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百姓受苦煎熬,與我有何相幹?”我淡淡答道,轉身入瞭東海。
蒼生無情,我早已看透。
隻是容忌以命相護的黎民蒼生,我始終做不到置之不理。
半日之後,我隻身一人前往離山,在二師兄為我建的聖女廟屋頂坐瞭大半日。
前來朝拜的百姓絡繹不絕,但無一人能入我眼。
他們總乞求我可憐他們,垂愛他們,庇佑他們,我聽厭瞭,便不再去聽。
直到一面目清秀女子的出現,我這才將視線放在她身上。
數月前,我和弱水汘、醉清一同奔赴西海的途中,恰逢此女在聖女廟中虔誠祈禱,我心下動容便順手救瞭她幼弟娘親。
沒想到再度相逢時,對於輪回中的她來說已經隔瞭幾世。對我來說,亦是物是人非。
那時候,弱水汘還活蹦亂跳時刻想著引誘容忌,醉清在我面前還是純真善良的小妹妹。
“聖女,凡間久旱成災,民不聊生,就連我都覺苦不堪言。但此次千裡朝聖登上離山,凌若並不是來求雨的。之前聽江湖術士說起,聖女的夫君為救世人身死命殞,聖女應當悲痛欲絕吧。”
廟宇裡,傳來瞭此女絮絮叨叨的聲音,我心裡生出一絲安慰,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記得容忌。
我飛身而下,走進廟宇,看著自己笑得齜牙咧嘴的石像,恍如隔世。
令我沒想到的是,凌若竟托人在我石像邊上,運來另一座石像。
看那石像樣貌,兇神惡煞,毫無美感。但那栩栩如生的龍身,一下直擊我內心深處。
凌若跪在石像前,雙手合十,雙眸緊閉,“凌若堅信戰神英勇蓋世,終有一日會身披黃袍,腳踏青雲,回到聖女身邊。”
原來,這世上,還有值得我守護的人。
轉身出瞭聖女廟,我捻瞭個喚雨訣,置身於暴雨之中,嘴角輕揚。
“聖女顯靈瞭!”
“天吶,老天有眼!”
“老婆子,快拿碗瓢接水,老母若能喝上一口水,興許就活瞭!”
……
原來蕓蕓眾生,都在苦苦煎熬。
凌若沖出廟宇,定定地望著我的背影,撲通跪下,“聖女,凌若帶著前世的記憶轉世輪回,隻願遇上你時再同你道聲謝。”
雨中欣喜若狂的百姓疑惑地看著我,眼裡半是驚懼,半是崇敬。
“聖女仁愛,千秋萬代!”凌若的聲音不大,但穿透力極強。即便隔著嘩然的雨聲,依舊擲地有聲。
百姓們將我圍在中央,跟著振臂高呼,“聖女仁愛,千秋萬代!”
一場雨,重燃瞭百姓生的希望,也使得我冷靜瞭下來。
還記得那晚,鬥姆元君的幻影化作嬌花,殘忍地將與天齊置之死地。
細細一想,這事竟透著些古怪。
鬥姆元君曾愛過我父君水神,偷偷摸摸跟隨著他去過幻境,離開途中不慎落入卷宗,不幸失瞭身,還落下瞭永不能生育的病根。照理說,她除瞭記恨世人,記恨世間男子,對於我這個水神之女,必定恨之入骨。若有可能,第一個手刃我才是。
但她那晚,殺瞭與天齊之後,竟拿我和容忌束手無策,甚至還被我斬滅瞭幻影。由此可見,她的力量定是被束縛住瞭。至於如何被束縛,應當同她下落不明的元神有關。
而她將神力傳給醉清,一來是想看我被親信背叛痛徹心扉,二來則是需要一具肉體將她的神力完全釋放出來。
思忖瞭半晌,終於將所有脈絡理清。隻是,鬥姆元君的元神依舊杳無所蹤,想要復仇任重道遠。
步行至東海海濱,潮聲如嬰孩啼泣般連綿不絕,聽得人心煩意亂。
提到嬰孩,我腦子裡突然略過清輝和李牧桑的孩子,容忌說過那孩童身上蘊藏著無窮的邪氣。
莫非,鬥姆元君一面將所有神力傳給醉清,一面又將所有邪氣過渡給那孩童?
思及此,我不寒而栗。
匆匆入瞭東海海底,我原先讓追風陪我去一趟西海,不成想李牧桑攜著清輝稚子,親自登門拜訪而來。
李牧桑浩海折扇朝我飛來,斬去我一綹青絲,頗為得意地說道,“自清輝誕下麟兒,她再不許我自殘自虐,頂多隻容許我削削發絲兒,趣味少瞭許多。”
李牧桑握著我青絲的手略微發抖,我僅僅瞟瞭一眼,便知他有所隱瞞。
“說吧,拿我的發絲去做什麼?”我無意同他兜兜轉轉,直言問道。
他眉宇間透著淡淡的憂傷,胡子拉碴的樣子同他往日的氣宇軒昂大相徑庭。
沉默瞭良久,他又將發絲還給瞭我,語氣中透著無盡的蒼涼,“在愛上清輝之前,我當瞭許久的浪子。”
近來,肚子漸沉,久站十分吃力。
我走上高位,扶著肚子小心坐下,這才看向他,平和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也明白那孩子對你的重要性,即便他身上夾帶著最為霸道的邪氣,我也無意拿他如何。你隻需將他罩在東皇鐘之下即可,終有一日,他身上的邪氣會消失殆盡。”
李牧桑頹然探著氣,“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必如此發愁瞭。他尚在襁褓之中,但總將歹毒言語掛在嘴邊,今日還說要你的一綹頭發施咒,否則他就要向清輝下手瞭。”
“清輝和孩子在哪?帶我前去看看!”一提到外冷內熱的清輝,我心裡的擔憂陡然劇增。孩子沾染瞭滿身邪氣,清輝大概是愁壞瞭吧。
傲因倉皇失措地闖入屋中,躲在我身後瑟瑟發抖,“主人,外頭有個小娃娃,兇巴巴的,說要吃瞭傲因腦腦,傲因怕!”
“傲因乖,我在一日,就會護你一日!”我低聲安慰著傲因,見李牧桑匆匆出瞭屋子,站起身,緊跟在他身後。
穿過幾層結界,我見一清瘦女子懷抱嬰兒,瘋瘋癲癲地囈語著。
湊近瞭看,才發現清瘦女子正是清輝。我蹲下身,將她散落額前的細碎頭發別到耳後,心裡難受到不知如何勸慰她。
她抬頭,看到我的瞬間,淚如雨註。
“聖女,我好痛苦!”清輝的眼淚滴在嬰兒臉上,幹癟的臉頰顯出土黃頹敗之色。
她懷中嬰兒伸出冗長的舌頭,舔著臉上清輝落下的眼淚,發出瘆人的怪笑,“桀桀桀桀,女人的眼淚同女人的葵水一般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