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永春從前自然是不相信世界上還有什麼現世報、天譴之類的事兒。可是最近他實在是太倒黴瞭。似乎自從白希雲成婚之後,他們白傢的日子就沒有消停過。如今竟然連祠堂都給燒瞭,牌位都不剩下。若說這不是天譴,白永春自己都不能相信。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白永春的面容,在今日第一次變的這般沉重。
而白希暮看著父親這樣,竟找不到話來勸說瞭。
他覺得,白傢要亡瞭。或早或晚,總之會滅在白永春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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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莊中,齊妙與白希雲睡瞭一夜的好覺。
次日清晨剛起身,玉蓮就近屋裡來回話,笑道:“回大人,夫人,外頭的牛羊都被人給遣走瞭。”
齊妙正坐在妝奩前,對著銅鏡,由冰蓮服侍她梳頭,聞言禁不住笑道:“終於清靜瞭。是什麼人做的?”
“不清楚,隻知道一大早那些人就動作瞭起來,急匆匆的將牛羊都趕走瞭,就連地上都給清掃的一幹二凈,仿佛那些牛羊從來沒在附近出現過。”
齊妙從鏡子裡看瞭正拿瞭漚子擦臉的白希雲,笑道:“可見是昨兒個德王殿下的吩咐起瞭作用瞭。”
“這也算他們還沒有蠢到一定程度。祠堂都失火瞭,哪裡還有多餘的經歷去做別的?“
屋外已經下起瞭鵝毛大雪,小六子見齊妙出來,忙將預備好的油紙傘遮在齊妙頭上,道:“多謝白夫人特意跑一趟,奴婢已經吩咐人給您預備瞭代步用的小轎子。”
“多勞六內侍費心瞭。”齊妙笑著道謝,此處距離住處雖然不願,可下瞭雪,她也擔心自己不留神摔倒瞭磕碰到瞭,到底是對孩子不好。就是道謝上瞭轎子。
小六子一路送瞭人出瞭遠門,這才折返回屋內。
仔細觀察三皇子的臉色,見人果真精神的多瞭,也不是剛才那個急赤白臉的模樣,當即放下心來,笑著與三皇子說起話來。
齊妙這廂回瞭院中,就見白希雲正披著一件黑色棉鬥篷,撐瞭傘要出來。管鈞焱在一旁正低聲說著什麼。
見瞭小轎子進們來,二人都抬眸看向此處。
齊妙笑出來,先向抬轎子的小內侍道瞭謝,又吩咐玉蓮打賞瞭他們銀殼子。
“幾位公公辛苦瞭,這點兒銀子請幾位吃酒暖身。”
小內侍歡歡喜喜的接過,眉開眼笑的道瞭謝告退瞭。
白希雲這才道:“我正想去接你。三殿下可好?”
“三殿下挺好的。隻是傷口有些刺痛,這才吩咐我過去看看。”齊妙笑著道。
“那就好。”白希雲扶著齊妙的手上瞭臺階,二人相視一笑,在眸光深處交匯出彼此之間暗藏心底伸出的想法。
有些話,隻能回去悄悄地說,這園子裡可不隻是住瞭他們一傢。
屋內,齊妙與白希雲在裡間臨窗的炕上坐下,玉蓮奉茶後退瞭下去。
待到屋內隻剩下二人,齊妙才笑著道:“也沒什麼事,你不要擔心。”
她又不能將她砸斷瞭兔子腿做實驗的事被發現瞭說出來,就隻好道:“三皇子不大記得自己與我說過什麼,想來是如今清醒瞭,不想將那個鷹叫尋馬的事情說出來。”
“原來如此。”白希雲笑著搖瞭搖頭:“三皇子也著實算不得一個善於謀劃的人,語言本我覺得四皇子的計謀太過粗陋,如今以看三皇子,倒是覺得四皇子比他強上好幾分。”
“在聰慧,心術不正也難成大事。”齊妙對四皇子那種陰險的性子顯然不喜歡,“況且,四皇子若是真的厲害,也不會做這等讓人一查就查得出的事兒來,所以他的手段也就是那麼一些罷瞭。”
二人就都有些沉默。
其實他們心中所想的是相同的內容。
真正右手腕和心機的是二皇子,他那種算計瞭人還不留絲毫線索的,才是真正的厲害。如今他們是站在一個戰壕的兄弟,尚且不能夠讓他們感到心安,若是真的出有瞭利益沖突,還不知道要掐成什麼樣子。
齊妙對皇子又不很熟悉,認識他的時間短暫,是也沒什麼友情。
倒是白希雲,畢竟是自幼與二皇子一同長大的,誰料想如今竟會出瞭這麼樣的事來,二人竟然互換身份,存在瞭如此大的厲害關系,一旦讓二皇子知道瞭真相,後果將不堪設想。即便是二皇子不知道真相,隻存有猜疑都夠叫白希雲喝一壺的。二皇子那樣的人,什麼事情做不出?
齊妙都不知道,二皇子在那溫文爾雅的皮囊之下,是否包裹瞭一顆與張氏和老太君一樣陰險齷齪的心,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會隨他的親爹白永春。
一想白傢的那一頭頭,齊妙就覺得心裡膈應的慌,幸而他們現在出府瞭,不用在張氏跟前,也不用看老太君那張臉,否則還不活活膈應死人?
不出幾日,回京的準備就都做好瞭。二皇子帶著人佈置下去,力求做到萬無一失。這一行人離京時候還都歡歡喜喜志得意滿,捉摸著怎麼在皇上面前出風頭。可回去時卻氣氛壓抑沉重,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也難怪大傢小心翼翼。三位皇子,隻有二皇子如常,三皇子斷瞭腿,被安置在一輛鋪設瞭厚實褥子的馬車上,有專門的人服侍著,吳妃也總是來回跑前跑後的幫忙。
而四皇子,則是這一路都深居簡出,除瞭必要的時候,譬如說要去解手才會下車,其餘時間都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的馬車裡,見瞭人也都不說話不笑。
不知道的人都當他是為瞭三皇子的事情煩心,提不起興致。
隻有他自己知道,皇上的那一句“路上少出來嘚瑟,給朕蹲車裡好生反省”的威懾力有多大。
四皇子一路上真的是在馬車裡蹲著的,隻有腿實在太麻瞭,才會歪在一邊悄悄坐一會兒。
同一時間的京都城安陸侯府中,正是一片混亂。
“怎麼會這樣,好容易這牛羊都已經按著預定的時間趕著送來瞭,外頭寒天雪地的,那訂貨的人哪裡去瞭?”老太君急的直捶床。
張氏也道:“就是的啊,當日事情談的好好的,侯爺不是說張管事那裡都留瞭人傢的傢的住址,還有手書的文書嗎,怎麼到現在人傢傢都人去樓空瞭!”
老太君催促著姚媽媽:“你在去外院看看……算瞭,你幹脆告訴姓張的別走,我和夫人這就過去。”
姚媽媽忙應是,大冬日裡的卻冒出滿腦門子的汗來。
怎麼就會出這樣的事兒!西北的牧場將牛羊都趕來瞭,這邊卻找不到收貨的人!那五千頭牛,七千隻羊,大雪天的現在還都在外頭冷著凍著呢!
趕到外院書房,才剛進院子裡,就聽見屋內傳來白永春的怒吼聲。
“放屁!放狗屁!怎麼就敢說找不到這個人,這人白紙黑字落這大名,寫瞭他周善的大名呢,怎麼現在就說沒這人瞭!”
“侯爺息怒,老奴,老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侯爺當初吩咐老奴去四處采購,將牛羊置辦齊瞭送來交貨,老奴就照辦瞭,誰知道這些天到瞭京都,去瞭當初那個院子,已經是人去樓空,根本找不到那位大掌櫃瞭,就連那個周善老板都沒瞭。這……侯爺,您快想想法子,這牛羊從牧場趕來就廢瞭不少力氣,五千頭牛,七千之羊,大冷天裡的還要想法子給它們吃住,不能凍死餓死,可得需要老大的一片地方才行,這京都城附近哪裡有地兒存的下這些牲口……”
“混賬,混賬!咱們定金都收下瞭六千兩瞭,沒道理找不到人啊!”
“那侯爺,咱們是不是,是不是被騙瞭……”
“放你娘的屁!定金六千兩那麼大的數目都給瞭咱們,誰傢有毛病,白給六千兩他們就跑瞭?就不要銀子瞭?就為瞭坑騙咱們?”
……
站在院子裡的姚媽媽,聽著都覺得背脊發涼。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就是有這種感覺,白傢絕對是被人坑瞭!
這些年侯爺在外頭招貓逗狗的事兒沒有少做,說不定是什麼時候開罪瞭什麼貴人,就有那傢裡不在乎銀子的人,隨意拿出千兩銀子來逗他們的……
三成的定金六千兩,他們此番一共該收獲兩萬兩銀子,除去人吃馬嚼的,剩下的利潤足足萬兩多,這麼大的一筆生意如果做不成……
那牛羊可還都在京都呢!沒地兒放沒地兒擱置的,還要給牛羊吃喝,還不能讓牛羊凍死,就算趕回西北的牧場去,這麼多的牛羊,白傢的牧場也沒能力存放的開。而且放羊養牛,就要用人工,不但牛羊大冬天裡的是銀子,就是人吃的也是銀子。
白傢這等於花瞭銀子給自己傢找罪受。雖然對方給瞭六千兩銀子定金,可是這定金若是冬天裡買草料給牛羊吃給人吃馬嚼,恐怕沒一個月就要空瞭。剩下的就是掏白傢的傢底兒往裡頭填補!
姚媽媽背脊上的汗水都將衣裳濕透瞭。
她抹瞭一把臉,猶豫著沒有立即進屋。反正看這個行事,安陸侯和張管事還要吵鬧一陣子,她何苦現在去往槍口上撞?待會兒老太君和夫人來瞭,先商議在說。
打定瞭主意,姚媽媽就出瞭院子去接人。
不多時,老太君和張氏,還有白希暮和白希遠就都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