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希雲聽瞭她的聲音,不由得停下腳步。近兩個月來,他沉浸在喪母又無法立即報仇的哀痛和忿恨之中,對於傢中的事和生意上的事,一直都無心關註,此時望著俏生生立在廊下穿瞭身月牙白素緞襖裙的齊妙,這才仿佛倏然回過神來瞭似的。這段時間,傢裡的事全依靠齊妙來決斷,生意上的事也都仰仗駱詠。齊妙又要掌傢,又要管理庶務,還要帶孩子,加上要照顧他,著實是太過辛苦瞭。
白希雲快走幾步上前,一把將人抱在瞭懷中。
齊妙的臉靠在白希雲肩頭。他的衣料微涼,呼吸之間還帶有淡淡的藥香和白希雲身上特有的青草香。齊妙禁不住貓兒似的在他的肩頭蹭瞭蹭,嬌軟的聲音之中帶著掩藏不住的擔憂和眷戀:“阿昭,你沒事吧?”她知道白希雲這段日子很不好過,縱然她再用心的調理,白希雲也短短時間內也瘦瞭許多。
“我沒事。”白希雲下巴蹭瞭蹭齊妙的額發,“別動,讓我抱一會。”
齊妙乖巧的頷首,眼角餘光瞥見愛蓮和問蓮經過門前,似時間到他們二人在此處相擁而立,都忙退下瞭。
齊妙有些臉熱,索性將臉都埋在白希雲懷中。
她小貓一般的嬌軟的模樣,讓白希雲的心都軟化瞭。這個女人在他病危時救瞭他的命,在他孤單時給他陪伴,在他受苦時陪伴他不離不棄,在他傷心時給他安慰,為他持傢,為他孕育子女,將自己一切都交付於他,所要的回報卻是微乎其微。
這樣好的一個女子,兩輩子都跟瞭他。
白希雲的心早已被動容和滿足占據,唇角碰觸她的額頭,幽幽道:“幸好有你,幸好我身邊還有你……”
齊妙也十分動容,依靠著白希雲的動作更為親密。隻是心內也越發的疑惑瞭。
萬從元到底說瞭什麼?怎麼叫這些天如木頭一般死氣沉沉的白希雲,一下子就像是煮沸的水一般沸騰起來?
過瞭許久,白希雲才平息瞭心內的波瀾,拉著她的手緩步走向正屋,“我沒事瞭。你別擔心。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在為瞭此事而意志消沉。誰知道那些個人在我們放松警惕之時會做出什麼事來?我也消沉的夠久瞭,總不能都指望著你來支撐這個傢。”
齊妙莞爾一笑:“別這麼說,難道這個傢隻是你一個人的?又有誰規定瞭女子隻能被保護?隻要你好好的,不要弄壞瞭自己的身子,其餘事情你都不理會也可以。”
白希雲凝視著她認真的面龐,捏瞭下她柔嫩的臉頰,寵溺一笑:“傻丫頭。”
齊妙摸瞭一把臉頰,見白希雲此番仿佛真正撥開烏雲瞭一般,心下的大石終於能夠放下瞭。隻要白希雲能夠振作起來,這日子就有盼頭。
很快,就到瞭元哥兒的百日這一天,按照習俗這一天是要慶祝的,但是因為萬貴妃的事,白希雲和齊妙都沒有心情,也隻簡單的賞賜瞭伺候元哥兒的下人,又給元哥兒戴上瞭純金的長命鎖。
這世界上,少瞭任何一個人,日子都是照常的過,並未因宮中少瞭一個萬貴妃而怎樣。皇宮裡依舊無皇後,掌管六宮之事,皇帝就交給瞭三皇子的生母吳妃手上。
至於皇帝,早朝依舊,處理政務也依舊,隻是白希雲入宮陪伴的少瞭,而皇帝的身體,今日來也不大好。
眼瞧著到瞭八月,天氣最熱的時候,皇帝卻染瞭風寒,起先並不嚴重時候,還能撐著上朝,後來卻是直接暈倒在瞭金鑾殿上,這可真真是嚇壞瞭一眾大臣。
將人抬回瞭養心殿,徳王與三皇子、四皇子急忙命人宣太醫。
胡太醫、曲太醫、馬太醫幾個急忙的趕來,後得知皇上是染瞭風寒,用瞭藥也沒能讓熱度退下。
沒有諭旨,白希雲也不能留在宮中,皇帝的消息還是次日上朝時,在班房裡聽同僚說的。大傢都猜測今日皇帝是不會上朝瞭。而事實也如眾人所料想的,果然今日免瞭朝會。
白希雲回到府中,不免有些擔憂。
到底皇帝是他的生身父親,血脈天性不可磨滅,況且皇帝對待白希雲一直都禮遇有加,十分的看中,知遇之恩卻是難以報答的。
齊妙見白希雲下瞭朝就獨自一人留在書房,午膳都不肯回來用,所幸提著食盒,親自去瞭書房給他送飯。
輕輕叩門,屋內傳來白希雲毫無情緒的一聲:“下去吧,我不用飯。”
齊妙挑眉,輕哼瞭一聲道:“怎麼,才將你的身子調養好,這會子就敢給我說不吃午飯,你是要怎樣?難道我親自做的藥膳你都不吃瞭?”
“吱嘎”一聲,門被打開,白希雲站在門前驚訝的望著齊妙,見她吃力的提著一個酸枝木的黑漆螺鈿食盒,連忙伸手接過:“你怎麼來瞭。”
齊妙揉瞭揉手臂,揮退瞭下人,就進瞭門,在側間臨窗放置的羅漢床坐下,笑道:“聽人說是有個人鬧瞭小孩子脾氣不肯吃反,我哪裡還能不理會,當然要親自來瞭。怎麼瞭,是嫌棄的預備的藥膳不合胃口?”
白希雲被她逗的哭笑不得,嘆息道:“哪裡的事,我隻是……”
“隻是心裡有事,吃不下?”
“是。”白希雲嘆息一聲,道:“你這丫頭也太機靈瞭,我什麼都瞞不過你。”
“那是。”齊妙起身,為白希雲張羅飯菜,道:“你將飯吃瞭,我就幫你解決麻煩。”
“你說什麼?”白希雲一愣。
“發什麼呆?不是皇上病瞭你擔憂嗎,你放心,我師門的靈藥可不是白給的,就算被人藏瞭起來,我也有本事配出藥來,隻要給我醫治皇上的機會,我就能想法子保住他的命。”齊妙將筷子遞給白希雲,笑道:“怎麼樣,這個作為交換條件,要你每天按時用飯睡覺,不許自己折騰自己,如何?”
白希雲凝眉,許久都沒有動筷。
齊妙在他對面坐下,好奇的道:“這人莫不是傻瞭,怎麼不肯動瞭?”
白希雲緩緩的放下筷子,嘆息一聲低下瞭頭:“妙兒,其實我不想讓你參與進來的。”
白希雲的話音低落,帶著濃濃的疲憊,讓齊妙聽瞭心裡就是一緊。
她立即就明白瞭白希雲的顧慮。
白皙的手搭在瞭白希雲的手上,在白希雲抬眸看來時,齊妙笑瞭一下,道:“阿昭,你又自己鉆瞭牛角尖兒,又開始先前那個問題瞭。”
白希雲疑惑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何等樣聰明的人,怎麼會總在這個問題上掰不開呢,就如先前咱們成婚時,你不肯與我圓房。我知道,你當時是想著你若是命不久矣,若是你不碰我,或許我還能找個好歸宿。可是那時候你就沒想明白,我自從進瞭你傢的門跟瞭你開始,不論咱們是不是有夫妻之實,在外人眼裡我都已經是你白子衿的人,打上瞭你的標簽。”
“現在的情況,與當時又有什麼不同?我連兒子都為你生瞭,就算給皇上瞧病的這一件事我不插手,說一句不好聽的話,萬一你那一日落敗瞭,難道就不會牽累我瞭?”
白希雲當即呆愣住瞭。
齊妙的一番話,仿若醍醐灌頂一般,真真是叫他茅塞頓開。
其實他是心裡愧對齊妙,總覺得若不是自己這般的情況,齊妙會過的更加安穩幸福,也不會總是跟著擔心受怕的。可是如今他這樣一說,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麼。
難道他不請齊妙去給皇上治病,真有個萬一,二皇子就能對齊妙手下留情瞭?
他們是夫妻,已經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一但落敗,就是他們一傢子的落敗,他們要一起努力,一起守護住手裡的這份幸福才行。況且他們現在已經為人父母,哪裡有資格失敗?
“快吃吧,待會兒冷瞭就不好吃瞭。”齊妙溫柔的笑著,將一碗黨參烏雞湯遞給瞭白希雲。
白希雲頷首,已經完全想開,結果雞湯來痛快的用飯,還催著齊妙陪著自己一起吃。
如此,次日清晨,白希雲就給宮裡遞瞭牌子。
齊妙雖然被允準可以去太醫院隨意走動,但是在太醫院走動,也隻能與胡太醫幾個討論一下皇帝的病情罷瞭,不能面見,真實的情況不得而知,而且還無法對癥下藥,更不可能救治。是以白希雲唯一能讓齊妙有機會給皇上診治的,便是請旨帶著他入宮給皇上請安。
可是誰知道,這折子便這般被擱置瞭。
“據胡太醫說,皇上的跟前一直有吳妃、蘭貴人等幾位後宮的貴主兒們伺候著,另外徳王妃也時常入宮探視,雖然還有些低燒,但是情況已經穩定瞭許多,咱們的折子沒人理會,倒是真正不能貿然入宮去。”
晚上,齊妙與白希雲都睡不著,心裡裝著這樣大的一件事,無心水面之下便低聲商議起來。
白希雲頭枕著手臂,仰頭看著被一盞燭火照的昏黃的帳子,幽幽道:“這樣不行,我是怕白陳天佑是會對皇上下手,畢竟皇上若是現在龍馭賓天,那麼第一順位的繼承者便是他瞭。他若是登上那個位置,咱們還能有什麼未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