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定不移地做個路人甲 第2節

作者:七月犁 字數:4878

到宅子高墻附近,用衣褲將袋子綁在身上,咬牙沖跑一跳,兩手輕易扒上墻頭。一個用力,辛珊思翻瞭過去,落地便循著一個方向快跑。

也不知是不是太怕被抓回去,此刻她饑腸轆轆,又身背米糧,可腿腳卻輕松。耳邊風呼呼的,她大氣都不帶喘。

這時候辛傢,一老婦耷拉著麻子臉進瞭關辛珊思的小院,嘴裡低罵:“大晚上的還折騰人,全是討債的…收拾收拾啥,明天不吃不拉瞭?”大步到小廚房外,推門,“四小姐,你洗好瞭嗎?”

沒人應,老婦扯瞭扯嘴角,氣恨地返身去收拾鐵牢。

辛悅兒嫌惡身上沾的味兒,回自個院裡清洗瞭下,才往大廚房拿瞭點剩菜剩飯,拎去破障院。

她到時,正好老婦拿著掃帚出矮屋。見主子來忙迎上前,老婦哈著腰臉上盡是諂媚:“五小姐。”

辛悅兒瞥瞭一眼緊閉的小廚房,凝眉問道:“人呢?”

“還在洗。”

還在洗?沒來由的辛悅兒心頭一縮,將拎著的膳盒交予老婦,三兩步至小廚房外。

“姐姐,我拿瞭燒雞回來。”

沒有回應,她神色一凜抬腿踢門。嘭的一聲,門倒,帶起風撲滅瞭鍋臺上微弱的燭光。

屋內一點生息都沒,辛悅兒腦中浮現瘋子今晚的種種異常,嘴漸漸抿緊。

辛傢如何,辛珊思不關心。她飛奔在空蕩蕩的路道上,不敢回頭望一眼,直到被城墻攔住路才剎瞭腳。手扶著墻,彎腰大喘兩口氣。夜寂靜,這方除瞭她,沒別的活物瞭。腿一軟,癱坐到地上。

這都什麼事兒呀?眸子裡滲出淚,她不就時,心疼瞭一下跟自個同名同姓的瘋女嗎,怎麼就穿來瞭?

原身呢?按情節,瘋女還不到時候死。

她不會把人奪舍瞭吧?

眼睛早適應瞭黑暗,辛珊思看著陌生的一切,不禁悲從心底來。現世,爺奶爸媽早死,她四歲就跟著外婆外公過。

外婆、外公是手藝人,一個擅長編織一個喜雕刻、構造盆景,收入豐但不穩定。有客人定制,兩人還要出遠門選材。

她一路跌跌撞撞長大,大學畢業工作滿三年才準備考一級造價師,不料外婆卻查出瞭肝癌。

短短半年,人便沒瞭。外公傷心過度,糊塗瞭,誰也不記得,隻記得每日要晨練。

為瞭照顧外公,她辭瞭工作,在傢開網店賣竹編、木雕和盆景。那樣的日子雖然辛苦,但也恬靜。外公癡瞭兩年,一天突然清醒瞭,做瞭一桌菜,全是她愛吃的。那日老人躺下後,便再沒醒來。

葬禮辦完,她一口氣也泄盡瞭,變得消沉,竹編不做瞭,也不雕木,更沒心思構造盆景。放著網店不管,人就癱著,一本一本的看。餓瞭點外賣,渴瞭喝水,出門隻為扔垃圾…足足半年,都是這樣過。

待她終於接受瞭自己孤寡一人時…卻來瞭這。嗚咽出聲,眼淚洶湧。辛珊思,你到底造瞭什麼孽,要承受這些?

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雖然現世她已無牽無掛,但這裡…誰要在這裡?

她要回傢啊啊啊…

辛珊思崩潰,卻不敢放開聲發泄,緊咬著下唇,抱住自己。哭瞭足有一刻,許是身心俱疲,低泣漸漸沒瞭,短促的氣息也平緩下來。她沉入瞭睡夢。

夢中,同樣是夏日夜晚,天氣陰沉。排排六層老樓,因著政府講究市容,新刷瞭橙黃色塗料。三十一號樓一零一室,一個披頭散發面色慘白如紙的女人正縮在床上,驚恐的大眼警惕著四周。

隔瞭好一會,大概是確定屋內安全,她身子慢慢松弛,目光死死盯著通向小院那扇沒關的門,伸腳一點一點地往床沿探去。下瞭床,挪動僵硬的身體到敞開的門邊,呆瞭很久,才生澀地抬腿向外跨。

小院,十平左右,三隻花架上擺滿瞭盆栽,隻隻靈巧,意境唯美。隻是好像缺乏照料,花草都有些蔫蔫的。院子角角落落散著石料、瓷盆、碎木…

女人站在院中,仰首望天,淚滲出填滿眼眶,外溢順著眼尾流進發裡。暗沉的夜空響起悶雷,她漸漸不支,身子軟倒。人癱躺在地上,也不起來,盯著夜空的雙目慢慢閉合。

一道雷光滑過,咔嚓一聲。辛珊思從夢裡驚醒,嘴裡還叫著:“好好過…”音未落,碎片式的記憶沖入腦海,像電影放映一樣呈現。她兩眼呆愣著,連氣都忘瞭喘。

原身活瞭十八年,四歲就記事瞭,隻六歲起她的記憶裡便多是牢籠和她的母親。辛珊思雙目又濕瞭,哽咽低喃:“好好過。”這話不止是說給夢中的她,也是講給自己聽的。

她不知道剛做的那夢是不是真,但意識深處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你回不去瞭。

若真回不去,那她希望這是一出靈魂互換。她願原身在現世好好活,把曾經被牢籠禁錮住的天性都活回來。

豆大的雨滴滴落,啪噠打在手背上。辛珊思抹瞭把眼,抬首望瞭下天,扶墻爬起來。她不能在這繼續待著,天亮後,肯定是要出城。

出城?

如果沒意外,現在辛悅兒應已經知道她跑瞭。辛珊思擰眉細想,辛傢會甘願放她這大殺器離開?記憶裡,近三年,她出過辛傢三回,回回都是為殺人。

辛傢傢主辛良友,即這身子的親爹,可會拿捏人瞭。

不一會辛珊思眼神一亮,抬手摸上自己的臉。她知道該怎麼避過辛傢耳目瞭,移步去找河。雷聲隆隆,雨下急瞭。把捆在背上的佈袋卸下,抱在懷裡,她也不急切,仰頭張嘴喝雨水。

運道好,沒走多久,辛珊思便尋到片柴塘。柴塘邊上還有個破敗的草棚子。草棚裡下著小雨,隻一個角不漏。她把佈袋放在那角,人隨便坐。聽著雨聲,抽瞭下鼻子又想哭。

好好過好好過…可這日子咋過呀?沒有手機、電腦、外賣…她對這世界一點不熟,怎麼生存?

喪瞭片刻,辛珊思深吸一氣重整心情,開始結合和原身的記憶,捋起“辛珊思”這條線。

想好好過,她首先得清楚自己是誰?

原身的娘,叫洪淑絹,是個老書生的女兒,長相漂亮,傢開私塾,有兩間書肆。這樣的出身,可算體面。按理,洪淑絹是不會嫁予辛傢。辛傢說好聽點是武林世傢,實則就是草莽。

這樁孽緣,全起於一場山匪打劫。洪淑絹及笄前,隨母去外傢,途經悅華山時遇攔路。她相貌出眾,入瞭賊人眼,被擄瞭。是辛良友救瞭她,可也因孤男寡女在外處瞭一晚,壞瞭名節。

洪老書生不得不嫁女。

婚後,洪淑絹雖不喜辛良友的粗鄙,但也沒冷待他,隻用心用行一點一點地影響丈夫,引導他向高潔。辛良友是個好學生,僅僅一年,舉止就大方優雅瞭許多。又一年,洪淑絹誕下一女,取名辛珊思。

夫妻和睦,可好景不長。辛珊思滿一歲,辛傢不知得罪瞭哪路煞神,連遭打擊。辛良友的兩個哥哥,喪命在外。辛傢的擔子一下就落到瞭辛良友身上。當這時,蘭川城韓傢上門。

韓傢主最小的妹妹,寡居在傢,看上瞭秀朗斯文的辛良友。辛良友生瞭外心,乞求妻子救救辛傢。

洪淑絹明白意思,卻不願退身為妾,提出和離。

辛良友再三挽留,留不住人,為名聲,他割肉似的在洛河城郊買下一莊子予洪淑絹。不過…沒幾年,洪淑絹還是回瞭辛傢。

哎……

捋到這裡,辛珊思不禁嘆息,眼睫下落。原身五歲時,與奶娘在洛河邊撿到一氣息奄奄的老婆子。那日也巧,洪淑絹不在莊子上。老婆子是個高人,病急亂投醫,瀕死前竟將一身渾厚內功灌予一五歲小丫丫。

小丫丫嬌弱,怎堪得這樣折騰?她運轉不瞭真氣,不久便控制不住自己,生不如死。

洪淑絹為瞭女兒,不得不求上辛傢。

原身被囚禁後,也不是一直臟著。十三歲之前,由親娘照顧,鐵牢很幹凈。她娘教她識字、讀書、認穴位。隻十三歲後…便再沒人疼惜她瞭。洪淑絹因為偷盜辛傢內功心法被“囚”瞭。

“囚”是辛良友告訴原身的。

實際上,洪淑絹早死在瞭偷盜內功心法的那天晚上。書裡,辛良友的一次心理活動有提及,洪淑絹是被他一掌擊在天靈蓋殺瞭的。

之所以殺洪淑絹,全因有她在,辛珊思難受辛傢控制。而辛良友早想將辛珊思磨成一柄利刃。

辛珊思十四歲時,辛良友開始教她粗淺的調息之法。十五歲,辛良友提出“為母贖罪”,要她殺人。辛珊思想極瞭娘親,便同意瞭。

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文中,辛珊思到死都不知她娘親早已不在人世。

第2章

轟…隆……

雷雨傾盆倒。抱膝坐著的辛珊思,又是一聲長嘆。理清瞭線,她心裡空落落的,呆看著柴塘。

急雨一陣,不多會便小瞭氣勢。時間不容耽擱,她站起,帶著濕衣出瞭草棚。深吸一氣,折瞭根蘆柴,下柴塘。

現世二十七年,辛珊思沒少獨自生活,假期亦常跟外公外婆上山下河入老林子,膽子不小。

蘆柴打水,她謹慎向前,走往深處洗頭搓泥。一頭亂發打瞭不知道多少結,廢瞭九牛二虎之力才弄順。身上的灰泡開瞭,一搓好幾條“蟲”。

雨停,烏雲散去,月露臉瞭,柴塘裡蟲鳴聲起。

就著月光,辛珊思發現不遠處有魚在遊,嘴裡泛起津液。她真的快要餓死瞭,拿瞭蘆柴棒子猛然一叉,原是欲嚇走那魚,不想蘆柴棒子入水竟直穿魚肚…愣神瞬息,眼看被插中的魚要逃走,忙去抓。

雞鳴時分,辛傢有瞭動靜。不是辛良友不在意辛珊思去留,而是他剛剛才得信兒。

“你不知道你姐姐神思不清嗎?”

辛悅兒跪在地上,淚眼楚楚:“爹爹,是女兒大錯。女兒不該去看姐姐的,不去看便不會心疼,不會憐惜她才發過病將她放出來。姐姐…姐姐她辜負瞭我…”

“閉嘴。”站在辛良友身後的方臉婦人,正是辛悅兒的母親,韓鳳娘。這會她也氣得很:“你發現你姐姐不見瞭,該立馬來告訴,怎麼拖到現在?”昨晚躺床上,良哥還說雪華寺的方闊老禿驢該死瞭。

“女兒…”辛悅兒抽噎著:“女兒去找姐姐瞭。傢裡、附近找瞭遍,都沒找著。她騙瞭我的金鐲子…姐姐咻她早就在打主意瞭…”

這辛良友信,畢竟姍思由洪氏教到十三歲。不過悅兒去破障院…他兩眼一陰:“你去找她到底為何?”

“先別追究瞭,趕緊加派人手去尋人。”韓鳳娘太清楚瘋子的大用瞭。

辛良友倒是不怕:“她不會走遠的。”姍思放不下她娘。

這頭辛珊思將自己洗幹凈後,拎著兩條清理好的草魚上瞭岸。身上的濕衣貼著身,換下的兩件拿在左手裡。進瞭草棚,她也不敢點火烘烤。夜裡,火光太招眼瞭。放好魚,將穿不瞭的衣服撕成條。

十指翻飛,編鞋。

長及腰臀的發滴著水,她全不在意。洗澡時,自己已經想清楚瞭。既改變不瞭大環境,那便隻有適應。如何適應?其實也不難,手裡要有銀。

銀?辛珊思揚唇,左臂膀上套著一隻呢。編好鞋,還剩下四根佈條。發也幹得差不多瞭。用佈條半紮頭,然後下分兩股,編辮子,再將辮盤起。

她對未來也有瞭清晰的規劃。不沾男女主及各路配角,不摻和江湖武林事,不聖母,不軟弱,不違法亂紀。做個平平淡淡的路人甲,想法子攢銀子,置地建造山水桃源。

現世,她就尤喜磨石、雕木、編織、尋蘚…在陶盆、破瓦罐中構造景致。她一直有個夢想,將心目中的世外人傢搬到現實。可惜那會經濟條件不允許,也就隻能做做夢。

但如今不一樣瞭,辛珊思都有些迫不及待。這個世界,地皮不貴。至於辛良友、辛傢…殺母之仇,遲早要清算,這也是她唯一能為原身做的。

天微亮,走出草棚,察看四方,柴塘西邊不遠處就有村落。到河邊,看這副身子的模樣。

眉長,不濃不淡。一雙瑞鳳眼,清澈有神。鼻梁挺直,嘴略寬於鼻。上下都窄,典型的鵝蛋臉。因常年被關在鐵牢籠裡,皮子蒼白無一絲血色。骨相很美,就是太瘦瞭,若能胖點,那樣子便跟她前生像瞭七分。

用巴掌量身高,一、二…十巴掌半。巴掌長大概在十六厘米左右,她肯定是過一米六瞭。辛珊思嘴角微揚,可愛的梨渦顯現。

尋瞭塊碎石,放到一石面上。目光凝聚,抬起左手,吸氣運力一拍。嘭一聲,碎石成灰,連著石面都裂瞭。

她不禁吞咽,雖早有懷疑,但…但還是有些被嚇到。突然明白昨夜逃跑時,自己為何不喘不累瞭?轉瞬又歡喜,力氣大好啊!力氣大,可以種田幹非常多重活。隻要不懶,不愁日子。

咕嚕…咕嚕…

辛珊思手捂上肚子,好餓。不去多想旁的瞭,回草棚子,拎起魚和袋子,往西邊去。不進村子,繞到村後山腳,尋到個不及她身高的小山洞,很僻靜。地上有火坑,洞最裡還散著柴。

彎身進洞,將東西放下。撿些柴,在坑裡架上,塞小把幹草。火折子她會打,加上力氣又大,很快便擦出火星子瞭。

火升好,辛珊思打開佈袋。袋裡的米面濕瞭一半,鹽沒撒,但油罐明顯輕瞭不少。她不禁苦笑,抓瞭點鹽醃魚,肚裡肚外地塗抹。兩條尺長草魚,得有三斤重。沒料酒、燒烤粉,但烤瞭趁熱吃應該不會太腥。

塗好鹽,按摩按摩,又抹瞭層油。靜置片刻,開始烤。沒有鐵網,用小樹棍橫火坑上。邊烤魚邊替換小樹棍,以免小樹棍燒斷,魚掉坑裡。

魚半熟時,辛珊思又澆瞭點油。油不好存放,她也不心疼。等魚烤好,身上也暖烘烘的,再無半點潮濕感。滅瞭火,小樹枝作筷子,朝著魚肚去。

“噝…哈哈…”好燙,辛珊思舍不得吐出來,張著嘴吸氣。魚肉很嫩很鮮,腥味幾乎沒有。肚子咕咕叫,吃瞭一條魚才消停。剩下那條解決完,她精氣回來瞭,但兩眼卻往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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