,不時看見一群士兵抬著擔架飛奔而來。
增援的部隊在沉默地向前挺進,軍官們的吼叫聲,在遠方的炮火聲中顯得聲嘶力竭。
天空中,巨大的能量炮光團如同彗星般流動,那刺目的光芒,那火車進隧道般的巨大轟鳴,宛若地獄的盛大節曰。
四周到處都散落著機甲殘骸。道路中央的被工程機甲清理集中,兩邊山頭的,就隻能自顧自的燃燒著。一些地方的樹木也被引燃,看起來,就像是一支支巨大的火把。
軍官們沉默地註視著眼前的一切,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的心越來越沉。
部隊,就被堵在這寬不超過五公裡,長三十多公裡的山區,動憚不得。而前方,真的隻有敵人的一個團
如果是真的,那麼,那究竟是一支什麼樣的部隊
當部隊行進到一處山坳時,指揮機甲停瞭下來。軍官們簇擁著彼得洛夫走出機甲,舉目看向四周。
整個山坳,已經變成瞭一個巨大而喧囂的前進基地。哨子聲,叫喊聲,引擎轟鳴聲,交織在一起,亂作一團。
左邊不遠處的幾個簡易維修坪上,機修兵在緊急維修著傷痕累累的機甲。右側數十米外,幾名滿頭大汗的後勤士官正在緊張地指揮著機甲和士兵裝卸武器彈藥。
一些士兵在被踩出瞭水來的泥地上跑來跑去,灰色的戰鬥服上,滿是流淌著的泥水,臉上臟得隻能看見一雙驚恐而慌亂眼睛和一口白牙。
在山腳地勢稍高一點的地方,設置著一長排野戰醫院。不時有傷員被抬進抬出。外面的空地上,擺滿瞭躺著傷兵的擔架。哀嚎聲,呻吟聲,不絕於耳。除瞭幾名醫護兵和護士在其中往來穿梭,為他們做簡單的處理外,沒有誰能顧得上照顧他們。
軍官們一邊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邊跟在葉戈爾的身後,向高處走去。
山坡上的泥濘,讓他們不得不小心行走,以避免滑倒。
透過橫生的枝葉可以看見,山坡下,一支從前線撤下來的部隊如同受傷的幽靈一般穿過山谷,絡繹不絕地向後方走去。
幾輛通訊越野車飛馳而過,起伏的輪胎濺起的泥點噼裡啪啦打在行進的機甲那傷痕累累的外殼上,卻沒有引來脾氣火爆的機士們慣常的喝罵。
與其說那是一支軍隊,到不如說那是一群缺胳膊少腿的行屍走肉。
“這是”彼得洛夫回頭看著這敗退下來的部隊。
“是四團,”葉戈爾目光陰鬱,“他們剛剛從左翼撤下來,我已經讓人去叫他們團長瞭。”
彼得洛夫看瞭看葉戈爾,加快瞭腳步,大步沖上瞭山頭。
整個楓葉坡戰場,陡然出現在眼前
相較於幾公裡外的臨時指揮部,這裡看見的戰場,更加浩大,更加波瀾壯闊。
隻見如同一隻穿山甲一般的楓葉坡前,爆炸騰起的火焰和濃煙足有五六十米高,橫臥山崗,遮天蔽曰。大大小小的蘑菇雲,在爆炸光芒中現出身形,如同一根根凝固的黑色石柱。
數不清的雙方機甲,就在這片炮火縱橫的土地上來回沖殺。
青色的,灰色的鋼鐵洪流,互相楔入對方的陣型。沖鋒,突破,包圍,分割人類陸軍總結的一切戰術,一切殺手段,在這個滿是黃葉的山坡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中路,進攻楓葉坡主峰的蘇斯部隊顯然剛剛才從山坡上退下來。隨著灰色的蘇斯機甲線的後撤,山頭上的敵人狠狠地壓瞭下來。
一支支彼得洛夫從未見過的青色機甲組成的小隊,如同鋒利的匕首般紮進瞭蘇斯機甲已經混亂的散兵線。
他們三五成群,就像是縱馬狂奔的騎士一般,呼喝著,沖山頂沖下來,以快逾閃電的速度貼近對手,發動致命一擊。
彼得洛夫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幹幹凈凈。
他的目光,定格在山腰上。那裡,幾輛排在散兵線最前面的蘇斯機甲,正一邊後退,一邊瘋狂開火。
突前的一輛蘇斯中型機甲的火力顯然已經全開。身上的幾門能量炮,以彼得洛夫熟悉的速度和節奏噴射著火力。能量炮彈,封鎖瞭正面所有的角度。彈幕過處,飛沙走石,天崩地裂。
可是,一輛幽靈般的青色機甲卻迎面而上。
他從山頂沖下來,肥胖的身體在空中宛若一隻捕食的閃電隼。在接連變向,躍過山坡上的一塊大巖石和幾具殘骸之後,隻一晃,就毫發無損地穿過密集的彈幕,一拳轟進瞭鐵甲龍的胸口。
當體型遠超對手的鐵甲龍化作一團火球的時候,兩側同一條水平線上,齊頭並進的十餘輛青色機甲,也同時將拳頭,離子匕首或飛踢的鐵腿,送進瞭各自的目標身體。
倒退的散兵線,在瞬間就破開瞭一個大口子。
乍然點亮的火光映照著那鬼魅般的身影,即便是在隆隆炮聲和熾烈的火焰中,也讓彼得洛夫感到一種貼著背的陰森寒意。
他的頭發,猛地一下就炸立瞭起來。
而更讓他感到恐懼的,還不僅僅是這裡。
就在左翼山頭,數百輛青色機甲,已經完全攪入瞭2122師三團的陣型。
整個三團,被切割成十幾個各自為戰的小集團。慌亂的蘇斯機甲戰士,隻能漫無目的地拼命開炮。
這紛亂的炮火中,敵人,在展現著他們藝術般的配合。
一個個青色的三角攻擊陣型,隨著蘇斯機甲的炮火而翻滾著。就像是波浪般,一浪接著一浪。
每五步,外圍受到攻擊的青色機甲就會退入陣中,而陣內擁有完整能量護罩的同伴,則會頂替他們的位置,迎接蘇斯裝甲部隊的炮火。
藍色,紅色,藍色,紅色能量護罩那薄薄的光幕,宛若虛空中的極光,在不斷的變幻著。任憑蘇斯裝甲集群的火力多麼兇猛,都無法將其摧毀。
五步,一次波動。
青色機甲精妙的步伐,就像是遠古巫師鼓槌下的鼓聲,神秘,自然,流暢,轉折銜接天衣無縫每五步,他們的陣型就會泛起一層蕩漾開的漣漪,他們的機甲就會無聲無息的換位。
他們的前進腳步沒有絲毫的停滯,陣型外圍,卻永遠都是那讓人絕望的藍色光幕
這種步法,這種配合,已經超出瞭彼得洛夫的想象,同樣,也超出瞭他身旁那些比他年輕很多,比他更有想象力的青年軍官們的想象。
蘇斯二十一集團軍的軍官們,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這個林木茂密的山頭,看著山下的敵人,為他們展示他們從未見過的戰鬥方式。
流暢的步法和配合,帶來的是同樣流暢的殺戮。
最普通的三角攻擊陣型,被他們賦予瞭新的生命。三角陣型的每一次轉動,都會有幾輛青色機甲齊頭並進,穩步上前,拳腳翻飛手起刀落間,將一輛輛蘇斯機甲變作燃燒的廢鐵
左翼,是地獄,右翼,也同樣不是天堂。
彼得洛夫艱難地轉動著眼睛。
硝煙彌漫的戰場右翼,兩百多輛青色機甲,組成瞭五個三角攻擊陣型,深深地紮入蘇斯裝甲集群,不斷的向縱深突破。
這些青色的殺神,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
他們成群結隊的從蘇斯機甲身旁掠過,每一次擦身而過,蘇斯蝟集的陣型都會如同被刀割一般,被劃開一個血淋淋的口子。
隨著四團的後撤,整個右翼,其實已經是敵人的天下瞭。留在右翼負責阻擊,為中路和左翼部隊撤退爭取時間的少量蘇斯機甲,與其說是在抵抗,倒不如說是在消耗敵人一點用於屠殺的時間
“將軍。”身後傳來衛兵的報告聲。
彼得洛夫回頭一看,正看見被兩名衛兵攙扶著走上山頭的2122師四團團長嘴唇烏青,一頭栽倒在地。
他的目光,越過那位已經因為傷重而昏迷的團長,落在幾名急匆匆沖上山坡的集團軍大本營參謀身上。
一種不祥的預感,隨著參謀們的腳步,越來越強烈。
“上將閣下,我軍側翼遭敵人忽然襲擊,部隊損失慘重。中路的2121師已經潰退。後方部隊失去聯絡。”
“將軍,2111師一團,於二十分鐘之前,遭遇敵人主力強攻,激戰之下,因陣地被敵人迂回偷襲而失守,全團壯烈犧牲。敵人主力,正快速通過一線天峽谷,逼近四九峰。”
彼得洛夫身體猛然一晃,眼前一團漆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