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宅。
謝傢私人急救室。
謝無患安靜地躺在手術室冰冷的臺子上。
五十出頭的年紀,他的頭發就已經花白瞭一片,他閉著雙目仿佛隻是陷入瞭熟睡,隨時都會醒來一般。
急救室的門,被人強行打開。
聽到聲音,急救室的醫護人員都皺著眉,朝著門口的方向看瞭過去。
主治醫生是位年近中年的白人醫生,他戴著口罩,一雙淡藍色的眼睛顯露不悅,盯著闖進來的人:“這位先生,我不管你是什麼人,都請你立刻出去,否則,耽誤瞭治療的黃金時間,你——”
他的話甚至還沒說完。
就被闖進來的青年,沉著臉,搶過瞭話語權:“我是醫生,現在開始,你們都聽我的。”
謝斐紅著眼睛,沒有跟那位主治醫生爭辯,直接就將他擠開瞭。
主治醫生:“......”
急救室外。
謝伯也已經紅著眼睛,站在門口的位置瞭:“少爺,您這是?”
“沒時間瞭謝伯,我現在說的話,你們馬上記一下。”謝斐垂著眼,目光掃過謝無患的臉,然後手指準確無誤地落在瞭他手腕的脈搏上。
察覺到還有起伏後,謝斐立刻就松瞭一口氣,然後,開始吩咐急救室內的成員,接下來的事宜。
主治醫生,甚至都有一瞬間的愣神,詫異地盯著面前這位極為年輕,說話卻極為有水準的年輕人。
半小時後。
已經氣若遊絲的謝傢傢主,重新恢復瞭心跳。
整個急救室內的成員,無不震驚錯愕。
就連最開始對謝斐不滿的那名主治醫生,都不由得多看瞭謝斐一眼,隻是,他實在想不起來,什麼時候,醫學界有如此年輕有為的優秀青年瞭。
做完這一切。
謝斐的表情又重新恢復瞭冷淡跟厭惡。
他盯著手術臺上的中年人,冷冷出聲:“這次,就當我的命還給你瞭,我謝斐,再也不欠你什麼瞭。”
不想繼續停留在這裡。
謝斐沉著臉,扭頭就走。
急救室的主治醫生也回過神來瞭,快步上前,欣喜地用外文詢問:“這位醫生請你等一下!你剛才的那套針法,真的太神奇瞭,請問,有什麼出處嗎?”
謝斐壓根不想理對方。
在他看來,謝傢花再多錢,請來的醫護人員,也隻不過是一群平庸之輩而已。
他的腳步又加快幾分。
直到他推開急救室的門。
走廊上,一直都在等候的謝伯,紅著眼眶,迅速迎上來:“少爺,老爺他?”
“他暫時沒事。”謝斐緊繃著臉,如果跟他說話的人,不是謝伯,他壓根不會理會對方的話,快速補充:“不過,也隻是暫時沒事而已,說不定明天就掛瞭。”
丟下這句話,謝斐不再停留,大步朝著謝宅之外走去。
他說不清他現在是什麼感受。
明明,他希望那個男人死,可為什麼......謝斐通紅的眼睛又深沉瞭一寸。
呵,他還真是下賤。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他憤怒,憤怒自己親手救瞭自己最想殺死的人。
在這種憤怒之中,又交織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復雜情緒。
這種復雜情緒,讓他的大腦變得混亂,讓他甚至想要留下來,幫那個人治病。
這一刻,他覺得,他真是瘋瞭。
也許,隻有瘋子才會想救活自己最恨的人。
背後的走廊,謝伯疲憊蒼老的聲音傳過來:“少爺,這些年,老爺一直都在找您,頭幾年,老爺聽說您去瞭金三角,被人扣在瞭那裡,萬分火急,老爺這麼精明的人,甚至沒想到調查清楚,就親自去找您瞭,等回來,身體也不行瞭。”
“少爺,老謝求您瞭,別再跟老爺賭氣瞭。”
謝斐的心頭狠狠顫動瞭一下。
他的腳步也慢瞭幾分。
怪不得。
怪不得頭幾年,他看到新聞,歐洲老牌的富豪之傢,謝傢傢主竟然會被金三角那群隻知道殺戮的文盲綁架,散盡半數傢產,才勉強留瞭半條命回來。
原來。
是去找他。
謝斐紅著眼睛,垂在兩側的雙手已經攥緊瞭。
不過,那又如何!
他早就已經被謝傢清理門戶瞭,他早就不是謝傢人,更不是他謝無患的兒子瞭!
謝斐的指尖幾乎掐進掌心,他卻恍若未聞。
腳步重新加快。
身後的走廊裡,傳來撲通一聲悶響。
謝伯哽咽著,再次祈求:“少爺,老奴求您,求您留下!”
謝伯彎腰,朝著謝斐的方向重重磕頭:“少爺,老奴求您瞭!”
“謝伯,請您不要為難我,我早就已經不是謝傢的少爺瞭,您口中的謝少,他早就已經死瞭。”謝斐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
這句話,現在說來輕松。
當年卻幾乎要瞭他半條性命。
沒有停留。
謝斐的腳步加快,迅速離開謝傢。
歐洲。
某街道上。
陰沉的天空上,又飄起瞭雪花。
謝斐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人行道上,低著頭,亂糟糟的頭發自由散漫地垂下來,像是一具已經被抽幹靈魂的傀儡。
他身上穿著一件臟兮兮的白襯衫。
這件衣服,還是他在非洲穿的那件,被蔣傢的人趕下車後,這件衣服,也被丟瞭出來。
他像是感覺不到冷,在一群穿著冬衣的行人中,他顯得格格不入。
一個穿著毛領外套的白人小男孩歡笑著,跟自己的朋友在打鬧追逐,剛好就撞上瞭謝斐。
小男孩一抬頭,驚訝地盯著謝斐穿著單薄的襯衫:“你不冷嗎?”
謝斐沒有理會小男孩的話,繞過這個孩子,繼續朝著前方遊走。
白人小男孩的夥伴,跟瞭上來,扭頭看向謝斐的方向:“嘿,看啊,那個男人是個怪胎!”
話音剛落下。
一道慵懶的聲音,就傳瞭過來:“禮貌的孩子,是不會這樣評價別人的。”
聽到聲音。
幾個白人小男孩扭頭,一道穿著黑色大衣的長發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那張神級容貌更是美得令人挪不開目光。
看到這張臉,幾個小男孩略有些局促瞭。
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讓他們求生欲特別強烈地迅速離開瞭現場。
長發男人的目光,從這幾個孩子身上移開,看向前方穿著單薄衣服的謝斐身上,他抿著唇:“讓人給他送件衣服,免得他發燒瞭,耽誤計劃。”
他的身後,一名金發青年低頭:“好的,大人。”
走在前面的謝斐,路過一傢服裝店時,門口的店員高聲喊著店內的折扣活動。
看到謝斐的身影後,這名身材略有些圓潤的店員就笑嘻嘻上前,攔住瞭謝斐的路:“這位先生,我們店正在慶祝五十周年,恭喜您成為今天第一千名經過我們店門口的客人!我將送您一件冬衣,請您進店任意挑選!”
謝斐皺眉,像是看傻瓜一樣,盯著攔在面前的店員:“不用瞭。”
丟下這句話,他就要走。
店員幹笑著,直接將他拉住瞭:“先生,您別走啊,我們免費送,保證不收錢!”
“先生,您就進來吧,保證讓您滿意!”
其他幾名店員,也上前,連哄帶拖,將謝斐帶進瞭服裝店。
幾分鐘後。
謝斐穿著一件最新款的鵝絨外套,被一群店員連帶著店長,目送離開瞭這傢服裝店。
謝斐看瞭看身上這件還掛著吊牌的鵝絨服,再抬頭看一看面前的這傢店鋪。
他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運氣瞭?
這傢店,還是個品牌店。
以前他還在謝傢當少爺的時候,也穿過這個品牌的服裝。
不過後來,被趕出謝傢後,就再也沒穿過瞭。
低頭看瞭一眼吊牌上的價格,謝斐麻木的表情扭曲瞭一下。
換算成夏國幣,相當於十三萬。
這價格,夠他給海城實驗室的看門老大爺,發兩年薪水瞭。
謝斐立刻就將外套脫瞭,扭頭,大步重新回到瞭剛才那傢品牌店。
之前招待謝斐的那名員工,有些詫異,但還是立刻露出笑臉:“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事嗎?還是說,您想換一件其他款式的衣服?”
謝斐不說話,將衣服放在貨架上,略有一點期待地盯著面前的員工:“我不想要衣服,能給我換成現金嗎?一折也行。”
他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他很需要錢。
店員愣住瞭,扭頭看瞭看身後的店長。
店長也沒敢出聲,扭頭看瞭看站在更衣室門口戴著店內鴨舌帽,低著頭的青年。
青年給他使瞭一個動作。
店長馬上就露出笑容,回頭答應:“當然可以!尊貴的客人,我現在馬上就給您拿現金!”
幾分鐘後。
謝斐揣著一沓錢,心滿意足地走在街道上。
他瞇著眼,迎著風雪,望著面前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覺得,他的人生,似乎也不是一直都看不到太陽。
比如今天,他很幸運。
謝斐離開後,那傢店鋪門口。
戴著鴨舌帽的青年將頭上的帽子摘掉,露出瞭一頭金色短發,青年面無表情拿出銀行卡遞給服裝店的店長:“剛才,多謝。”
“你們店內的衣服,我們老板,全都包瞭,刷卡吧。”
做完這些。
金發青年走出這傢服裝店,一輛黑色商務車,已經停在店門口瞭。
金發青年快步上前,恭敬對著車窗降下來的一條縫開口:“大人,謝少沒要衣服,他換瞭錢。”
車窗縫隙內,一道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聲音,傳出來。
“他,換瞭多少錢?”
“一萬七歐元。”金發青年將頭壓得更低,似乎已經準備好,迎接車窗內的怒火。
想象中的憤怒並沒有出現。
車窗縫隙內的聲音,沉默瞭一會,才開口:“想辦法,再給他一點錢。”
金發青年:“是。”
......
接下來。
謝斐路過一傢門口不大的彩票店時,被老板熱情拉著進去買瞭一註彩票。
然後,就無比‘幸運’地中瞭一百萬歐元。
當場,彩票店的老板,就給他兌瞭支票。
從來沒有買過彩票的謝斐,並不知道,超過一定金額需要去彩票中心兌獎。
拿著剛剛拿到的百萬歐元的支票,謝斐整個人都已經茫然瞭。
今天,他的運氣,是不是好得有些超出認知瞭?
難道,他也得到瞭某種進化?
比如,獲得瞭什麼幸運體質?
突然發財,謝斐拿著手中的這張支票,竟然不知道要做什麼瞭。
百萬富翁謝斐一屁股坐在一傢已經關門的小店門口的臺階上,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他傻乎乎地笑起來:“這一百萬歐元應該能幫助很多需要的人瞭......”
說幹就幹。
謝斐在電話亭,撥瞭歐洲救助中心的電話,直接就將著一百萬歐元給捐掉瞭。
一個小時後。
他穿著援救中心送給他的夾棉外套,傻乎乎地笑著沖著援救中心開遠的車,揮瞭揮手。
“阿嚏!”
謝斐揉揉鼻尖,他才想起來,忘記跟援救中心的人咨詢一下,怎麼補辦證件的事瞭。
糟糕。
沒證件的話,晚上酒店好像也住不進去瞭。
遠處。
一輛黑色商務車上,長發青年的臉陰沉著,不悅地盯著遠處凍得不停打噴嚏的人:“他是蠢貨麼,連件衣服都買不起,竟然學有錢人捐款。”
副駕駛座上,卡爾也詫異地朝著窗外謝斐的方向看過去,小心翼翼試探:“大人,需要卡爾再給謝少送一筆錢嗎?”
蔣行舟沉著臉:“不用,讓他凍死在街頭好瞭,我們走。”
“好的,大人。”
隻是,這輛開出不遠的車,幾分鐘後,又開瞭回來。
同時間。
身上隻剩下服裝店給的錢的謝斐,經過一傢酒店時,又遇上瞭酒店的免費霸王餐活動,跟酒店的免費試住活動......
絲毫沒察覺到異樣的謝斐,還在感慨自己好運爆棚。
歐洲,國際機場。
一架來自夏國的飛機,終於停穩瞭。
歐洲時間,下午一點。
按照大哥的命令,來機場接賀厲存的蔣行舟,心情就沒這麼好瞭。
蔣行舟沉著臉,臉上難得一丁點笑容都看不到。
機艙的門一打開。
小年就興沖沖跑下懸梯瞭。
小丫頭望著擺臭臉的三舅舅,穿著厚絨鞋的小腳丫子停住瞭,小丫頭猶豫瞭兩秒鐘,有點害怕地往後倒退瞭兩步,躲在瞭賀厲存身後,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從賀厲存身後冒出來,壓低聲音:“爹地,三舅舅怎麼啦?年年害怕......”
賀厲存順勢將女兒抱起來,目光落在蔣行舟的臭臉上,有意無意開口:“今天翩枝不在,三舅哥就要給我們擺臉色瞭麼,未免小傢子氣瞭。”
他著口氣,很茶,相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