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有騎射的天賦,對著哪天表現出色,孫校尉轉天訓練禦林軍時就會罵他們不如個孩子。
一來二去,他在禦林軍也小有名氣。
於是,別人連個多餘的手絹都不能帶,盧舟卻能把平安符順利地帶進來。
如今薑濯要上早朝,特許瞭盧舟和米添可以晚點兒來。
不過盧舟想和顏君齊一起出門,依舊還是按平時的時間。
他到瞭先將自己備考的東西溫習一遍,再在院中打打孫校尉教他們的拳,薑濯還沒回來,他便邊默背書邊研磨瞭。
薑濯下朝回來,精神萎靡的,一見到平安符,心頭不禁一暖。
“謝謝你,阿舟。”
果然隻有他的小夥伴才關心他、關心他爺爺是不是平安健康,不像那些朝臣……
薑濯忍不住和盧舟抱怨。
他從前不上朝,不知道他父親和爺爺每天要處理那麼多大小事務,那群朝臣也是的,他爺爺都病瞭,坐在那兒那麼不舒服,有什麼事不能長話短說,好早點兒下朝?
他們不,非但不,還吵得無比激烈。
薑濯起初聽誰都覺得有道理,一看弘安帝的傷腿,馬上兜頭一盆涼水,煩上瞭。
就不能效率點兒嗎?
他們就不能先商量個章程出來再匯報嗎?
盧舟聽完,想瞭想道:“阿濯你知道一斤米多少錢嗎?”
薑濯一怔,點頭,這不是前一陣子滿朝皆因米麥價格跑去薅草瞭嗎。
盧舟:“那你知大岐每年能收獲多少糧食嗎?”
薑濯搖頭,“上萬石?”
盧舟莞爾,“我們就當萬石好瞭,一斤米漲一文或者降一文,聽上去是不是一件小事?可若是萬石米,那一文可就是很大一筆錢啦。”
薑濯沉默片刻,“我懂瞭。”
朝政無小事,若不討論清楚,貿然去執行,影響是深遠巨大的。
盧舟見他聽進去瞭,又道:“先生說要廣開言路才不會偏聽,我想大人們敢在朝堂如此暢所欲言,真誠辯論,想必也是陛下廣開言路的方式。”
薑濯一怔。
盧舟:“就像我們,若我有事想同阿濯你商議,你總是嫌我煩,嫌我囉唆不耐煩聽,日子久瞭我就不敢找你瞭。”
薑濯:“你才不囉唆。”
盧舟:“我傢哥哥們總說我囉唆的。”
薑濯:“……”
他是不是該安慰盧舟一下?
盧舟:“可我有什麼想說的,我幾個哥哥也總會耐心聽我說完,我四哥每次都說我是個傻瓜,可是我說的他都聽瞭,我就更願意同他們講瞭。若是正經事,不能嫌煩的。”
他給薑濯舉例:“就像我哥哥做菜,有時候為瞭好吃,隻辣椒他就要買十多種,試一試哪個最美味,怎麼做最可口。若隻有一種辣椒當然也不是不可以,但總是沒有精心篩選過的口感好。做一道菜尚且要五味協調,何況朝中大事?一件事涉及各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據理力爭,才能掌握事情的全貌,朝堂這樣,是大岐幸事呀。”
薑濯悶悶嗯一聲:“……我知道。若什麼事都是他們自行商定章程,當然節省時間,但久而久之,難免會出現以權壓人的事。”
盧舟點頭,“看吧,阿濯你這麼聰明,這些你其實比我還要懂,今天是因為擔心陛下辛苦對不對?”
薑濯悶悶點頭,眼睛有些發熱,憋悶瞭多日的心事也忍不住瞭,與盧舟低聲訴說起來:“我偷偷聽到太醫同祖母講,皇爺爺那日是突然眼睛看不見東西,才踏空摔倒的,太醫說,皇爺爺多年積勞成疾,以後都要註意。”
原來不隻是摔傷嗎?
盧舟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該聽的,可薑濯這麼傷心,他還是勸道:“沒人會不生病的,病也能治好的,宮中還有那麼多禦醫呢。既然陛下是辛勞才生病,那我們來幫忙吧!”
薑濯看他,鬱悶道:“父王隻許我旁聽,不許我議政參政的。”
盧舟:“沒關系呀,你去問問太子殿下準許我們做什麼,研墨倒水,捶肩揉腿,或是搬搬東西,大事小事都不要緊,隻要能分擔陛下的辛苦都可以,我們也都會幫你的。”
薑濯:“嗯!”
上午課業結束,薑濯便跑去找太子瞭,他要幹活!什麼都行。
這事連弘安帝都聽說瞭,薑濯上完下午的課,弘安帝便叫他過去幫忙批奏折。
薑濯:“我批?”
弘安帝:“將來你遲早要做,先學著吧。”
他叫內侍搬一張小桌子放到他案前,再叫內侍將一摞還沒批閱的奏折搬到桌上,“你替皇爺爺看看,哪些急迫,哪些重要,你篩選出來,不急不重要的,放到一邊。”
這活兒簡單,薑濯能幹,他躍躍欲試在小桌前坐下,開始一本一本看。
他看起奏折來要比弘安帝慢得多,到天黑也沒看完一半。
期間弘安帝讓他有什麼想法就寫到紙上夾到折子裡,薑濯看到一篇長篇大論時終於忍不住夾瞭紙條:“廢話太多啦!”
弘安帝晚上瞧見,哈哈大笑,將紙條夾好,寫好批示給朝臣打回去。
那位朝臣領回奏折,隻見批示上弘安帝龍飛鳳舞寫瞭兩字:“重寫”。
重寫?!
他沒寫什麼特別的事呀,隻是例行匯報,怎麼就要重寫瞭?
莫非朝中又有什麼新動向他不知道?
他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瞭,連忙打開折子細看是哪兒不小心寫錯瞭話,犯瞭忌諱。
結果,從裡面飛出張小紙條。
他拿著那張“廢話太多瞭”的小紙條風中凌亂。
是因為廢話太多才要重寫嗎?
慌張的心重新落回到胸口,他對著紙條無語良久。
這不是陛下的筆跡,也不是太子的筆跡,甚至不是內閣哪位大人的筆跡,這誰呀這是?!
隨後兩天,薑濯每日去幫弘安帝分奏折,膽子慢慢變大,紙條開始增多,偶爾還寫些自己的看法,若弘安帝有空時,爺孫倆還探討些問題,不過弘安帝最常見到的還是“廢話好多”“囉嗦”。
薑濯問:“皇爺爺,不能叫他們寫簡單點兒嗎?”
弘安帝:“你同他們說。”
第二日上朝,薑濯就真說瞭。
朝臣們商議完大事,又到瞭例行彈劾時間,薑濯突然站出來說他有本奏。
折子是沒有的,笏板也是空的,他隻是口頭問問大傢,能不能把折子寫簡單點兒。
薑濯:“諸位都是能考上一甲二甲的人,才華毋庸置疑,就不要在奏折上展示啦。”
他還貼心地給他們留瞭展示空間:“新年寫賀表或平日寫請安折子,還是可以寫的,我瞧見過諸位寫的請安折,寫的非常好。不過平日事務性奏折,就不要寫啦。”
他也是個浪漫派,寫文章喜歡洋洋灑灑,可喜歡寫不等於喜歡看呀!
尤其是有那麼一大堆折子要看,誰有心情欣賞他們的華麗文章?
他著重表揚瞭范孝的奏折。
眾臣:“……”
原來嚇他們一跳,往他們折子中夾紙條的是你呀!!
所有慘遭重寫的朝臣都忍不住瞟小皇孫。
范孝的奏折他們知道,除瞭開頭結尾恭請頓首的格式,那是滿篇大白話。
他們寫成那樣也留離下崗不遠瞭。
簡單是不可能簡單的,歷來奏折也是展示能力與才學的一項,奏折寫得好,說不定就能引起皇帝重視,提拔重用呢?
但既然皇孫提瞭,陛下許瞭,他們就盡量精簡就是瞭。
從五百字縮減到三百字吧!
如何又簡潔又能展現才華呢?
朝臣們各想各法。
本就提倡文風復古的朝臣,趁機也活動起來。
這場算不上風波的小波瀾自然而然也卷向瞭皇城各個衙門。
來吧,無論基層還是中高層,集體改一改文風和習慣。
翰林院主要幹的就是文書類工作,而且還在所有衙門中數得著的文采飛揚,如今突然要改,讓指望靠文采混資歷博功名的翰林非常不舒服。
大岐文風延續前朝,一直是以華麗辭賦為上,弘安帝年輕時候也尤為喜愛長詩長賦,上行下效,每次科舉選拔人才自然也少不瞭篩選文章寫得華麗的。
可風頭一變,以文章見長的翰林就難受瞭。
怎麼改?
改到什麼程度?
都得重新想。
有人問道:“敢問大學士,可有范例?”
翰林大學士也有些牙疼,他自己也是以辭賦見長呢,寫得還特別飄逸,特別瑰麗,特別長!和寫實派全然不搭邊。
他想瞭想,自然而然就選瞭顏君齊來舉例。
“你們多看看顏翰林的文章,顏翰林,我記得你才編瞭本集子?”
顏君齊一怔:“是。”
翰林大學士:“拿來我瞧瞧。”
顏君齊:“已拿去刻印瞭還沒還回來。”
大學士:“去印瞭?!”
這麼快嗎?
他有點羨慕地看顏君齊,心道有錢真好啊,他想印本書都要嘬牙花子想辦法呢,他們翰林院清閑是清閑,就是太窮,唉。
“印瞭呀。”翰林大學士心思一轉,拿去印瞭也不是看不瞭,“都選瞭哪些文章還記得嗎?把目錄抄一遍給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