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以前,別說他媽養的寵物狗,他奶奶養的土狗都不吃。
要不是實在是餓,他才不吃,吃得他眼都要綠瞭。
檢查瞭一圈,廚房也沒炒鍋。
盧栩討厭他後娘,也不怎麼講究吃喝,以前是從不進她主管的廚房的,導致他鬧不清這世界到底有沒有炒鍋。
他正泄氣,一扭頭,看見弟弟妹妹站在廚房門口,疑惑、好奇、警惕地看他。
好奇的是妹妹,警惕的是弟弟。
他又不炸廚房!
盧栩朝便宜弟弟擺擺手,“過來。”
記憶中盧舟是經常進廚房的,三五歲就幫忙擇菜洗碗打醬油買醋瞭。
盧舟恭恭敬敬地站他旁邊,仰著頭看他,“大哥。”
盧栩問:“傢裡有炒鍋麼?”
盧舟疑惑:“炒鍋是什麼?”
看來沒有。
搞不好別處也沒有。
盧栩換瞭問法:“有鐵鍋麼?”
盧舟搖頭,“裡正傢有銅鍋,大哥要借麼?”
算瞭,他社恐,“那不用瞭。”
好歹傢裡是有油的。
用煮菜的砂鍋炒不知道能不能行……
小心點大概是成的吧?
反正他就炒個辣椒炒下醬。
這世界說匱乏吧,挺匱乏,說不匱乏也不匱乏,老百姓常用的調料已經相當成熟瞭,醬油,醋,酒,還有豆醬,豆豉醬什麼的,花椒,八角,胡椒這些香料也有,不過除瞭蔥薑蒜花椒,基本都是當草藥用的。辣椒也一樣,每傢屋前院後種幾棵,要麼醃成咸菜,要麼曬幹賣給藥鋪。
盧栩不喜歡醃辣椒,執著認為隻有油和辣椒才是絕配。
他指揮盧舟、臘月洗田螺。溪邊的田螺幹凈,不用吐泥,在水邊他已經搓洗過好幾遍瞭,這會兒讓他們隨便搓搓。他拿剪子將田螺尾部剪掉,剪尾後去臟污好入味不說,沒竹簽也能吸著吃瞭。唯一的缺點就是剪得有點手疼……
盧栩把能湊到的調料全湊過來,剝蒜切薑,堆草,打火,點火。
火石比他想象中好用,盧栩抓瞭把秸稈和細柴補進去,小心地在砂鍋倒油放調料,蒜薑末辣椒花椒炒香,倒豆豉醬進去炒香,咸香味和辣香味兒在廚房彌漫開,盧栩心驚膽戰地將螺螄倒進去,快速翻炒,添水,有的調料一通倒,蓋鍋蓋。
這時候他能松口氣,好不好吃先放一邊,起碼鍋不會炸瞭。
“等會兒就能吃瞭。”盧栩一回頭,這次不僅看到震驚到張嘴的弟弟妹妹,還有背著孩子提著鋤頭剛從田裡回來的小後娘。
臘月同款眼睛,見瞭鬼似的隔著倆孩子瞪著他。他一歲不到的小弟弟被他後娘用佈條捆在後背上,正咿咿呀呀揮著爪子興奮地朝他嬰言嬰語。
盧栩:……哎。
第3章炒田螺
看到後娘,盧栩莫名就有些尷尬。
尤其是看見她背著個嬰兒下田忙活瞭大半天回來。
他憋瞭會兒,有些訕訕地打招呼,“回來瞭。”
這不是廢話?
元蔓娘卻是沒那麼些想法,看見和她不甚親近的大兒子不再鬱鬱寡歡,終於有瞭些鮮活氣兒,眼睛鼻子都酸瞭,“栩兒,今天可好些瞭?還頭痛嗎?”
盧栩搖瞭搖頭,有點手足無措。
“那就好,那就好……”元蔓娘怔怔地望著廚房方向,背上背著她的小兒子,眼裡望著兩小一大三個孩子,聞著廚房陣陣飄出來的香氣,這才覺得他們傢終於是挺過來瞭。
她朝盧栩笑瞭笑,卻將在眼裡滾著的淚擠瞭出來。
盧栩咬瞭咬唇,實在不知道這場面要怎麼應對。
原本他傢是不吃午飯的,但田螺做都做瞭,就著能下饅頭,元蔓娘又進廚房熱瞭饅頭,煮瞭粥。
她進去,盧栩就從廚房出來瞭,元蔓娘都習慣瞭盧栩無視她,早習以為常,這次她是誤會瞭,換瞭芯的盧栩完全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她這如從天降的後娘。
盧銳被放到草席上,他走路還不利索,滿席子爬,盧栩拿板凳坐在一邊看著他,見他要爬出去瞭,就往回拽拽。盧銳當他是在和他玩,爬地更起勁兒,人來瘋似的嘎嘎笑,臘月也脫瞭鞋坐到席子上堵他。
元蔓娘不時從廚房探頭看看,忍不住露出個笑。
做完飯,已經過瞭晌,別人傢都該下田去瞭,元蔓娘沒催他們去給兩個叔叔傢送炒田螺,幹脆留出一半在鍋裡浸著,撈出一半自傢先嘗嘗。
中午還是老樣,饅頭發酸,野菜發苦,粥比村邊那條河還清澈。有瞭田螺,對比愈加慘烈。
元蔓娘嘗瞭兩顆炒田螺,杏眼都吃亮瞭,讓盧栩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其實也是個吃貨。
盧舟和臘月一大口饅頭一顆螺,吃地頭都不抬,吃不瞭的小弟盧銳兩步三歪地圍著桌子轉,咿咿呀呀地拍桌子發脾氣,他也想吃,沒人給!
元蔓娘一邊兒給三個大的挑肉,一邊給小的擦口水,笑著忙活個不停,全程隻有盧栩有點食不知味。
這炒田螺,他覺得味道一般,頂多就是個普通夜市攤水平,打個牙祭還行,算不得什麼正經菜,可就這樣,他們竟然像吃著什麼珍饈海味似的,盧栩心裡有些難受,總覺得日子不該是這樣。
一頓飯,全傢吃得滿足,一小盆螺,除瞭留出來要給兩個叔叔傢送的還在鍋裡,其他的全吃光瞭。等到他們都吃不動瞭,元蔓娘才邊收拾邊掃尾。
盧舟帶臘月去給叔叔傢送炒田螺,盧栩坐在桌邊,看元蔓娘拿饅頭蘸湯汁吃。他下意識地看向空著的主位。按記憶裡,要是他爹還在,一定是他爹抱著臘月給他們挨個挑螺肉,自己饅頭蘸菜湯。
見盧栩盯著主位發呆,元蔓娘咽下饅頭,有些忐忑地開口,“栩兒啊,娘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盧栩:“你說。”
元蔓娘說得挺艱難,糾結地捏著手指頭,“那,那娘跟你說說,栩兒啊,那個油,是準備過年守夜要用的燈油……”
盧栩猛咳,聲音都有點裂瞭,“不是食用油?不能吃嗎?”
元蔓娘沒聽過“食用油”這說法,怔瞭怔才道:“自然能吃,你若是想吃,偶爾蒸些油花卷也是行的。”
她糾結著,盧栩聽明白瞭。
他們傢吃不起油。
他把準備用到過年的油給用瞭。
盧栩臉都紅瞭。
“這田螺好吃是好吃,可不能多吃,”元蔓娘捏著指頭低著頭,小聲道,“你知道,你爹爹下葬,咱們傢賣瞭一大半的田……”
盧栩沒吭聲。
這他是知道的。
他爹死在外面,要麼就地下葬,要麼請人運回來。扶棺回來,人力、路費花銷不少,他爹這情況又算是橫死,按他們本地習俗,橫死不吉,不能立碑不能入祖墳,盧栩和元蔓娘在這點上出奇一致,賣田舉債也要讓他爹入祖墳好好安葬。盧栩的兩個叔叔,一個姑姑,還有在世的爺爺奶奶都拿瞭錢出來,請人做足瞭法事除晦,宴請全族觀禮,才將他爹葬進祖墳裡。
這樣,他們傢的積蓄,還有賣田的錢,不但花完瞭,還欠瞭叔叔姑姑傢的債。
元蔓娘繼續數著,“後來你病重,娘實在是沒辦法瞭,就,就做主又賣瞭些地給你瞧病……”
盧栩:“……”
她飛快地瞟瞭一眼盧栩,如釋重負地感嘆道,“好在你的病是大好瞭。”
盧栩眉毛抖瞭抖,心想,沒好,原本的盧栩都沒瞭……
平心而論,盧栩這後娘對他其實不錯,他天天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也沒餓著他、冷著他、給他爹吹枕邊風把他爹吹成後爹,對盧舟更是像親生的一樣。
就他頭疼裝暈這兩天,她也時不時到床邊給他蓋蓋被子擦擦臉,太小事他不記得瞭,他記事來,除瞭他奶奶就沒人這麼照顧過他,他親爸親媽,都是忙著卷事業,卷到不要兒子不要傢的牛人。
雖然她坐在床邊一個人抽抽噎噎地哭他們傢將來可怎麼辦呀時候,他也很尷尬就是瞭。
盧栩定瞭定神,沉聲問,“還剩著田麼?”
元蔓娘蚊子哼哼似的:“還剩兩畝好田。”
盧栩眼前一黑,雖然他沒種過地,大概也知道兩畝地養不活五口人。
他問,“那還剩著錢嗎?”
元蔓娘忙點頭,聲音又大瞭點,“還剩一兩三錢。先還瞭你三叔四叔姑姑傢錢,還是……”
盧栩:“先留著吧。”反正也不夠還。要是把這錢還瞭,別說油瞭,他們傢恐怕連酸饅頭都吃不上瞭。
盧栩盯著桌子發愁,剛剛還難以下咽的野菜咸菜,好像也……不是不能吃……
元蔓娘見他又盯著飯桌,忙問,“栩兒你是不是沒吃飽,鍋裡還有饅頭。”
盧栩連忙搖搖頭。能吃是能吃,不到山窮水盡時候,他也不是很想吃酸饅頭。
元蔓娘安慰他,“其實也不是過不下去,娘都想好瞭,舟兒、臘月、銳兒還小,吃不瞭多少東西,咱們傢就兩畝地我也忙得過來,我再多織些佈,多養兩窩雞鴨,舟兒和臘月都能幫忙打草瞭,我平時給人縫縫衣裳,你若還想回縣裡當學徒就繼續去,要是想在傢,咱們就開些荒田,節省些過,總是能過下去的。”
盧栩臉更紅瞭。
看著她一臉傢裡一切有我不用擔心的表情,再看看躺在她懷裡含著手指睡午覺的小弟弟,盧栩心情十分復雜,同樣是二十五歲,他研究生畢業的大堂姐已經在傢休息一年多瞭,每天不是玩手機就是刷綜藝,而元蔓娘要養育四個孩子扛起傢。
盧栩搓瞭搓臉,“我知道瞭。”
第4章話本
盧栩悶頭回房間,有點鬱悶,有點委屈。
他招誰惹誰瞭要過這種日子。
他橫躺在床上悶瞭好一會兒,聽見元蔓娘叫臘月看著傢,她背著盧銳去挖野菜瞭,又騰地坐起來。
就這條件,他還真躺不下去。
臘月在門口和鄰居傢小孩玩勾樹葉,兩個小孩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尚不知愁的年紀,大中午太陽也不躲,就蹲在那兒撿樹葉玩得高興。
見盧栩出來,臘月親親昵昵叫哥哥。
和她一起玩的是鄰居傢顏文貞,今年三歲,長得和他哥哥一樣文靜清秀,不過臉比他哥圓一號,瞧著比哥哥更敦厚親人一些。兩傢同住在村邊,平時經常來往,顏文貞見他也叫哥哥。
盧栩挨個揉瞭揉他們小腦袋問他們,“不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